沈慕榆半夜是被疼醒的,有東西在撕扯他的皮,血肉像被牙齒咀嚼著,又像挖,想把他的筋骨都拔出來似的。
他模糊著睜開眼,想把身上莫名些拽下去,空的,沈慕榆不確定再看看,真空的!
這又是什麼幺蛾子?
痛感逐漸加深,從皮入骨,似刀割,他痛不欲生,麵目蒼白,額頭冷汗涔涔,整個人像從水裡剛撈出來似的。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麼痛?
四周的靈力躁動,紛紛逃出屋子。靈海中的黑龍也趁著這個機會興風作浪,尾巴扇得他靈海碎了不少,疼痛像波浪般一浪一浪卷到他的身上。
沈慕榆咬著牙強挨,窸窸窣窣顫抖著從床上滾落到地,指尖掐著地板,筋骨嶙峋,像個怪物般扭動掙紮。
何故如此?
333,問333。沈慕榆狠掐指骨上的草,333沒有應他。
333沉睡了,他又忽地想起333之前的話。
是當時在在冰洞的時候,係統說,換一個世界活下去的機會不是免費的,還會有懲罰,原來是在這等著他!
沈慕榆閉上眼癡癡笑了,將身上裹著的黑袍邊角塞入口中,塞得滿滿當當,確保他的牙齒不會咬到軟肉,喉間的疼痛嘶吼也被堵住,傳出悶悶的聲響。
疼就疼吧,總得有個限度,不可能將他疼死在這,那333也討不了好。
*
“沈慕榆?你今天來遲了知道嗎?老板很生氣,你快起來,乾活了!”富貴在門口招呼半天,裡麵寂靜一片。
他不得懷疑這小子跑路去了吧,那怎麼給老板交待。
富貴著急忙慌打開門就看見沈慕榆背朝上躺在地板上,一隻手無力的搭在床邊,皮膚一點血色都無,像是死屍般。
“誒?醒醒?”他撿了外處的一根長棍木柴,使勁戳下沈慕榆的脖子,沒反應。
再戳。
那側躺的死屍陡然被敲得轉過身,富貴看見略微起伏的胸膛,放下心來。
又心生疑惑,無他,沈慕榆的頭發像汗濕了般,一縷一縷糾在臉上,眼皮子懶懶拉開,一個眼神掃過。
富貴手上的木棍啪啦掉下,咕嚕咕嚕滾遠了,那瞳孔幽暗無光,眼白處滿是紅血絲,他仿佛看見個從地府爬出的冤魂索命,遍體生寒。
富貴跑出門外,伸進半個腦袋遲疑道:“你是人是鬼?”
“人,活著的人。”沈慕榆剛從昨夜的劇痛回過神,嘴角勾起個勉強的弧度,蒼天還是饒了他,留半條命在身上。
他從地上爬起來,整理好衣襟,又緩緩道:“不信你來摸摸,還是熱的。”
富貴低聲叨叨句,那為何要這幅模樣睡在地板上,還真是個怪人。
遠處隱約傳來阿順的呼喊:“人呢?老板要見你們,兩個懶貨,躲哪裡去偷閒了?”
“欸,來了來了!”富貴忙慌跑出去,給沈慕榆留個聲,“快起來收拾收拾見金老板了。”
既然已經遲了,身上還黏黏糊糊的,沈慕榆直接用冷水洗乾淨,換上昨日洗淨的粗布衣裳,才去了前院。
在外人眼中,他一睡睡到了日上三竿,阿順不善地眯著眼睛在前院橫他,臉上似寫著不樂的兩字,在金老板一旁煽風點火。
這第一天上工就惹了老板,沈慕榆不自在摸了摸鼻子,他打了個噴嚏,凍的。
“怎麼第一日就生寒了。”金老板看了一眼沈慕榆還在滴水的發絲,也未生氣,笑眯眯道,“既然如此,你去火邊生火劈柴吧,身上乾透了再去收拾客人留下的殘羹剩菜。”
配了最臟最累的活,一天下來,比讀書上學的日子不知苦了多少倍,沈慕榆最後是撐著一口氣回小院的,洗漱完就在床上躺著。
這下好,鹹魚生活離他遠去了。
他點了根蠟燭,看著燭火飄飄,心中不禁發怵,也不知今晚還會如同昨夜一般麼?
強撐等了半宿,終還是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時,燭油凝了滿地,沈慕榆打掃乾淨,洗漱後心平不少,看來這個懲罰不是天天的,他又叉著腰杆去乾活。
這樣乾了幾月,心心念念的懲罰沒有出現,沈慕榆倒是撐不下去了,簽了契約的牛馬,金老板那真是牛著勁使他,加上阿順陰著刁難,一天天雞飛狗跳的。
修仙界的生產力不大行,純手工乾活,今天劈柴挑水,明天擦桌掃地,二十四時辰,十四個時辰連軸轉,連古代都要加班。
誰叫他簽了約,哎呦,不乾也得乾。
第三年春,屋簷上覆著層薄雪,春風閣生意依舊長盛。
苦苦乾了一年又一年,沈慕榆的雙手都生出了些繭子,時不時碰到個奇葩客人,又有得忙了,最後磨得他沒了脾氣,人都淡了不少。
他想著偷懶,阿順那小人又經常告他黑狀,一來而去,隻有他們私下吵架時,才鬨得如火如荼,富貴就在一邊和稀泥。
倒是金老板較往年瘦了不少,唯獨胡須更長了,到了腰部。
還鬨了個笑話,金老板的娘子徐三娘鬨著要把他的那礙眼玩意剪了,金老板被老板娘拿著把銀光閃閃的大剪刀追趕,捂著胡子滿園躥,全然沒了在他們麵前的風骨,最後還是被按著剃了胡子,麵容白淨不少,看著像顆圓潤的蛋。
沈慕榆和富貴捂嘴偷笑,被眼尖的金老板瞧見,最後罰著去打掃茅廁,賊眉賊眼的阿順還撿了個大便宜,領筆賞錢,笑得賊兮兮的。
如今三年之後,富貴和沈慕榆熟了不少,他們喪著臉拖著掃把來到茅房打掃。
富貴笑鬨道:“都怪你,要不是你笑得太大聲,我怎會被發現?”
沈慕榆手中掃把乎乎地掃了一大片地,他把臟物堆在一塊:“富貴兄,這可不能這樣算,咱們這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你陪著我掃茅房,總當是寬慰的。”
這地臭氣衝天,也有段時間沒有打掃了,白日人流多,汙穢不堪。
沈慕榆取了後院的兩片綠葉塞鼻子裡,呼吸間多了股草木清香,他心裡舒坦點,像是安慰道:“況且,過得都這樣苦了,就是要多笑笑。”
富貴心中讚同,嘴上不自覺反駁道:“歪理子,還有七年,熬吧,熬熬就過去了。”
他又問:“誒,你就沒想自己找點活乾,給自己贖身嗎?”
“沒有一技之長伴身,我也不知道出去做什麼?”沈慕榆一笑掩之,“在這也好,每天滿滿當當,就沒空胡思亂想了,也不好,不好的是少點活就更好了。”
沈慕榆不是沒想過,他的靈海已開,從上次的懲罰之後,靈海裡的黑龍就奄奄一息,渾身靈脈像是被封住,他再沒有看見過那些如微塵般的細小光暈。
333沉睡後也不知所蹤,指骨上的小草都焉巴巴的,之前還惹金老板生疑,問他這是什麼東西,沈慕榆打著胎記的幌子糊弄過去。
他還真想把333喚醒,試了很多方法也不了了之。
修真界總歸不是藍星,沒有家人在背後兜底,行差一步就容易丟掉性命。
沈慕榆是真老實在春風閣乾了三年,又苦又累,他都不知道富貴怎麼堅持下來的,“那你呢?富貴,你準備在春風閣乾一輩子嗎?”
“我,那肯定嘍。平平無奇的普通人,討口飯吃就不錯了,沒有修為,最後啊,終究會回到土地的。”富貴很知足現在的日子,一日三餐吃得飽,金老板給的銀子不多不少,好歹夠一家開銷,也是不錯的。
活乾多了,就習慣了,他有時候還能摸銀錢偷喝點小酒。
沈慕榆笑笑,和富貴一起收拾完最後一些東西,分彆開。他走到街道的角落,卻忽地聽到一些雜音。
“老頭子,拿來吧你,我呸,一把骨頭還揣著有什麼用,不如給小爺我換口飯吃。”
一穿著破爛的小屁孩子,丁大點,看著年歲甚小,應該是個野孩子調皮蛋,他正吵鬨爭搶一位老乞丐懷中破碗的錢幣。
碗中孤零零的一個錢幣,映襯著老乞丐滿頭白發和殘疾的雙腿,他雙手如同枯萎的枝乾,些許有點無力,死死將破碗揣在懷裡,耐不住小孩手小,一骨碌就鑽住空隙伸了進去,靈活掏出僅存的一枚錢。
老乞丐看著小孩逐漸遠去的背影,長噓了口氣,無奈的倒地,一隻手半掩住眼睛,日光的照撫下,似有水珠晶瑩。
沈慕榆鼻子一酸,他想到了自己遠在藍星的爺爺,也是這般年紀,他絕不可能熟視無睹。
他跑過去兩把抓住小屁孩的衣領,乾了三年粗活,手上力氣大了很多。
沈慕榆輕鬆將人半提起來,奪過小屁孩手中的幣,惡狠狠道:“誰教你搶彆人的東西的?君子不奪他人之財,不以惡小而為之,小小年紀就不學好,嗯?以後還搶不搶。”
小屁孩很快就大哭起來,鼻涕口水糊一臉,被嚇著了般,顫聲道:“錯了哥哥,你放我下來好不好。”
這種熊孩子就是欠打,欠教訓,以後長大還不翻天了,沈慕榆堅持道“不行,你錯的是搶彆人東西的行為,快給老人家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