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綠原以為加入了植研會，就和世俗社會完全脫鉤，沒想到還有放假這一說。
放假……要去哪兒呢？
她思來想去，決定回到自己家裡，躺上幾天。
還好沒有賣掉，讓她在不知道去哪兒的時候，還有個保底選項。
她回到家，換上拖鞋，走到連接客廳和臥室的走廊口，那一瞬間，那些與林崇嶽交頸相纏的荒唐記憶洪湧而來，衝得她幾乎有些站不穩。
再一次麵對自己的罪跡現場，愧疚感像咬了一口的千層酥，碎屑灑得到處都是，讓她渾身難受。
方知綠穩了穩心神，離開走廊口，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讓陽光透進來，又轉身回來，掀開沙發上的防塵布，躺了上去。
剛躺了沒幾分鐘，門鈴響了。
誰會來找她？方知綠皺眉，不太想理會，管他是誰，按一會兒發現沒人應，自然會離開。
門鈴響了近一分鐘，果然停了下來，但很快響起了敲門聲，持續不斷。
和機械的門鈴聲不同的是，指關節叩門的聲音，更能體現來人的心情，譬如現在，方知綠聽著那很有節奏，不輕不重的叩門聲，感受到了來人的堅持。
來人知道她在裡麵……
大概是物業的人，隻有他們看到她進了來，物業費早交了，不知道又是什麼統計任務。
方知綠木木地躺那兒，聽了一會兒，終是妥協地坐起身來。
她慢慢朝門口走去，不大愉快地打開門，一下愣住了——
是林崇越。
他看上去有些憔悴，不是外表，而是眉眼間的情態，像被一層飽含水分的綿霧罩著，隨時都能落下雨來。
“方便我進去嗎？”林崇越露出個微笑，連這笑也顯得很疲倦。
方知綠手足無措地側過身，給他留出位置，“請進。”
林崇越進了屋，聞到空氣中淡淡的灰塵氣，環顧了一圈，大部分家具都被防塵布遮住，除了沙發。
方知綠跟在林崇越身後半步，看他突然停了下來，“怎……怎麼了？”
林崇越回過身來，定定地望向她：“你去哪兒了？”
“我……我出去旅遊了一圈。”
“是嗎？那你怎麼不告訴我？”
方知綠沉默了，她沒打算過還會回來，而綠絲對林崇越的影響力也會漸漸消褪，到那時，她隻會是林崇越記憶中一段稀裡糊塗的糾纏，僅此而已。
現在時間還不夠長，林崇越大概......對她仍留有餘情。
“我想——”方知綠頓了下，把傷人的話說出了口：“我沒有必要一定要告訴你吧。”
林崇越垂下眼，眉間隱痛地縮了縮，很快恢複平展，“你搭直升機去多喀森林旅遊？”
方知綠大震，“你調查我？”
“直升機降落在西南部，那裡是保護區，應該是沒有開放旅遊的。”
那顆孟加拉榕就在多喀森林的西南部，方知綠沒料到林崇越已經查到這麼多。
植研會不是個極端封閉的組織，但絕不會希望有人特意調查他們，她得製止林崇越深究下去。
“林崇越，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麼？是危險的事嗎？”
“你為什麼想知道這個？這應該不關你的事。”方知綠擺出一張冷臉，“我不喜歡彆人窺探我的生活，你不要再查了。”
林崇越是個體麵人，她都這樣直白地說了，他應該不會再深究下去。
沒成想，林崇越注視她半晌，輕聲來了句:“我做不到。”
“什麼？”
“我做不到——明明知道你可能在涉險，卻不聞不問置身事外，方知綠，很抱歉，但我做不到。”
方知綠彆開眼，“那不是你能乾涉的事。”
“那你也不能再去了。”
“什麼意思？”
“我會時刻守著你。”
方知綠傻了，她沒想過林崇越竟然會這樣做，是她之前綠絲用得太狠了嗎？導致林崇越在意到這個地步......
她想起之前同徐充比試完，花蘿打了個電話，說什麼把他送研究所治療一下。
既然都是綠絲造成的影響，那研究所應該同樣也能治療林崇越。
她心裡有了主意，望向林崇越，態度放軟了些，“你現在緊張過度了，我有個相熟的心理醫師，請她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方知綠是覺得他心理有問題嗎？
林崇越目光在方知綠臉上流轉，緩緩開口:“在你家看嗎？”
“嗯，在這看。”林崇越不能進基地，大概隻能把研究所的人請出來，在她家是最妥當的。
“什麼時候？”
“我約好時間叫你。”
“好，我就在你對麵。”
“嗯？”方知綠動了動脖頸，“你......”
“我不可以住那兒嗎？”
方知綠嘴唇微張，複又抿緊，看來林崇越受綠絲影響很深啊......
“可以啊，你住唄。”
送走林崇越，方知綠聯係上了花蘿，她試著用植物語言呼喚她，但沒人答應，難道是開了“免打擾”模式？
她沒有花蘿的聯係方式，想到了那個遊戲，掏出手機，點開“植物群”，搜索【花素貞】，顯示對方不在線。
過了幾個小時，方知綠又嘗試了下，還是沒聯係上，於是試著在“植物群”裡搜索【亮晶晶】，母亮倒是在線，她給他發了條消息。
“你好，我是方知綠，想問一下你知道花蘿的聯係方式嗎？”
母亮回得很快，“咦？你們不是一起出任務去了嗎？”
“任務做完了，我跟花蘿分開了，現在有點事想找一下她。”
“花姐姐有來電恐懼症，沒有電話號碼，你嘗試用植物語言叫她一下。
來電恐懼症？難怪花蘿讓她用植物語言聯係她......
“我試過了，沒找到人。”
“嗯......你可以聯係下內勤，是後勤組進駐我們組的對接專員，他一般可以幫你搞定，電話是55865XXX。”
方知綠一開始預估這件事算是私事，所以才想通過花蘿找人，不過既然暫時聯係不上花蘿，給內勤打個電話試試也無妨。
內勤那邊很快接通了，“您好，我是周舟。”
“我是方知綠。”
“方小姐，您有什麼需要？”
“我想問可以請研究所的人出外勤嗎？能治療異能影響的那種人員。”
“您受影響了嗎？”
“不是我。”方知綠猶豫了下，“是我對彆人使用異能。”
周舟似乎並不驚訝，公事公辦地詢問:“對方也是異能者嗎？”
“不是，普通人。”
“好的，麻煩您告知一下地址，這邊會派一個研究員過去。”
方知綠掛了電話，還有點回不了神，就這麼簡單？這件事在她的認知裡，屬於“濫用異能”的那一類，植研會應該會很嚴肅盤問才是。
她點開植物群，給母亮發了條消息，“小亮，我剛剛給內勤的打電話了，他說會派人來。”
“嗯，那不就可以了？”
“其實是我對彆人用了異能，想要消除異能影響......”
“哦。”
“這難道不是個挺嚴重的事嗎？”
“為什麼會嚴重？我們又沒有限製異能使用。”
“那......全靠自我約束嗎？”
“也不能這麼說吧，如果過度使用異能，鬨成‘事件’被監測到，就會直接被當成畸變植清理掉。”
“事件的定義是？”
“監測中心能識彆到的，就是‘事件’，具體標準我也不是很清楚，但至少這種對單個個體的異能影響，絕對不會被列為‘事件’，畢竟植異者也是很珍貴的。”
“好獨特的管理方式......”
“每個植異者都有失控的時候，我以前因為沒控製好，發光太亮，把一個夜裡看瓜田的老爺爺給亮失明了，也是找內勤派人來，給人家恢複的。”
方知綠心想:“你是失控，但我是有意的啊......不過植研會大概也不在意，主觀故意還是過失。”
她這樣想著，給小亮回了條，“好，我了解了，謝謝。”
方知綠躺進沙發裡，望著天花板，她還不太習慣自己的“珍貴”，在植物異能者的世界裡，她的錯誤，竟然可以這麼一筆輕輕帶過。
等研究員來了，徹底清除對林崇越的影響，她的錯誤就可以被糾正，林崇越也能回到他生活的正軌。
這很好......方知綠告訴自己，但她無法否認的是，當林崇越站在她身旁，她身體深處升起的酸軟渴望，想抱住他，嗅吸他身體的味道。
方知綠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警告自己:“彆太貪婪了，方知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