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齊銀行馬家樓子分行，門口的兩個銜珠石獅威然蹲立，幾級階梯後，銀行卷簾大門緊閉。

門前大理石砌成的平台上，擺了幾個小攤，有賣菜的，有賣水果的，賣花的。

方知綠望著那幾個攤，問花蘿:“都不用封鎖嗎？”

“沒必要，消息說那個畸變藻不會出來。”

“為什麼？”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方知綠看了緊閉的大門，“怎麼進啊？”

“從後門進。”

方知綠跟著花蘿繞到銀行建築後邊，有一扇灰色的小門。

方知綠試著扭動門把手，擰不開，“這也是關著的，要叫開鎖匠嗎？”

“想什麼呢？”花蘿瞅她一眼，“哪個開鎖匠給你開銀行門。”

“我不是有迷情異能嗎？”

“.......”花蘿無語撇嘴，“知綠，我發現你真的很有罪犯潛質。”

“那怎麼辦？”

花蘿走上前去，手放在門上，五指猛地一抓，手下的那塊鐵像皺掉的紙一樣，縮成一團。

“......這難道就很正規嗎？”方知綠暗自誹謗。

門上出現一個大洞，花蘿將手伸進去，摸索了一小會兒，從裡麵扭開了門。

方知綠不免疑惑，“你怎麼不直接把整個門融掉算了。”

花蘿僵了一下，對哦......

但她不會承認，“咳咳，那多費能量。”

方知綠點點頭，推開門走了進去，一邊走一邊問:“你這異能叫什麼？”

“【收縮】，我還能【舒展】。”

“舒展？”

花蘿將剛剛扣下來的鐵團放在左手掌心，右手輕輕一壓，壓成了個薄薄的平展的大鐵餅，“就像這樣。”

方知綠挑挑眉梢，心想:“還挺適合做紙殼子回收的。”

花蘿隨手將那個鐵餅又捏成了鐵球，“等下那個畸變藻要是有異動，我就送它吃一個鐵球。”

穿過通道，她們經過幾個辦公室，來到了通往大廳的門。

方知綠腳下碰到了什麼軟唧唧的東西，低頭一看，是一截綠藻，黑綠黑綠的，像長毛的海帶。

方知綠繞過那截綠藻，往前邁了一步，僵住了。

玻璃櫃台裡有一團巨大的綠藻，主體堆坐在黑色網狀工位椅子上，椅子堆不下了，長條狀的綠藻漫了一地。

更詭異的是，畸變藻的電腦還亮著，一截藻繞在鼠標上，不停按動著，發出噠噠噠噠地的按鍵聲。

“你要先試試嗎？”方知綠腦子裡響起一個聲音，是花蘿。

方知綠試著用意識回她:“好，你就在這兒，我先過去看看。”

方知綠繞到櫃台正麵，站到那顆畸變藻的窗口前，透過窗口小洞，她這才發現畸變藻上還掛著一對眼睛，那雙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腦。

哪怕方知綠站到它跟前，那雙眼睛也像完全沒看見一樣。

畸變藻的藻藤幾乎把整個玻璃後的櫃台都給鋪滿了，但唯獨這個小小的傳遞槽附近，一點藻沒沒有，就好像這個畸變藻很不想碰這兒一樣。

方知綠盯著這個銀質的傳遞槽，虛起眼，難道這還是個社恐畸變藻？

與此同時，空蕩的大廳裡一直回旋著啪嗒啪嗒的聲音，畸變藻一直不停地按動著鼠標。

方知綠看了眼電腦界麵，已經卡死藍屏了，隻是還通著電，消息說畸變藻之前是櫃員，它不會以為自己還在辦業務吧？

“你好？”方知綠試探著出聲。

畸變藻毫無反應，眼睛都沒轉動一下。

聽不到嗎？方知綠不敢確定，畢竟它現在隻剩下對眼睛，沒有耳朵。

方知綠仔細觀察了一番這個畸變藻，發現它的行為刻板機械，明明是會動的，卻待在那兒不動如山，不停的點著鼠標。

甚至鼠標的位置都沒有移動，隻是不停地按著左鍵。

什麼業務這麼簡單？連鼠標都不動一下，重複按左鍵就行......

方知綠腦子裡靈光一閃，它不會是在叫號吧？

她越琢磨越像，抬頭看向窗口上方電子屏的滑動字條，字條已經不滑了，顯示“請338號到3號窗口辦理業務。”

338號嗎？

方知綠想了想，瞥見掛號機邊有幾個散落的號碼紙，她沒找到338號，隨便撿起一張，回到窗口，從傳遞槽遞了過去。

“你好，338號。”

畸變藻按動鼠標鍵的動作停了下來，一雙眼珠往槽邊瞥。

方知綠看著一根綠藻從桌上嗦了過來，爬到槽邊，卷起那張排號紙，扔了出來。

“你過號了。”畸變藻發出聲音，“重新去取。”

那雙眼睛又轉了過去，按鍵聲重新響起，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看來畸變藻隻跟“有號”的人說話，方知綠想了想，去叫號機邊重新找了張排號紙，“340號”，離338號不遠。

又回到3號窗口，把排號紙塞進傳遞槽。

“338，339號沒人，你辦我的吧。”

排號紙又被扔了出來，“不行，還沒到你。”

這次，畸變藻似乎更煩躁了一些，按鍵的速度變快了，“338號......338號在哪裡......338號，要過號了，我再叫五遍，沒人我就過號了，你可不要說我沒喊你，又來投訴我......”

方知綠聽著那愈發加速的啪嗒聲，看來它是必須得等到338號了......

她彎腰撿起地上的叫號紙，再一次遞進傳遞槽。

“你好，338號。”

就在畸變藻的眼珠往這邊轉動的那一瞬間，方知綠釋放出綠絲。

眼珠停頓了一下，繼而以相當緩慢的速度轉了過來，它沒有去拿那張排號紙，而是重複問了一遍:“338號？”

“對，我是338號。”方知綠加大了異能力度，綠絲極速膨脹起來，深入畸變藻眼珠的上部，那裡原本應該是大腦的位置。

如果畸變藻還保有一些“人”的本能特性的話，綠絲應該能起到迷惑作用。

兩秒之後，畸變藻露出了一個標準的微笑，它已經沒有臉，但眼珠下綠藻聳動的弧度很對稱，方知綠判斷出那是一個經過訓練的很標準的微笑。

“很高興為您服務，您要辦什麼業務？”

方知綠在櫃台前的高腳伸縮凳上坐下，“我要取錢。”

“您要取多少？”

方知綠隨口胡謅，“100萬？”

“100萬需要提前一天預約，您可能今天取不到呢。”

“那我能取多少？”

“5萬。”

“太少了，我急著用錢。”方知綠一邊應答一邊從兜裡掏出白組長給她的打火機。

“不好意思，這是規定。”

“那我一次取5萬，取二十次。”方知綠打開蓋。

“不行的，女士，5萬是單日支取金額上限。”

“那是我的錢，為什麼不能取來用？”方知綠按下點火鍵，齒輪轉動。

“銀行的現金庫存有限，大額支取都要提前預約，不然我們沒有這麼多現金。”

“沒有錢開什麼銀行？”火苗竄起，烤得方知綠指邊有點熱。

“抱歉，女士，要不您可以現在做預約，我們儘快給您調過來，給您走個加急。”

“不用了。”方知綠站了起來，手一揮，打火機從傳遞槽飛了過去。

火星接觸到畸變藻身上，它愣了一下，隨即開始劇烈地掙紮扭動起來。

但越掙紮，火焰越大，不過這火焰隻燒藻藤，裡麵的物件反而毫不受損，這是研究所的特殊工藝——植物錨定燃燒。

花蘿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她身旁，“你做得很穩妥。”

方知綠隔著玻璃，看著在越來越大的火勢中掙紮的畸變藻，“它會痛嗎？”

“不會，植物沒有痛覺，它掙紮隻是出於求生的本能。”

植物？是了，畸變植不是人類，更接近於植物。

方知綠試著用植物的方式傳遞話語，“安息吧，以後再也不用叫號了。”

話傳出去的瞬間，玻璃後麵的畸變藻一下安靜了下來。

方知綠聽見腦子裡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跟剛剛畸變藻端正的官方腔調完全不同的聲音，稚嫩，清澈，像個懵懂的孩童，“再也不用叫號了？”

“是的，永遠不用了。”方知綠堅定回複。

她看到畸變藻的眼睛望向了自己，下一瞬，像落入綠湖的石頭一樣，被綠藻徹底淹沒。

“它放棄抵抗了？”一旁的花蘿驚奇地喃喃出聲。

畸變藻眼睛消失的一刹那，火焰瞬間蔓延至全部藻藤，在三十秒內燒得乾乾淨淨。

仿佛回旋鏢一樣，打火機自動回到了方知綠手中，帶著剛剛燃燒完的餘熱。

“走吧。”方知綠掩下眼。

花蘿“嗯”了聲，兩人從後門原路返回。

出門的時候，花蘿將那個鐵球放在大洞上，一壓，洞被重新填上了，“看來沒有用上。”

從後門繞到前門，門口的小攤販生意不錯，臉上喜氣洋洋的。

“知綠，我先回基地了，你自己找個地方待夠十天再回來。”

“為什麼？”

“啊，這是行動組規定，完成任務後要在人類社會待一段時間，增強認同歸屬感。”

“認同自己還是個‘人’嗎？”

“大概是這個用意吧。”

“很像掩耳盜鈴。”

“但這個規定一直沒被取締，我想應該還是有起到作用吧，十天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