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入眼是一個小花園，長長的石子小徑兩邊種著各種各樣花卉，形狀不一，色彩奇異，很多都是方知綠沒見過的，頗有目不暇接之感。
瞿意明在前方沉默的走著，目不斜視，好像早已習以為常。
轉過三個彎，一個長方體形的玻璃房出現在花叢中，與外麵的姹紫嫣紅不同，玻璃房裡全是綠植，滿滿一屋子高低錯落，沒有一朵花的影子。
玻璃花房裡沒有一朵花啊......方知綠暗想，真是奇怪的命名方式。
瞿意明打開玻璃花房的門，引著方知綠走了進去。
穿過層層綠植，一個身著白色亞麻布裙的女子坐在奶白色的圓桌邊喝著茶。
這可是三月的樨城，平均溫度也就十二度，她不冷嗎？
看到方知綠出現，女子緩緩綻開一個笑，“你來了。”
除了眼前這個女人和瞿意明，這裡再沒有第三個人。
至此，方知綠明白，討論交流會是假，他們就是衝她來的。
“方小姐，請坐吧。”
瞿意明將她帶到這兒，就默默地退到一邊，像個沒有生命體征的柱子一樣，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看來這個眼前這個女人在他們協會裡地位較高。
方知綠不出聲，麵無表情觀察著眼前這古怪的一切，試圖看到這個協會的真麵目。
誰知，女子的下一句話，就驚得她表情扭曲。
“我聽意明講，你的植物異能是迷情？”
春日的午後，陽光透過玻璃房照進來，叢叢綠植中，空氣含氧量很高，很容易讓人感到心情愉悅。
而方知綠現在卻愉悅不起來，她擁有作用為迷情的植物異能這件事，竟然就這麼眼前人輕描淡寫地道出，就好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
今天是第一次見麵，她不覺得，她和眼前這個陌生女人有親密到可以敞開聊她的秘密。
於是她本能地否認了:“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
女人淺淺笑了笑，似乎並不在意，而是微微仰頭，閉上雙眼，像是在用臉去接陽光，“陽光真好，很適合光合作用。”
她說這話的樣子，簡直像一株植物。
方知綠心頭一跳，心中隱約有了個猜想，或許眼前女人的胸口處，也長了一株植物。
她沒有出聲，安靜地等待著女人進行她的“光合作用”。
時間在玻璃花房裡變得緩慢，像是瀕近乾涸的河流，細細渾濁的一條，在乾裂的河床上掙紮喘息地前行。
約莫過了十分鐘，女人終於收起下頜，縮回頸子，目光柔柔地投向方知綠:“你很安靜，我喜歡安靜，而人是最不安靜的，所以我更喜歡跟植物待在一起。”
“看出來了。”方知綠掃了眼附近滿滿的綠植。
女人察覺到她掃視的視線，微微一笑，“這裡最初其實是一個植物供氧的實驗室，是為了測驗在密閉的空間內，需要多少植物才會為我們製造出足夠呼吸的氧氣，實驗結束後，這個實驗室保留了下來。”
說著，女人拎起桌上中古巴洛克風格的茶壺，給方知綠斟了一杯花茶，透澈的淡綠色液體在白瓷杯壁晃蕩，散發出幽幽的清香。
“說起來，我們其實是靠植物的力量才活著的，不是嗎？”
這句話似有深意，像是在說這個玻璃實驗室，又似乎有著更深層次的意味。
“所以你們才叫植物力量研究協會嗎？”方知綠反問。
“啊——我其實不怎麼喜歡這個名字。”女人俏皮地衝她眨眨眼，“一點都不酷。”
“我是聽說今天有協會的研討才來這兒的，你們這個協會不會隻有你們兩個人吧？”
“當然不止兩個。”女人眯起眼，“我們的規模可能超乎你的想象哩。”
“是嗎？那今天的研討怎麼隻有你們兩個，其他人呢？”
“今天的研討會，隻是我跟方小姐你之間的研討會，其他人沒有出席的必要性。”
果然是為她量身定製的邀請函嗎？方知綠環顧四周，不太確定這是個陷阱，還是其他什麼。
“你們怎麼確定我會來？”
“每個個體都有尋找同類的本能。”
“實際上，我不喜歡與他人為伍。”
“人都會需要他者，如果你不需要，那說明你所處的地方不對，在錯誤的地方，怎麼也沒辦法找到對的人。”
“客觀來講，我在生活中大體可以算得上一個成功的人，在我現在所處的地方，我有體麵的工作，不斐的收入，可觀的資產，良好的聲譽。”
“成功不等於對。”女人笑了笑，“你眼中的世界，風景已經不同了。”
方知綠陷入沉默，半晌，她直入主題，“你們找我來的目的是什麼？”
“幫你找到屬於你的位置，做有意義的事。”
方知綠瞥了眼一直沉默，靜得連呼吸都幾不可聞的瞿意明，“譬如協會理事？然後給向陌生人發邀請函。”
“哈哈哈。”女人被逗笑了，“如果你想的話，但我個人認為那不是適合你的位置，但你具體會做什麼，我現在還不能確認。”
“所以你是給了我一份工作內容不明的offer。”
“啊——這麼理解的話”女人補充道:“這個offer還工作地點不定，薪資不定，工作難度時長不定。”
“聽上去真是毫無吸引力。”
“的確。”女人讚同地點頭，“聽上去毫無說服力。”
“你們有說服我的打算嗎？”
女人眼含深意地望向方知綠，“方小姐，你還沒回答我第一個問題，你是擁有迷情類的植物異能嗎？”
空氣再一次陷入沉默，這一次的沉默，是暗暗的拔河角力。
許久，方知綠抬眼，“如果你們連這個問題都需要從我口中來確認，那我不認為你們有說服我的能力。”
“當然，你說的很對，我們協會裡似乎沒有擅長說服他人的人才。”女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潤濕了唇，“所以我們從不說服，我們隻在告知之後，等待靠近。”
“守株待兔？”
“哈哈哈，方小姐，你真的很有趣。”女人放下茶杯，擱在圓形杯碟，發出清脆的一聲砰響。
“如果不能與你共事，我想我會很遺憾的。”女人說著露出惋惜的神色。
話談到這裡，似乎沒有繼續的必要了，方知綠大概確定這是一個與植物異能擁有者有關的組織，而且如麵前女人所言，人數不少。
世界上不是隻有她一個人，莫名奇妙地變成異類，已經讓她很欣慰。
但暫時，她還沒有融入這個組織的打算。
所以，方知綠站起身來，微微頷首示意，“我很榮幸，能成為您的遺憾之一，告辭。”
說完，她轉身離開。
方知綠做好了會被攔住的打算，這個植物園裡的秘密玻璃花房是規則之外的地方，自然可能會發生無視社會秩序的事，這一點，她在踏進那扇小門的時候，就已做好了覺悟。
但出乎意料的是，很順利，沒有任何阻攔地，她走到了門外，門自動緩緩合上。
方知綠慢慢向外走了兩步，轉過頭，望向那扇拱圓形的小門。
看來不是很激進的那種組織......
她收回眼，呼吸了一口空氣，植物園裡的氧含量比其他地方要足一些，但好像比不上那個玻璃花房。
門內，一直不動如山，像個守門石獅一樣的瞿意明終於動了動，視線落在桌上的茶杯上，“她一口茶都沒喝。”
“是個很謹慎沉穩的人呐。”女人飲了一口茶，“我本來以為，有著迷情類異能的女人......會更浮豔一點？”
“可能因為她本身外貌不出眾的緣故？即便擁有了迷情的異能，氣質還沒有轉換過來。”
“哼——”女人嗤笑一聲，覷了眼瞿意明健壯的胳膊肌肉，“意明呐，少看點肌肉男吧，這樣乍眼看不出眾的女人，才是最有味道，最致命的。”
“所以，我們要爭取她嗎？”
“去查一查她最近有沒有陷入什麼麻煩。”
“好。”
“要是沒有呢？”
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氧氣，“那就製造一點她解決不了的麻煩。”
等待她自己靠近什麼的，那都是好聽的說詞，植物異能者是珍貴稀少的寶藏，他們既然先發現了她，就不會被放任她被阿格萊搶去。
不是這邊，就是那邊，這是所有植物異能者的宿命。
方知綠回去的路上，久違地乘坐了公交車。
她上車的時候，車裡空蕩蕩的，除了司機，就前排一個正在眯覺的老奶奶，方知綠上車後，一路往裡，坐到了最後一排右邊靠窗的位置。
窗半開著，微風徐徐，她把頭倚在車壁上，車子晃晃悠悠，晃得她困意襲來。
時隔多日的難得的困意不期而至，她一頭栽了過去，如同荒漠臨甘霖，大口大口地汲取睡意。
車上的乘客上了下，下了上，隻有角落裡的方知綠，睡得昏天黑地，一直睡到了終點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