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來的許多年裡,方知綠時不時會叫林崇越的名字,在為了進尖子班學到崩潰的時候,在大學裡被室友排擠的時候,在工作不順利躲在洗手間的時候......像是一個習慣性的安撫咒語,她通過叫他的名字得到安慰和支撐。
不過,這一次,方知綠在夢裡又一次念出魔咒,夢外有人回應了她。
“方知綠......”
這一聲回複把她從夢裡拽了出來,猛地蘇醒,看到了坐在她身邊的,活生生的林崇越。
咒語顯靈了......
林崇越竟然就在她身邊,跟她坐在一起,聽音樂會。
這一切都得力於那株詭異植物,方知綠在心裡輕聲道歉,“原諒我,林崇越,這樣卑鄙地操縱你的意誌。”
但她不會試圖一直霸占他,隻要一小段時間就好,讓他不再是一句簡短的咒語,讓她完成自己的聖經,在以後注定不會平靜的歲月裡,撫慰她,溫暖她。
方知綠柔軟地,憐惜地望向身邊人,堅定地釋放出綠絲,“林崇越,你要跟我做嗎?”
林崇越的表情在黑暗裡,看得不是很清楚,又或許他根本沒有表情。
方知綠已經察覺,綠絲對林崇嶽的效果偏弱,但她勢在必得,準備加大意念力。
林崇越卻先一步開了口,“好啊。”
綠絲起作用了......方知綠鬆了口氣,想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又開始緊張起來,“去我家?”
“可以。”林崇越好像已經進入言聽計從的階段。
台上的樂團仍在演奏,方知綠低聲問:“那......要聽完,還是——”
“快結束了,這是最後一小節。”林崇越的話裡有著安撫的意味。
“嗯好。”方知綠臉頰發紅,這樣搞得好像她很迫不及待一樣......
昏暗的演奏廳裡,方知綠沒有注意到,在最後一排的角落,有一雙眼睛一直注視著她,在看到她對林崇越釋放出綠絲後,低聲喃語了句:
“迷情類植物嗎?”
方知綠把林崇越帶回了家,進了電梯,兩人並肩站著的時候,她忽然開始緊張起來。
電梯上行期間,沉默將空氣都變重,林崇越沒有在看她。
但方知綠還是掩飾性地掏出手機,隨意點開社交軟件,往下滑動查看好友動態,然後,一條訃告闖進視線。
【吾夫楊旭,於2026年3月17日下午18:46因突發疾病不幸去世,終年32歲。
哀妻陳青瑩泣告
2026年3月17日】
方知綠盯著那條簡短的文字,18點46分......麼?那個時間,她已經離開陳青瑩家超過半小時了。
人應該是被送到醫院,才確定死亡的,醫院沒有發現異常的痕跡。
也是......連她這個殺人凶手都不明白自己是怎麼做到的,準確來說,是長在她胸腔的那株植物,是怎麼做到的?
“叮”地一聲,電梯響了,林崇越先跨步走了出去,回頭看方知綠站在那兒不動,輕輕叫她:“到了。”
方知綠放下手機,走出電梯,她現在沒有心情乾那種事,但把林崇越叫來,又讓人走,怎麼看都像是在戲弄他,就算有綠絲的影響力加持,林崇越應該也會生氣吧?
她猶豫了片刻,一股作氣說出口:“要不......今天就算了吧,我有點累了。”
林崇嶽瞧了她一眼,毫無波瀾道:“好。”
方知綠有點意外,林崇越好像對這件事看得很淡,她說要做,他答“好”,臨時反悔不做了,他也是那麼輕飄飄地,無動於衷的一句“好”。
“那麻煩你自己回去了,我就不送了。”她現在心緒
太複雜,甚至沒有多餘精力招呼林崇越進去坐一坐。
“我送你到門口吧。”林崇越似乎毫不介意,陪在方知綠身旁,穿過走廊通道,進到裡戶。
“我到了。”方知綠按上指紋,解鎖拉開門,轉頭望向林崇越。
“早點休息。”林崇越禮貌地淺淺一笑,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方知綠站在門口,目送著他背影消失,喉嚨咕嘟一下,咽下沒有發出聲的歎息,隨即打開門進了去。
她將包擱在玄關的架子上,沒有開燈,就這麼抱著雙臂蹲了下來。
胸口抵在膝蓋,心臟“砰——砰——砰”地有力跳動,她能感受到,胸口的那株植物,在隨著這跳動舒莖展枝。
“你到底是個什麼怪東西?”方知綠喃喃出聲,“為什麼偏偏選了我的身體作為土壤生長......”
回答她的,隻有一如既往的心跳聲。
方知綠照常去上班,生活風平浪靜,無事發生,直到某天下班的時候,她在小區門衛室收到一束黃色鬱金香和一封意外來信。
這個年頭了,竟然還會有人寫信嗎?
方知綠捧著那束鬱金香回到家,拆開信封,掉出一張十分講究的熏香的古式信紙。
方小姐您好,
冒昧來信打擾了,鄙人是樨城植物力量研究協會的理事瞿意明,偶知方小姐對植物力量研究有所見地,望互相切磋討論。
若蒙不棄,本周日下午兩點丘北植物園玻璃花房,有場植物力量研討會,望方小姐蒞臨,若有幸承蒙賞光,請先聯係鄙人,以便接待。
聯係電話:139XXXXXXX
樨城植物力量研究協會
植物力量研究協會?這是什麼奇怪的協會?聽上去像是大學裡才會有的稀奇古怪的社團。他們是怎麼知道她住這兒的?
方知綠尤為介意那句“對植物力量研究有所見地”,這話讓她感覺心裡怪怪的,就好像關於植物異能的事,被發現了一樣......
那捧黃色鬱金香躺在那兒,散發出柔和昂貴的光澤,外麵的包裝紙印著一家有名的花店標識,這樣一捧花,在樨城,可不便宜。
之前有位合作方過生日,方知綠就訂了一束這家花店的花,好像是四位數的價格。
這個什麼協會,為了邀請人去他們的研討會,這麼舍得下血本嗎?要是不去,不是白送了。
要是以前,按照她的性子,肯定是不會去的,不過最近發生了那件事後,她對身體裡的那株植物感到恐懼,恐懼到她無法入睡。
這不是能通過尋常途徑尋找幫助的事情,去醫院的話,大概會被叫去看神經科,更糟糕的是,要是被當成精神病人抓起來,那就不妙了。
所以,方知綠隻能靠自己慢慢消化,在極度疲倦的時候,通過藥物或者酒精強行入睡。
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她總有一天會撐不住的,她需要尋找一個抒解的途徑。
這封莫名其妙的來信,或許會是一個契機。
周日下午,極度倦怠的方知綠沒有開車,打車前往丘北植物園。
丘北植物園是私人運營管理的,規模不大,也對外開放,但參觀的人通常不多,也一般都是上午。
方知綠進去的時候,走百來步路,才偶爾碰上一兩個背著背包,胸口挎著相機的參觀者。
走到植物園中心,有一塊遊覽地圖,方知綠湊近,彎下腰,上上下下找了個遍,都沒找到“玻璃花房”的標識。
難道是沒有被列入參觀點?
今天的陽光猛烈,走了這麼一會兒,方知綠已經被曬得有點發暈了,她不願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在這園裡瞎兜亂轉。
於是,她從包裡掏出那張信紙,撥通了瞿意明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很快接起,“你好,哪位?”
“我是方知綠。”
“哦——方小姐,您到植物園了嗎?”
“是......我找不到玻璃花房。”
“稍等,我過來接您,您在哪個位置?”
“中心導示牌這兒。”
過了五分鐘,方知綠看到一輛綠色的遊覽車往這邊開來,遊覽車不大,前後可以坐四人,駕駛位上坐著一個戴著墨鏡,身穿夾克的男人。
遊覽車在她的跟前停下,駕駛位上的男人摘下墨鏡,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方小姐,久等了。”
“瞿......意明嗎?”
“是,就是我,請上車吧。”
坐上遊覽車,穿梭在成片綠植裡,初春的微風拂過臉頰,讓方知綠連日躁鬱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些。
“怎麼遊覽指示圖上沒有標識玻璃花房?”
“因為玻璃花房並不對外開放。”瞿意明一邊操作方向盤轉向,一邊笑道:“我以為方小姐你會問我更重要的問題。”
“比如?”
“比如植物研究力量協會具體是研究什麼的,為什麼會向你發出邀請。”
“既然我已經來了,想必自然會了解吧。”
“也是。”
瞿意明沒再說話,十分鐘後,遊覽車停在一扇緊閉的小門前。
外麵綠植掩映,不留意的話,根本發現不了這裡有個小門,更不會想到門口有何彆樣風景。
“門的後麵有什麼呢?僅僅是玻璃花房嗎?”方知綠盯著那扇門思索。
瞿意明先下了車,掏出一把鑰匙開了門,見方知綠坐在位置上不動,“方小姐是在擔心不安全嗎?”
這樣隱蔽的地方,一個孤身女人,和一個陌生男人,但凡有點警惕心,都應該轉身就跑,跑到大路上顯眼的地方去。
可是......她可不是普通的沒有抵抗力的女人啊......
畢竟,她現在正在為意外殺了人而失眠。
方知綠動作利落地下了車,走近那扇門,“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