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累嗎盛朗。”夏以臻枕在盛朗的胳膊上,突然想問。
這一個多月來,她和盛朗像兩隻拉滿的弓弦,樂此不疲地應對著淮島撲麵而來的巨大流量。她伸手揉了揉盛朗的手臂,想此刻她枕著的這隻胳膊應該很酸,就和她的肩背一樣酸痛。
這是夏以臻的第一份正式工作,雖然並不具備燕市白領的光鮮,卻依舊能給她帶來取之不儘的價值感。
她驚喜地發現,自己隻要多做一點就可以獲得對等的回報,這是在大學校園裡都找不到的公平,她非常興奮,甘之如飴。
她想到盛朗的這幾年應該都是如此度過的,付出一分,收獲一分,雖然辛苦但一定很滿足。難怪他永遠一股不慌不忙,很從容的樣子。
“還好。”盛朗摩挲著夏以臻的手心,這瞬間他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在此之前從沒有人關心過他累不累。但他還是習慣地先問,“你累嗎?”
“嗯,有點兒。”
夏以臻感受著後頸的僵痛和拉扯,很快又說,“但我也很快樂。”
“是嗎。”
“嗯。和你在一起就很快樂,看到日流水的時候也很快樂。最近奶奶的精神也很好,好像沒有什麼不快樂的。”
她的確很滿足,這是休學後完全沒想到的。生活在盛朗出現後開始變得令人期待。
“那就好。”盛朗笑了笑,呼吸灑在夏以臻的耳邊。
盛朗的懷抱很熱,他修長的手指包裹夏以臻時,帶來了美好的安全感,令她有些上癮。她喜歡盛朗總是玩她的手指,喜歡盛朗溫柔的親吻,她希望這一切可以永遠被自己擁有,而且是獨占。
這樣想時,貪婪的愛欲和不安就席卷著湧上來。夏以臻突然有點難過。
“會一直快樂下去嗎?”夏以臻突然側過臉問。
她猜肯定是生理期快到了,才會脫口而出這種無聊的傻問題。理智明明清楚不該幼稚地向對方討要想要的答案,但還是忍不住。
盛朗猶豫地嗯了一刻,問,“你問哪一部分?”
“都行…”夏以臻有些失落。她聽見盛朗緊跟著說,“如果是日流水的部分,那不會。”
“任何一個事物都有生命周期,熱度會衰退,新鮮會過去,這無法避免。國慶後淮島的客量就會縮水,我們也一樣,要做好心裡準備。”
“嗯…明年呢?”
盛朗的手臂緊了緊,“明年有明年的計劃,不用擔心。”
夏以臻頹然點點頭。她不擔心。她真正討厭的是有關新鮮感會消失的幾句話。
在賺錢這件事上,盛朗似乎是遊刃有餘的,他向來有自己的打算。來到淮島本就是計劃中的一部分,他早就研究過這裡的商機,又花了時間做客流調查,每個時間節點都安排了他要做的事情,而攀升的賬戶餘額也不斷驗證著他的計劃可行性。
有時候夏以臻想,盛朗大概也和自己一樣,需要錢來完成未來的某件事。
會是什麼呢?
盛朗的生活日複一日的簡單。
他物欲很低,從不在外貌上多廢心神,衣服隻買材質好的基礎款反複穿。除了手表手機和耳機,他幾乎沒有其他電子產品,不嗜煙酒,每天堅持晨跑,也從不在遊戲上沉迷。偶爾會買東西,也基本都是書和工具。
他曾經說他賺錢是為了勤工儉學,可依照大幾千的日流水,他無疑早就賺夠上大學的費用了。除非他想上的是國外的學校。
盛朗的英語的確很自如,已經不是普通大學生單靠上學能達到的水準。他也常常在睡前看配著晦澀金融圖表的英文大部頭,就像剛剛…
夏以臻突然覺得心被什麼鑿了一下。
她從沒想過和盛朗的未來。隻是在喜歡盛朗的慣性裡,享受著與他共度的每一寸光陰。盛朗也從沒向她提過自己未來的計劃。“明年有明年的計劃”,明年的計劃會是什麼。
如果熱度會消失,新鮮感終會過去,明年畢業後,他們還會像現在這樣窩在這個小島上嗎?
夏以臻藏不住心事,突然坐起來問,“你打算出國嗎。”
盛朗很驚異,他跟著撐起上身,攏了攏夏以臻的被子。
“怎麼突然這麼問。”
夏以臻退了一步,分開距離看他,“畢業以後你考慮出國讀書嗎?”
盛朗愣了下,他沒有這種想法。猜或許是夏以臻有。他有短暫一瞬的緊張,好奇問,“你想出國?”
“我怎麼可能想。”
夏以臻突然就有點火大。她沒想到盛朗會這麼問,她的英語不好他是知道的,家庭更是早早就敞開給他看了,她怎麼可能會想出國。她沒條件。
“我隻是覺得你會想。看你一直在學英語。”。
“想什麼呢,沒有。”盛朗有點懵。他揉了揉夏以臻皺起的眉頭,完全想不通是剛剛哪句話讓她想到這個問題。
盛朗在心裡快速複盤了一下,還是沒想通。
他這幾年做的一切,為的都是不出國。
還差二十幾萬,他就可以按照那份協議跟盛玉麟徹底劃清界限。
“你要去也可以,但要提前告訴我。我沒什麼不能接受的。”夏以臻一臉認真。
她的樣子在盛朗眼裡很可愛,有點凶,有點執拗,但不存在殺傷力。
盛朗好奇她怎麼想的,忍不住斜靠在床頭逗她。
“行,提前告訴你,然後呢?”
“然後我就要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
夏以臻憋著不說話。
“考慮分手,喜歡彆人?”
“不是不能考慮的。”
夏以臻突然就很委屈。下巴開始顫抖,她隻好咬住下唇一角。她覺得大姨媽恐怕真要來了,聽盛朗提到分手,心裡難過得要死。
如果盛朗真要出國,以她的家庭條件她永遠也不可能和盛朗一起出國,她也不可能離開奶奶,更加沒有信心等待他。
像盛朗這樣的男生,大概走到哪裡都不缺比她更優秀的女孩子喜歡,如果真到了那步,她也隻能接受。早點做好失去的準備,比傻傻等待強。
盛朗斜著身子看這個小丫頭鬨情緒。他看她氣鼓著臉蛋,睫毛低低壓著,故意不去看他。
盛朗突然就忍不住了,他憋著笑,用指背在夏以臻頭上彈了一下。
“分手你想都彆想。”
這一下不痛,但很突然。夏以臻捂住額頭叫痛,突然眼淚就流下來。
她知道也不是真的疼,但就是難受。光是想象了一下他們的分離就已經悶得喘不上氣,這個人還有心情拿她開玩笑。
她從前從不會輕易掉眼淚,受了再大的委屈也都是咬著嘴唇忍,現在突然出現一個人,他說的每句話,做的每個選擇都在牽動著自己的情緒,她覺得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從前她不是沒有男生追求,但她從來有過這種情緒失控的感覺。盛朗越好她就越難過,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
這是盛朗第二次看見夏以臻掉眼淚。但和上次不同。
上回盛朗知道她為什麼難過,所以隻想她好好哭一場,宣泄一下,再抱抱她。
這次他還不清楚前因後果,隻是看到夏以臻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他的心就生理性地跟著疼了一下。
盛朗著急拉她過來,“打疼了?我看看。”
盛朗捧著她的臉看,在她用力捂住的地方摸了摸,什麼也沒有。
隻是熱熱的,沾著眼淚水。
他發誓他沒用力,他舍不得…
“這就要哭鼻子啊夏以臻。”
盛朗用拇指蹭掉夏以臻眼角囤的一顆大淚珠。把臉湊到夏以臻眼下,看她抽鼻子。
夏以臻憋了半天,決定說點什麼。
可她開了幾回口,說出來的話都是抽動的,橫膈膜一直在跳。最後她憋出一句:
“你出國去吧。我不等你。”
盛朗終於搞懂這個小笨蛋在乾什麼,忍不住笑。
她也沒什麼,隻不過想和他長長久久。他想起上個月的這個時候,夏以臻一個人窩在被子裡小臉慘白,問什麼都不說,就更確定了。
他不想鬨了,他原本就討厭所有不安全的感覺。吃醋也好,慌亂也好,都討厭。也不想看到夏以臻這樣,這不是他該帶來的。
盛朗揉揉夏以臻的腦袋,拉開夏以臻的被子裡躺下。又在她一臉不知所措的時候將她拉進懷裡。
他按住她哭濕的臉,埋在胸口,用手撫摸她的頭發。
“不出國,哪都不去。”
夏以臻嗚地就哭出來。
盛朗拍拍她,“可以哭,但不許說分手。我不同意。”
說完又抱住她的腰向胸口推了推,讓她露出臉喘氣。
“夏以臻,彆把自己憋死啊,我就一個女朋友。”
夏以臻濕噠噠露出一張臉。鼻頭紅紅的。兩頰全是眼淚,把盛朗的睡衣胸口哭濕一片。
盛朗抽一張紙巾給她擤鼻涕,夏以臻搖搖頭。
“還哭一會兒嗎?咱們再哭多久。”盛朗拿起手表看了眼。
“再哭五分鐘吧,哭完讓我抱抱。你今天好像隻對客人笑了,對我沒有。”
夏以臻哧一聲笑了。“對不起盛朗,我也覺得我挺搞笑的…”她團了顆紙團,蹭蹭眼淚。
“你不搞笑。”盛朗捏捏她的臉,“你是要來例假了。明天開始不許吃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