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臻的腕子被盛朗握住,拉向身後。視線隨即被他脊背覆下的寬厚陰影籠罩。
“彆怕。”
夏以臻聽見盛朗說。
但這一瞬,她連回個好的力氣都沒有,身體在發抖,意識裡除了盛朗突然出現的意外隻剩後悔。她後悔剛剛沒有聽盛朗的,直接走掉。
事情的發展已經全然超出夏以臻天真而單薄的認知,這幾個男的並非善類,而盛朗隻有一個人…
身份證可以再補辦,銀行卡丟了又不會怎麼樣!乾嘛非要和盛朗賭一時之氣!她惱著怪自己。
一切與眼前一觸即發的矛盾和對盛朗的擔心相比,都再也不值一提。
“你誰啊?哪來的?彆特麼胡說成嗎?”
瘦子抬頭望著高他兩頭的盛朗,依舊狂妄。他不斷向盛朗逼近,“下什麼藥?你哪隻眼睛看見我下藥了?”
黃毛也輕笑著,“喲?男朋友來了?那正好,一塊玩吧?”他將一隻沉重的手表摘下,晃了晃手腕,“你來得晚不知道,是你女朋友主動來勾搭我們的。你這頭上帽子,顏色可不對啊——”
胖子:“我看怎麼發綠啊!哈哈哈哈哈哈。”
兩人相視一笑,盛朗不疾不徐掏出手機,“行。不承認就報警吧。”
“哥們兒——彆這麼不好講話。”
一直坐在沙發一言不發的花臂男終於啟齒,他懶懶散散地起身,摁下盛朗的手機,“都是出來玩的,有什麼話好好說。提帽子,掃不掃興?”
胖子像有人撐了腰,氣焰瞬間也起來,“兄弟,你是不是覺得插上一腳特彆酷啊,管閒事管到我們頭上了?這個妞我哥幾個今天看上了,不想惹事就趕緊滾蛋!”
“閒事兒?”盛朗的臉上毫無波瀾,隻是輕笑著用一根手指輕輕彈響酒杯,“這裡麵是□□,γ-羥丁酸,□□,還是□□?不知道?不知道拿去驗驗就知道了。”
“你——!胡說什麼。”
黃毛的眼珠開始虛焦轉動,手不受控地上來搶杯子。
盛朗仗著身高優勢,隻是將杯子微微舉起,便落在黃毛撲騰不到的地方。
盛朗的眼睛睨著,“搶什麼。我不是胡說嗎?”
“另外,好心提醒你。如果你們不介意在投毒、強製猥褻之外再加一項故意傷人,我隨你們使用暴力。”
“聽清楚我兄弟說的了嗎?”
張彼得的聲音傳來。與盛朗冰冷卻平靜的敘述不同,張彼得的語氣算的上是囂張了。夏以臻最初和他說話時隻覺得他單純憨直,現在多了些紈絝的意味。
張彼得也喝了不少酒,這會兒正上頭,帶著一臉欠架打的神情晃著手機———裡麵正播放著幾人趁夏以臻不在時向酒杯裡投入藥品的視頻記錄。
張彼得輪流指指幾個人鼻子,“我告訴你們丫,彆在這給我癩蛤蟆亂蹦,死鴨子嘴硬。我兄弟早就猜到你們行為不端了,你們趁人家姑娘上廁所往酒裡加東西,現在人證物證都有,囂張什麼?”
“關你屁事兒!”
黃毛啐著,又要上來搶手機。張彼得一把將手機戳到他鼻孔底下,
“那那那,給你給你。拿走吧,窮德行。我特麼早都備好八百份兒了,你沒錢買手機你就拿走!彆蹦蹦噠噠招我煩!”
“好了好了,都是誤會,好好說,好好說嘛。”
見矛盾升級,店長阿蘇終於撥開人群充當和事佬。
他熟絡地攏攏夏以臻肩膀,浮笑,“妹兒,乾嘛呀,怎麼剛來就弄成這樣……想把我們小店拆了呀。”
盛朗覷他一眼,“彆亂碰行嗎。”
直到這時,盛朗的語氣裡才堪堪能聽出憤怒。帶著不容拒絕的權威。
阿蘇舉起雙手,“抱歉抱歉,職業病。男朋友發話,我肯定不碰了…”
張彼得:“職業病?跟女孩兒保持禮貌距離是起碼的尊重吧。你媽沒教過你?”
阿蘇陪笑,“我的錯我的錯。咱們新開業,細節照顧不周,小員工又是新來的欠缺磨合,肯定是鬨誤會了……”
張彼得恍然大悟:“噢…原來是誤會了。我特麼還誤會你包□□販呢!警察最擅長處理誤會,你抓緊叫警察來吧。”
阿蘇:“彆彆彆,給個麵子。”
瘦子:“阿蘇兄弟,你都看見了,現在不給麵子的是他們。”
盛朗抬眸,“阿蘇是你?”
“什麼阿蘇,叫小蘇就行。”阿蘇陪笑的褶子一層一層,“兄弟你看,咱們鬨起來也不好,你看這麼著行不行,這次給你小蘇弟兄一個麵子,咱們的酒水小食,我請客。”
張彼得:“我呸!我特麼缺你一口吃的啊!?你打發誰呢??”
“不不不,不是這個意思…咱們不是為了解決問題嘛…”
“你們這是唱的哪出啊,組團仙人跳?——”
花臂男終於不耐煩地站起來。雄渾的聲音延著不耐煩的尾音,將手裡的煙頭丟到地上,踩滅。
“鬨夠了吧?鬨夠了就說個數。裡外裡不就是錢嗎,彆太過分。咱們就算過去了。”
張彼得:“你當我們要飯的啊?我倆差你這點錢?”
“彆特麼給臉不要臉啊!”
胖子指著張彼得鼻子,又向夏以臻啐了一口:“你真以為自己是天仙?不過是個出來賣的,裝特麼什麼貞節烈女?”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盛朗的手就覆在夏以臻的手上沒離開過。直到這一瞬間,盛朗攥緊了拳頭。
夏以臻匆忙拉住他,搖搖頭。盛朗冰山般的指骨,才在猶豫後融化。
可張彼得是個暴脾氣,聽完這話不依不饒了,“你丫嘴巴給我放乾淨點兒!人家姑娘愛長什麼樣長什麼樣,輪不著你這個大王八評頭論足!你沒錢買尿盆兒就和我說,我送你個金的,好好撒泡尿照照吧!”
胖子更是個炸彈,他掄起一隻酒瓶徹底憤怒,“你特麼知道我們是誰嗎?!”
張彼得:“我管你誰呢!這都法治社會了還從這裝比,想進局子就直接說!”
“我特麼弄死你!!!!”
胖子失去理智驟然揮起酒瓶,落手間,盛朗擎住他的手腕,“好好說話,彆動手。”
“不識抬舉。”
花臂男見盛朗軟硬不吃徹底急眼,抄起酒瓶健步衝向張彼得。黃毛瘦子也來了勁頭,一同蜂擁而上。
整個舞池隨即像被火藥引爆般發出驚恐的哄鬨和尖利的叫喊。
紛亂的電子音樂節奏被陡然撕破。
彆看張彼得現在高挑,中學時還是個愛吃的小胖墩。練就打架的功夫和成為盛朗的鐵杆弟兄,都發生在那時候——有一次,在學校旁巷子裡,張彼得既遭小混混要錢又挨打,是路過的盛朗衝過去幫他接的圍。
盛朗一個人和三個高年級的對拳頭,眼角都被打破了,張彼得還縮在牆角捂著腦袋不敢抬頭。
他就記得耳邊盛朗大喊,“你倒是站起來啊!你不學會反抗,就一輩子挨打!我陪你呢怕什麼!”
張彼得彼時也不知道哪來一股暴脾氣,攥起拳頭,啊一聲!長長叫囂著,就像一隻杏鮑菇般從地裡站起來了。
這一站就站到現在。是徹底站起來了!
在男人之間,有時候道理講一堆,不如拳頭硬好使。
尤其是在夜市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這些年,張彼得跟著盛朗也早已算練出來了,遇到這種情況絲毫不怵。
隻要盛朗在身邊,他就膽子肥到不要命一樣閉眼衝。
張彼得抄起手邊一張圓椅當護盾,腳底下見人就踹。盛朗扣住胖子的手,趁此將酒杯塞入夏以臻手中,推她先走。
“盛朗…”夏以臻不願走。
“帶著酒去報警。聽話。”
他的手落雨般,短暫地劃過夏以臻的頭發和耳朵,轉身再次奔入紛亂。
夏以臻的大腦在劇烈刺激下驀地清醒,轉身跑入炸鍋般的人群。
阿蘇眼睜睜地看著一切在幾秒鐘間幡然大變,絕望地嘀咕一聲“完了…”他一邊喊人上前拉架,一邊手腳並用,攔著幾個沒買單就往外瘋跑的客人……
夏以臻在慌亂中匆匆躲進吧台。
她努力抑著手指抖動,撥出110。一邊應著電話那頭的引導,一邊忍不住再三探出頭,在看不清的紛亂裡,努力找尋盛朗的身影…
在電話掛斷的瞬間,她壓抑著顫抖的身體,幾乎是哭著懇求:“警察同誌……請一定要快……他們要受傷了…”
好在古城附近位處淮島旅遊中心,很快,微弱的警笛聲便在耳邊漫起,又愈來愈強。
窗外仿佛開始出現紅藍兩色交替閃爍的燈光…打鬥與怒罵似乎被突然按下減弱鍵。
夏以臻扒著吧台的邊緣,眼神匆亂漫過人群,尋找她熟悉的輪廓。
同時,黃毛的視線也冷不防向她射來。
他一隻眼睛已經腫得睜不開,卻依舊精準地定位了夏以臻的位置,立刻拽住胖子胳膊,“臥槽那妞躲在那兒呢,不會是她報警了吧!”
胖子才道:“好像是,她剛剛還把酒帶走了。”
“你傻比啊你!”黃毛急了,“趕緊銷毀了,留著證據等人抓你?”
夏以臻猛得嚇縮回頭,粗喘著倚在吧台後。淩亂的視線不經意定格在阿蘇喝完的半杯威士忌上。
胖子肥膩的臉很快就出現在麵前。
他帶著浪笑,粗壯的手指拽住夏以臻胳膊一拉,夏以臻毫無還手之力,瞬間被拖拽到胖子身前。
眼前,胖子像巨獸一樣撲過來…
他喊著“早點聽話就好了”,一隻手固住夏以臻脖頸,另隻手發瘋一樣撕扯著夏以臻的衣服,搶奪她緊攥的酒杯。
胖子肥而厚的下巴像海浪一樣。
夏以臻抵抗著他幾乎要觸碰上來的橫肉,手中的酒漫灑,澆濕了脖頸,隨即又咣當一聲滾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