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allure lounge迎來了獨屬於它的喧囂。
幾個月來,古城關於它的傳聞與流言甚囂塵上。
有人說,這間龐大的古城夜店屬於某幾個赫赫有名的商界人士。
他們不約而同看好了淮島的發展前景,用資本囂張地砸向幾間好位置的鋪麵,又斥重金將原住民請出去,原地另起高樓,建立新的商業體——這間規模龐大的豪華夜店就是其中之一。
原先在此經營的小老百姓,收了錢,便卷起鋪蓋,心甘情願地遷去附近縣繼續經營。
有很多聽說此事的老街坊,都感慨說這種好事情降臨到自己頭上就好了…
卻也有人暗暗替自家經營幾十年的鋪麵憂心……
總之,allure lounge像一隻誇張的巨獸,無所謂古城老百姓歡迎與否,都擋不住它氣焰囂張地在古城街口挺起身體。
如今,來淮島遊玩的旅客如果打開百姓好評app,allure lounge的名字就會不由分說地跳出在首頁,後麵總跟著一句讓人無法抗拒的歡迎語:
【在淮島的時光回廊,陌生的你我,邂逅比麗江更詩意的溫暖,開啟一場靈魂碰撞的奇遇。】
作為盛朗獨一無二的好朋友,張彼得乘船來到淮島,就是這樣找到allure lounge的。
他約盛朗晚十點在allure lounge見麵。
盛朗按老習慣,提前十分鐘抵達。
他穿一身比紙片還薄的黑色衝鋒衣,眉眼低低地壓在棒球帽下。一出現就毫不客氣地坐到張彼得對麵,單手摁開易拉罐拉環送向嘴邊。
光線交疊中,他隆起的喉結在吞吐間一上一下,很快,一罐橘子水一飲而儘,鋁罐隨即被滑到桌子上,搖晃著發出輕飄飄的叮鈴聲才再次站穩。
張彼得抬頭一臉驚訝,“我去,你這是乾嘛了渴成這樣。走路也沒聲音,我還以為又是哪個姑娘和我搭訕呢。”
“‘又’是什麼意思。”
“彆提了,什麼都沒有和兄弟見麵有意思。我都想死你了!”張彼得一個白鶴亮翅撲向對麵。
“盛朗,我來找你你高不高興?你都走好幾天了也不知道給我打個電話…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哥們了?”
盛朗和張彼得比一般男生高不少,坐在卡座裡本就引人注目,如今又暗戳戳搞出一些聲音,引得附近幾桌客人紛紛用複雜的眼神望過來……
盛朗隻好壓低棒球帽,扒著張彼得的手道:“你先鬆手…鬆手。”
張彼得又激動得向盛朗胸前捶了兩拳,聽到盛朗叫他彆挨著自己滾到對麵去坐,才終於哦一聲舍得抬起屁股。
他剛一落座就興師問罪。
“你丫太賊了,有這種好地方隻顧自己來不帶著兄弟。果然是新晉豔遇古城啊,我屁股沒坐熱呢就有美女來搭訕,難以置信吧?”
“是嗎。”
“而且是巨美的那種——”張彼得拖長尾音。
“確實難以置信。”
“……你丫的,就許你天天有人搭訕。”
張彼得長的其實不算普通。
184的身高,和盛朗站在一起隻略低一丟,但放在人堆裡絕對是拔群的存在。雖然五官單拎出來都談不上精致,可拚在一處也是一臉正氣中帶著三分嬌憨的可愛。
加上張彼得喜歡在穿搭上花心思,所以乍一看,屬於潮得很唬人的那類。
可美女搭訕這件事卻像魔咒一般,從未在他身上發生過。
張彼得自己也奇怪。
起初他總怪是盛朗影響了他——但凡是和盛朗待在一起,女孩兒們的眼神就永遠停在盛朗身上,不舍得往他身上多分一眼。
可盛朗最近明明不在身邊,天天泡bar的張彼得也依舊門庭冷落。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頭頂某種煞氣,隻有女孩子看的見。
直到方才遇到夏以臻主動和他搭話,張彼得才重新對自己燃起自信。可惜他給盛朗打個電話的功夫,那個漂亮女孩就不見了。
“我就說是你小子影響了我的桃花運,你丫還不承認。”張彼得忿忿咬斷一根薯條,“你自己不談戀愛彆妨礙兄弟談啊,搞得咱倆都沒人要。你最會算賬了你自己說,虧不虧?”
“這也能怪到我頭上。行,那我去隔壁坐也行。”
盛朗雙手插兜,緩緩抬起身,一股要走的架勢,又立刻被對從麵橫撲過來的張彼得按住:
“得了吧,我打光棍我願意行了吧。好不容易來看你,還這麼個臭脾氣。對了,你真不準備回燕市了?”
“嗯。”盛朗給張彼得杯裡倒入啤酒,“再堅持一年就自由了。這裡很好,我想留一段時間。”
“成。你高興就成,人活著不就圖一自由,舒服麼。”張彼得端杯喝了一口,又歎口氣,“就是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可慘了。”
盛朗的嘴角輕輕掀起,“怎麼,沒人給你蹭吃蹭喝,不習慣?”
“彆提了,你那個拽上天的弟弟,開著他那輛破蘭博基尼來家裡找你好幾回了。他到底懂不懂分寸感?天天拽的二五八萬似的。咱們租的那可是老小區,這樣多紮眼啊……沒日沒夜來敲門,鄰居都拿那樣的眼神瞄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看上我了呢!”
張彼得告狀時眼睛飛瞄著,努力還原他遭遇的不良議論。
盛朗垂眸,輕笑著搖頭,“我拿他有什麼辦法。你怎麼不回你爸家住?”
“不回了。”張彼得擱下酒杯,叮當一聲,“我這次來除了想看看你,給你送點東西,還想和你說……我也徹底和我爸決裂了。”
盛朗平靜地點點頭,沒有絲毫意外寫在臉上。
做張家的子女,底線太高可不行。
如果把張彼得他爸曝光在八卦新聞板塊的風流韻事拿出來和盛玉麟做個比拚,盛玉麟恐怕也要甘拜下風。
光張彼得吐槽過的預備小媽,數量就遠超兩隻手。
張彼得這個單純憨直的熱血男青年,從頭發絲到腳趾甲蓋兒,沒有一處像他那個搞房地產的風流老爸張威廉。
連張彼得都常常懷疑,自己是他爸挖地基時撿來的。
“可笑吧,我爸都離三回了,下月初又要結婚。新老婆還和我一般大…他心裡還能記得我媽嗎???”
張彼得給自己倒滿酒,歎笑,“這老家夥還tm說讓我給他當伴郎,你說他臉皮是不是厚得太過分了。他怎麼就閒不住呢…………”
“他以為給我花不完的錢,就能堵住我的嘴,讓我祝福他?我張彼得把話放這,這老登想都彆想。我要和他斷絕關係,以後單過。”
張彼得說完,再次仰脖咕咚灌下整杯冰啤。又將酒杯晃蕩一聲,扔向桌麵。
清冽的啤酒混著泡沫,順著張彼得的嘴角流下來,張彼得胡亂抹了一把,眼睛微紅。
盛朗遞過一張紙巾,“接下來怎麼打算?”
“準備賺錢。趁這次來淮島,再最後刷他幾天卡,我tm狠狠刷。等我回去,誰再用他一分錢誰是他孫子!最差最差我去飯館兒跑堂唄,反正我給你跑堂都有三年工作經驗了。”
張彼得叉著雙臂,賭氣似的伏在桌上,“我也發現了,工作就這麼回事,你隻要不嫌它,它就不嫌你。窮點就窮點,爺不吃他嗟來之食。”
“嗯。”
盛朗看著張彼得,任他自飲自言。
如果此時此刻全世界隻有一人能明白眼前這個男青年不識錢好歹的任性發瘋,大概就是他了。
張彼得捂著臉。手指再次從雙眼抹過後,露出的是一張用力的笑臉。他再次倒滿一杯啤酒,笑著,“來吧兄弟,為了我們的自由。”
盛朗笑著點頭,將手裡的易拉罐迎上。
與甩不掉的粘哥怪獸盛宸不同,張彼得是盛朗初中時期就主動選擇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
按照張彼得的話來說——管他盛朗是餐飲大亨的兒子還是窮人乞丐的兒子,他總歸就是他張彼得最好的兄弟!過命的那種!
誰讓他打架永遠衝在自己前麵,隻有一瓶汽水也會留大半瓶給自己?
和張彼得相處,盛朗覺得很簡單。
雖然張彼得的話,常常密得讓少言寡語的盛朗頭疼,但他的難過與快樂都簡單到直白。
他像一張會自淨的白紙,世界是直來直往的單行道。難過會大哭一場,開心也會幸福地跳躍叫喊。
張彼得的一切是酣暢而痛快的,純粹,真實。
可在現實世界並不關心這一切。
張彼得學習不行,大學在燕市本地上了個三本,惹得他那個大老板父親氣得手抖,連夜給他生了第三個小弟。
如今第四任張夫人也終於母憑子貴,馬上要風風光光嫁入高門。
張彼得為此不甘示弱,一氣之下收拾東西告彆家裡的四層彆墅,在熱鬨的燕市傳媒大附近,和盛朗一起租了一間老舊的套二公寓。
大學三年,盛朗白天騎車上學,晚上在傳媒大天橋下的夜市賺錢。張彼得則白天曠課睡覺,晚上熬夜打遊戲,偶爾閒來無事,就去盛朗攤子上幫他收收錢。
用張彼得自己的話說,他經常去是為了用一張火熱的笑臉幫盛朗留住客戶,從而彌補盛朗話少臉冷導致的客戶流失。
如今終於,沒心沒肺的張彼得也要自立了。盛朗不能不為朋友開心。
一杯酒再次飲儘,很快,張彼得的悵然煙消雲散。他的興趣也隨之來了,開始遙望舞池裡的辣妹們跳舞。脖子隨節奏前後伸扯。
可他的視線很快就聚焦在一處,帶著一臉不可思議,“我去……………………………”
“怎麼?”盛朗問。
“這不是剛剛跟我搭訕的女孩麼。你覺不覺得她很麵熟?”
張彼得的手指戳過去。
盛朗回望,下一秒,他的視線也在紛亂的彩色射燈裡定格了。
舞池邊的一張小圓桌上,夏以臻正帶著一臉局促,將手中的酒杯迎上對麵男人的殷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