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打擾你們了(1 / 1)

嶼上盛夏 螃姑 4729 字 3個月前

盛朗的呼吸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撲在夏以臻的脖領上。

帶著勻速的溫熱,他的眼睛聚焦在那一孔針眼,指尖摩挲著耳垂輕柔探測。

雖然在大部分時候,盛朗是利落的,但在幫女生戴耳釘這件事上……他的手指是畏葸的。

比他更緊張的是夏以臻。

全身的神經似乎在一瞬間彙聚耳尖,身體是木然的,耳垂卻活躍得在沸騰。

突然,盛朗停住,露出一抹很淺卻寵溺的笑。

“你彆忘了喘氣……”

“哦好……”

夏以臻也是在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屏住了呼吸很久很久……雖然她也不清楚屏住氣息對盛朗儘快弄好究竟有沒有幫助。但如果現在現在是潛水比賽,她也許可以拿到名次。

“疼就告訴我。”

“不疼。”

“那我用點力了。”

“好…”

夏以臻開始嘗試恢複正常呼吸。可促狹的感覺,又讓她一時忘記自然呼吸該是怎麼一回事。直到針尖帶著刺痛貫穿她的耳垂,她才終於感到一絲久違的放鬆。大喘了一口。

“好了。”

“謝謝。”夏以臻揉揉耳垂。

“我也是第一次弄這個,弄疼你的話,不好意思。”

“沒有,已經很感謝了。”

“今天是有重要的人要見嗎?”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盛朗拉開了和夏以臻的距離。他的眼神隨意輕晃而過,停留在夏以臻視線以外的地方,並沒有看她。

“唔…還挺重要的。之前就約好了。”

夏以臻垂下頭舒了口氣,後知後覺有些呼吸困難。

“嗯,好。”盛朗的嘴角輕輕扯起,“那就不打擾你們見麵了。”

他說完禮貌地點點頭,轉身回了臥室。

“你不是要出去麼………”

夏以臻追上去半步,可微弱的聲音被截在門外。

但時間已逾八點半,她不能再踟躕細問,隻好迅速奔下樓,向allure lounge的方向跑去。

8點45。還不到酒吧最忙的時刻,電子音樂與斑斕的射燈尚在測試,並未馬力全開。

夏以臻透過玻璃,看到星星落落的幾桌客人已經點好酒水,在霓虹閃耀裡悠閒地飲酒聊天。

進門時夏以臻有些忐忑:“您好,我找店長阿蘇。我們約了九點前麵試。”

站在吧台內的銀發店員盯著夏以臻看了片刻,向內喊道:“蘇哥!有美女來應聘。”

不久,一個燙著錫紙燙的中年男人,伴著音樂搖頭晃腦地走出來。他穿戴很潮,脖子和手腕上都綴滿配飾與紋身,這給夏以臻帶來不小的壓迫感。

初初見麵,阿蘇的的眼睛便像一台掃描儀,把夏以臻從頭到腳掃視一遍。隨後,他的嘴角露出驚喜一撇:“嘖,確實漂亮。”

這種目光帶著分明的挑選意味。

夏以臻有些厭惡,“請問麵試可以開始了嗎?”

“這不正在麵著呢麼。”阿蘇斜靠在吧台,“你成年了吧?”

“嗯。”

“都會什麼?唱歌,吉他……跳舞會嗎?就是扭動的那種。”阿蘇說著,舉起雙臂淺淺繞動,“放心吧,不怕你會的多,我們這的待遇,是古城最好的。”

“抱歉,我想你記錯了。我在電話裡說過,我是來應聘酒水銷售的。”

“賣酒啊……”阿蘇帶著一種惋惜的神色,再次深深凝視著夏以臻的臉蛋。隨後,他長歎道:“也行吧。你原來做過?”

“沒有。”

“沒做過?”阿蘇笑得驚訝,“那你懂怎麼賣麼。”

“凡事應該都有第一次吧,我想我可以學。我學過播音,口才還算可以。”

“賣酒嘛,又不是搞新聞聯播,酒量好就可以了。”阿蘇的手搭上夏以臻肩膀,“那你酒量好嗎?”

“我不清楚。”

夏以臻升起厭惡的感覺。肩膀一鬆,阿蘇的手瞬時滑了下去。

這些情景在此之前夏以臻已經設想過,並不意外,所以也並無更強烈的反應。allure的上班時間和電話裡提起的薪資,讓她沒有資格挑三揀四。

來的路上她對自己說,隻要還在容忍的邊緣,就要容忍下去。

“不清楚酒量?明白了。”阿蘇笑著,“那就說明是海量。彆想得太複雜,夜店賣酒沒技巧,不過就是用你的本事讓那些有錢有閒的男人掏錢而已。”

阿蘇的手指戳向遠處稀稀落落的幾桌男性:“主動過去,陪他們喝喝小酒,談談心。他們喝高興了,酒費就賺進你的口袋。以你的條件,小case嘛。”

“這和陪酒有什麼區彆?”夏以臻迷茫。

阿蘇點起一支煙,嘬了一口,“大小姐,這都什麼年代了,彆說那麼老土。喏,經營許可證,攝像頭,正規經營。你就算想陪,也得從我這出去再陪。”

他說完,又撈過手邊的一本皮質酒水單。

“咱們這兒工作靈活,雖然沒底薪,但壓力不大,待遇也沒有天花板。提成是酒價的10%,你自己感受一下。沒問題就先試試嘛,試試又不損失什麼。”

夏以臻的目光掃過頁麵上諸多英文後綴的冰冷數字,從幾十的雞尾酒,到幾百一打的啤酒,再到幾萬一瓶的洋酒……如果每晚能賣出3000塊的酒,一個月起碼就有近萬的收入,這對於她來說實在極具誘惑。

夏以臻想了想,還是謹慎地說:“薪資可以日結嗎?另外,如果突發什麼令我不想做下去的事情,我得可以隨時離開。”

“沒問題。”阿蘇痛快地摁滅煙頭,“兼職嘛,誰也沒指望你在這乾到退休。對不對妹妹。沒什麼可擔心的,咱們都是合規經營,出門左拐一公裡就是警察局,你還害怕什麼。”

“那好吧,我試試。”

“嗯。”阿蘇向最角落的卡座望去,“看見角落那個男孩沒?這種一看就是來撩妹找刺激的,啤酒洋酒雞尾酒,女孩要啥他就喝啥,你這麼漂亮,試試去唄。”

順著阿蘇指尖瞭望,那裡坐著一個20出頭的男青年,正守著一盤炸薯條和雞米花玩手機,一臉歡實。

夏以臻:“可他看起來隻是個大學生吧。”

言下之意,他不會有錢消費的。

夏以臻在繁華似錦的燕市上學,每月隻有1000塊生活費,花得每一分都謹慎。就連學校附近以熱鬨聞名的天橋夜市,她都鮮少光顧。隻在餓到發昏或者要小小犒勞一下自己的時候,才會選擇去大快朵頤一頓。

向大學生營銷幾百上千的酒水,她實在做不到。

“大學生?”阿蘇提起一隻酒杯搖搖頭,“我看不止吧…他身上穿的可是Balenciaga今年的最新款。去吧,相信哥的眼睛。”

阿蘇輕推了夏以臻一把,“記得,稱呼客人要叫帥哥。”

——

阿蘇說的新歌手們輪流開啟了表演,燥熱的音樂終於拉足馬力,在allure lounge的每一寸喧騰起來。射燈劇烈晃動在夏以臻臉上,耀得她睜不開眼。

她的胸口隨著慌亂的鼓點起伏,向著令她陌生而恐懼的未知領域,夏以臻邁動著腳步。

走到男青年麵前時,她幾乎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喊了聲“帥哥。”

對方很快發現了夏以臻。抬頭的一瞬,大學生臉上是不加掩飾的驚訝,眼睛和嘴張得一般大。

“你在跟我說話啊…”他指著自己。

但當他的視線在夏以臻臉上停留過一瞬後,驚訝裡又多了幾分懷疑,“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他又說。

夏以臻很確定沒有。麵前這張臉是陌生的——想來隻是某種搭訕的老橋段,再往下說下去,自己大概不是像對方某個表妹,就是像某個念念不忘的前女友……可惜夏以臻既沒有親戚也從沒做過任何人的女朋友。

不禁感慨,在搭訕這一方麵,她果然還是小學生。還沒想到好辦法搭上彆人,就被彆人搭了。

“我是第一次見你。”夏以臻平靜道。

“我叫張彼得,破馬張飛的張,彼得堡的那個彼得。你真不認識我嗎?我覺得我真的在哪裡見過你。”

“我確定沒聽過這個名字,因為你的名字很特彆,張彼得。”

現在夏以臻相信眼前這個叫張彼得的男生不是在套路。他憨實的目光裡,似乎的確帶著一探究竟的欲望,和怎麼想都想不起來的苦惱。

夏以臻更願意相信自己也許是和某個女孩長得很像。

“我在等朋友,你有事要不坐下說,他一會才來呢。”

“也沒什麼。”夏以臻還是坐到對麵,“隻是看你一個人在吃炸薯條,想問你要不要喝點什麼。”

“你說的對,這家新店的薯條,炸得也太乾巴了。”張彼得翻開橫在角落的酒單,“配啤酒應該好點。”

“需要我…陪你們喝嗎?”夏以臻垂下頭,聲音很小…

她鼓起勇氣說出這句話,話剛出口又陷入擔心。她擔心對方如果說願意,她該怎麼陪,她要喝多少,她能喝多少?…在此之前,她還從沒有喝過酒,全然不清楚酒精的世界。

好在對方下一秒爽快拒絕了,“不用麻煩了!我有我兄弟就夠了!”

張彼得笑著向吧台打了一個脆亮的響指,“waiter!一打冰啤兩罐芬得!”

——

張彼得的朋友似乎要來了,張彼得道了聲失陪跑出去打電話。

夏以臻一個人回到吧台。

在阿蘇綿延的嘲諷眼神裡,她有些喪氣,“他真的隻是個大學生,你們想賣貴的,還是換個人吧。”

阿蘇搖晃著指尖的威士忌,與銀發調酒師笑著,“來來,給她記上。一打啤酒兩瓶易拉罐,提成……”阿蘇翻著眼白,撚動指尖。

“二十八塊八加兩塊四。”銀發小哥對價格有著彆樣的敏銳。他擦著手裡的玻璃杯笑道:“竟然有三十一塊二呢。好多。”

阿蘇“哧”一聲笑出來,揶揄:“真不少了。”

“是呢。小姐姐彆灰心,五分鐘就賺了三十多,時薪也有大幾百了,去哪裡找這麼好的工作。”

“還繼續試嗎?”阿蘇忍著笑,“怎麼也得湊夠一百再領工資吧,我這都沒零錢給你。”

“那就湊到一百。”

鬥誌不知從哪兒燃起。夏以臻決定再試一次。

從小到大她隻算得上是乖小孩,從未做成過什麼自認了不起的事,她早已學會接受不完美的結局,接受自己的普通,卻不能接受半途而廢。

夏以臻把目光再次灑向人頭攢動的舞池邊。

那裡彙聚著男男女女,很多都是才認識幾分鐘的陌路人,隻是為了尋求一晚輕鬆的歡愉而推杯換盞。

在allure lounge ,人類似乎不需要設以沉重的防備,默許親近,也默許隨時的瀟灑轉身。

這裡更像是一場貪歡的遊戲現場,參與的前提是不帶真心,陌生人之間不需要責任。既然如此,夏以臻的心防也得以推後方寸。

她的視線最終定格在舞池邊緣的一隻小桌——那裡坐著一個年輕的瘦男人,此時正百無聊賴地獨自呷著已見底的冰威士忌,眼睛在路過的女孩身上,不斷墜落,停留。

夏以臻啟動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