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ure lounge(1 / 1)

嶼上盛夏 螃姑 4175 字 3個月前

走向浴室,夏以臻魂不守舍。

她近來的狀態確實反常。

可她清醒地知道,這種反常絕不單單源於孫靜香的病。

她平淡的生活似乎被上天按下了某個開關,熟悉的一切在被打破,而下一秒總是未知的。

這使她脆弱的心臟變成了一隻粗簡的巢,巢裡時常有麻雀在撲騰著翅膀…慌亂與不安過載了。

怔怔地推開浴室門,熱氣混著淡薄荷氣息瞬間蒙住了夏以臻。耳邊是木桶劃過地麵時發出的吱呀聲。

她突然意識到不好…

短暫的時間,還來不及讓她適應家裡已經住進來了一個陌生人…抵住門的木桶,也並沒有像她希望的那樣可以替代一把鎖,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她推開了門。

浴簾後透著一個高大的輪廓,正垂頭在腰腹間整理著。

是盛朗在裡麵…

錯亂不容思考,下意識,夏以臻撤回腳步……

可一切是來不及的。她的眼睛甚至還沒挪開,盛朗已經赤裸著上身,拉開了眼前的擋水簾。

他的下身鬆散地套在一條灰色衛褲裡,剛剛係好褲帶。涇渭分明的腹肌被不斷凝結滑落的水珠包裹……一隻手輕巧摁下了掌心洗發水的蓋子。

也許是常年疲於灶前搬運的緣故,盛朗雙臂的肌肉線條正清晰地曝露,寬闊胸口和收攏的腰腹,在晦暗裡輪廓分明。

夏以臻的確不是故意的。

可眼睛就是如此不聽話地把一切看了個明明白白。

又像那些臨考前的知識一樣,被短暫而深刻地印入大腦…

相比之下,盛朗的驚訝似乎很淡。

他好像預設過這種事情有可能發生,對於夏以臻瞪著圓圓的眼睛抱著睡衣內衣嘴唇微張站在原地的樣子……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向木桶覷了一眼,道:

“你力氣不小。”

夏以臻感覺舌頭已經不好用了,還是儘全力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忘了…我習慣直接…”

“沒事,我洗完了。”

盛朗重新套進一件白T裡,將水盆上的一條灰毛巾搭在鎖骨間,又彎腰拾起地上的薄荷味沐浴液。

路過她身邊時,夏以臻垂下頭,用很小的聲音說了句:

“我會儘快換新門栓的,下次不會了。”

“不用。”盛朗停下來,“我今早去過批發市場,已經買過鎖了。還沒換好是因為要釘釘子,怕影響你們休息。明天早上我會換好。”

“謝謝…”

夏以臻的視線裡,隻有自己低垂的睫毛和緊抱衣服的雙手。

盛朗擦肩而過,說完話又安靜地離開。一切快得像一陣海風,隻留下空氣裡潮熱的氣息和一抹揮之不散的薄荷氣味。

夏以臻平複了一下,任大腦陷落空白,又在一片空白裡將衣服逐一褪去。

她赤腳走過潮濕的地麵,水閥開啟時,溫熱的水均勻地從頭頂降臨……她抬頭看,發現綁花灑的繩子被替換成一個小巧的掛鉤,花灑也換成了新的。

均勻細密的水流順著夏以臻的睫毛墜落,她的每一寸皮膚都跟著柔軟起來,從醫院帶回來的一身荒蕪,直到這一刻,終於被衝洗洗刷得乾乾淨淨。

接下來的幾天,夏以臻發現盛朗似乎天生就帶著某種修複能力。

在這間古老的小院裡,他路過的傷頹之處,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傷口愈合,煥然一新。

搖晃的老木樓梯,不再發出執拗的聲響,一直滴水的水龍頭也能酣暢地吐露水流,院裡疏於照管的花花草草,也終於開始抬起頭,帶著新生的生命力,迎接每日晨起、薄暮時匆匆灌入院內的微風。

夏以臻也開始學著讓自己更從容地麵對這一切。

對於這些變化,盛朗從來不會提,她便也沒有總是道謝謝。一切在無言中,變得默契。

靶向藥一天一次,盛朗的蒸梨也一天一次。

交流似乎隻發生在夏以臻和盛朗在樓梯錯身而過的時候,在夜晚打開臥室門不小心遇到的時候,在每日進出家味點頭打招呼的時候。

……

而這些日子的夏以臻,也體會到了做學生時從未體察的忙碌與無力。

除了照顧孫靜香起居,夏以臻便一直把自己泡在古城的招聘啟示裡。吉非替尼一個月就要花去近5000,巨大的大山已經背在身上。隻不過適合的工作鳳毛麟角,夏以臻也把釘子碰了個遍。

雖然盛朗大方包攬了三餐飲食,已經幫了大忙,但夏以臻始終不能安心坐享其成。她不知道捉襟見肘的自己還能為盛朗做什麼,才能算作公平的交換,隻好每日早起背著布袋去兩公裡外的菜場,買好新鮮的米麵蔬果放入廚房。

盛朗喜歡的橘子味汽水,夏以臻也會保證冰箱冷藏層時時有,他想喝的時候一定喝的到。

趁盛朗在樓下忙碌的時候,夏以臻還會幫他打理好房間的衛生,將他熬夜看過的一本本晦澀的金融教科書,重新理順,擺好。

雖然盛朗拒絕過夏以臻幫他清洗衣物,但夏以臻偷偷洗過兩次後,盛朗似乎也沒有拒絕。隻是在洗手間的水池邊,放了一副手套和一隻護手霜。

日子在無言的平靜中忙碌,夏以臻像一隻停不下來的陀螺,所以麵對大多數需要占用打量白日時間的工作,夏以臻隻好搖搖頭放棄。

很快,在彼此說了無數次“不合適”後,她想起了手機裡拍攝的那張照片——上麵有那間叫做allure lounge的酒吧聯絡方式。

電話打過去的時候,對方隻做了簡單的介紹就讓夏以臻當晚九點過去麵試。

夏以臻的聲音是柔軟與清冷雜糅的,帶著年輕女孩抱有的靈動與跳躍。

初聽令人親近,再聽又會有種淡淡的疏離感,很像她這個人,也很有自成一派的風格。

在學校學播音的時候,就不少又老師誇過她的嗓音天賦。

所以當電話那端的人聽清夏以臻的聲音後,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歡迎她前去唱歌。

隻可惜,夏以臻唱歌跑調。

這在她小學被同學嘲笑過後,又成為了她另一點不願示於人前的拙弱。

她選擇了酒水銷售的工作。

晚八點。夏以臻換了一條簡單的黑短裙,化了久違的淡妝。

這是她第一次去夜店,也是第一次應聘,說不忐忑有些唬人。她隻能讓自己這個眼神清澈的大學生,儘量看起來從容乾練些,給人留下個好印象,也想在陌生的環境裡,不那麼容易被人左右。

準備出門的時候,夏以臻接到了allure lounge的回電。

她一邊踏出臥室,一邊用耳朵和肩膀夾著自己的舊手機,騰出一隻手,吃力地用耳釘的銀針,探尋著常年未通的耳洞位置……

電話裡傳來男店長閒散淡漠的氣泡音——

“喂,夏以秦是吧,我是allure lounge店長……”

“夏以臻。知恩真。”

“行,什麼都行。”對方的聲音懶散隨意,“打電話是想告訴你,你要是能提前來會兒就提前來,九點以後要過來幾個新歌手,來晚了顧不上你。”

“好,請問怎麼稱呼您。”

“阿蘇。你年紀小,叫我阿蘇哥也行。”對方似乎習慣了玩笑,“聽我聲音這麼蘇你也就記住了吧?”

“什麼叔?”

allure的電子音樂聲正在用最大分貝喧嚷,阿蘇的聲音斷斷續續淹沒在燥熱的鼓點裡。

夏以臻用力歪著腦袋讓耳朵貼緊聽筒,一隻撥著長發,指尖摸索著耳洞的位置。幾次探錯,耳垂傳來刺痛,腫脹起來。

“能聽清嗎?你好,你好?”

局促間,手機驟然滑脫。在夏以臻以為用了快五年的手機終於要報廢了的時候,一隻手將它接住了。

是盛朗,他正站在身側,也剛剛從臥室出來。

手機這時才開始漏音,阿蘇渾厚的氣泡音鑽入兩人中間,盛朗用口型說著:“我幫你拿。”

說完,他將手機貼上夏以臻小巧的耳朵。

夏以臻的大腦在一瞬間陷入三線短路。

耳邊,阿蘇輕挑的低音炮,還在伴著電子音樂大聲放送,她努力辨識著關鍵詞,指尖摸索著耳洞模糊的位置。

而眼前,盛朗略帶粗糲的手指正貼在她的耳邊。他就這樣微歪著頭,安靜地站在她麵前,從高處看著她的眼睛……

所聞與所觸的一切,似乎在一瞬間雜糅成亂麻,夏以臻的大腦混沌起來。她隻能聽見不知是鼓點還是什麼,嘭嘭地在耳邊跳動。臉頰也跟著熱。

“那好,一會兒見。”她最後說。

“哥等你啊——”

阿蘇散淡的氣泡音闖出來,盛朗一怔,帶著一瞬的驚訝向夏以臻看去。在忙音傳來的同時,他按下了掛機。

“要出門嗎?”盛朗問。

“嗯,你也出門嗎?”

盛朗點點頭,旋即又陷入沉默。

他的目光順著夏以臻打理過的長發下移,路過卷翹的睫毛,又掠過她珊瑚粉色晶瑩的嘴唇,最終落在紅得像熟櫻桃一樣的耳垂上。

盛朗向夏以臻指尖的耳釘,輕輕揚起下巴。

“一定要戴嗎,你的耳朵已經紅了。”

“哦是嗎。沒關係…”

夏以臻很清楚自己的耳垂早已腫得圓滾滾,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表現成有些意外的樣子。因為不是這樣的話,她想不出什麼合適的詞,能讓自己快速從容地接上盛朗的話。

隨後她又補充道:“可能是耳洞打了太久,不常用。”

“不會疼嗎?”

“還好。”

“我幫你戴吧。”

夏以臻再次愣住了。

幾乎沒有給她時間思考該不該,盛朗就從她的手心裡,拾起了那隻星星形狀的耳釘。

他將夏以臻的碎發勾回耳後,俯下身,輕輕扶住她已經發脹熟透的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