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汽水奸商又搞這套!(1 / 1)

嶼上盛夏 螃姑 4656 字 3個月前

“臻臻!這兒!這兒!”

人群裡,夏以臻一眼就看見奶奶的老鄰居王順,他跨在一輛帶鬥的三輪車上,正在輪渡邊笑盈盈向她招手。

王順經營了幾十年的藤編製品小店就在奶奶的老麵鋪旁邊。他和妻子靠手工藝為生,鄰裡間日久情深,每次夏以臻寒暑假回來,都是王順主動騎著三輪車接送。

夏以臻熟稔地把蛇皮袋扛上車鬥,自己也跳進去。三輪車隨即伴著驕傲的鳴笛聲,啟動起來。

風拂來,將夏以臻的發絲肆意向後吹去,她將頭發隨意攏起,身體隨著車子悠然搖擺。

相比於燕市忙碌的地鐵和擁擠的公交車,這才是她最享受的交通工具。

“王叔,真不好意思,今天又耽誤你做生意了。”

“說的啥話,你一年也回來不了一次,耽誤能耽誤多少?”

“嬸兒和小東怎麼樣?”

“都好,都好。你嬸兒在家做飯呢,一會給你奶奶送去。你在學校也好吧?”

“好著呢,我不在真是多虧你和嬸兒了。叔,聽說小淮島今年夏天成了旅遊勝地,最近生意不錯吧?”

王順憨憨一笑,“最近是忙點了。不過大件的還是賣不動,外地遊客來了都喜歡去咱們古城和海邊走走,走多了腳就累,最後竟然是拖鞋賣得最好…”

“王叔,你可以再搭上點草編的小提籃、小背包之類的,咱們這裡海景好看,很多遊客都是喜歡拍照打卡的女孩子。古城那條街賣花的奶奶也多,買了花再配上一隻咱們的小籃子,她們一定會喜歡的。”

“這個主意好!要麼說,還是得你們呆在大城市的孩子腦子活,能耐大!我和你嬸兒之前光想著編點板凳,編點坐墊,老想著越大越值錢…”

“我也是瞎說。”

夏以臻自嘲地笑笑,在老街坊傳統的目光裡,她已經是考出小縣的金鳳凰了,鯉魚越過龍門,身價與見識便今非昔比。

可彆人這麼想,夏以臻自己不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燕市的花花世界裡,她隻是最平常的一粒城市微塵。

甚至連幸福兩個字,都遙遙談不上。

三輪車行駛在老街,挨家挨戶還是熟悉的樣子,隻是路上的遊客摩肩接踵,讓熟悉的景貌變得愈發熱鬨奔忙了。

沐浴在小淮島的海風裡,夏以臻感到一種燕市永遠無法給她的安全感。

她的身體隨三輪車顛簸搖晃,唇齒間呢喃道:

“王叔,其實我這次回來挺高興的。咱們這裡終於有機會富起來了。其實小淮島的風光真的很好,隻是有點閉塞,外界不太知道罷了。今年旅遊業被網紅們帶起來,遊客肯定越來越多,您和嬸兒的生意就不用愁啦。”

“但願吧!”

王順一臉憧憬地蹬著三輪,可美好的想象很短暫,他的思緒很快就被現實拉扯回來。

“臻臻,聽你奶奶說你休學了,畢業不受影響吧?唉,也是沒招了。你奶奶的身體,確實離不開人了…”

“沒事,自學完這學期的課,考試不掛就好。王叔你也知道,我沒什麼大誌向,奶奶對我來說就是最重要的,人生還那麼長呢,先做好眼前事吧。”

王順長長歎了口氣,把腳下的腳蹬用力踩下去,“是啊,歲月總是不等人的……好在你奶奶的精神頭還行,一切都要往好處想。但臻臻……”王順頓了頓,“你家麵鋪的生意,恐怕得停了。老宅的鋪麵,你看看要不要租出去?早點考慮好,我也好早點幫你留意租客。”

“是得租出去了。接下來看病用錢的地方少不了,租出去也是筆收入,那就謝謝王叔幫我留心了。”

三輪車行駛到古城入口不遠,停在一條青色的石板路旁。

路邊的長石凳上,星星落落坐著幾個賣茉莉花和綠豆湯的老人。時常有穿著清爽的遊客駐足圍看,買上一些玲瓏的花苞,清清爽爽,點綴腕間。

王順幫夏以臻取下蛇皮袋,兩人便一起拐進一間叫做“家味”的麵鋪。

幾十年間,這裡一直由夏以臻的奶奶孫靜香用樸素的方式經營著。

穿過後院,經木梯拾級而上,便並排著幾間粗簡的房間,這是夏以臻從小長大的家——一間年久的木質老宅。

“香大姐,看誰回來了!”

王順還沒進門,就熱情地通報著。剛從肩上把夏以臻的蛇皮袋卸下,又麻利地出門去為孫靜香的竹皮暖瓶添熱水。

孫靜香躺在日常常坐的那條藤搖椅上,沐浴在灑金一般的陽光裡,神色安詳。手機就放在她鼓起的肚子上,屏幕還停留在某個太極教學的直播間裡。

“奶奶。”

夏以臻輕拍,孫靜香沒反應。

“奶奶?”

再叫一聲,依舊毫無回應。

夏以臻有些慌了,顫抖著食指去探奶奶鼻息,卻聽見“哼哧”一聲,孫靜香被自己的呼嚕打醒了。

她猛然一抖,把夏以臻也嚇了一跳。

“奶奶!你乾什麼睡這麼死啊…要嚇死我。”

夏以臻急得要飆眼淚,幾秒鐘的時間,遽然失去的劇痛與失而複得的後怕似乎同時淹沒了她。

“唷,你瞧我。”

孫靜香抹掉嘴角的口水,“看直播給我看困了,你挺快的啊,坐船暈了吧?吃飯沒有?我要不要給你做飯去啊?”

孫靜香的嗓門天生就很大,帶著天生的粗糲和爽辣,嘴裡嘰裡咕嚕說了一長串,人卻依舊躺在搖椅上沒動。

下一秒,她再次合上眼…試圖再度陷入昏睡。

夏以臻扶著搖椅蹲下來,眼睛在奶奶溝壑叢生的臉上掃過,每個角落都不落下。距離上次分彆明明沒有多久,可奶奶似乎又變化了…是蒼老與浮腫。

夏以臻輕柔地開口:“奶奶,我不餓,你吃飯沒有,吃得什麼?直播你要有節製地看,彆一看起來沒完沒了。昨天晚上不會又熬夜了吧?”

“臭丫頭,彆一回來就管我。”

孫靜香睜開眼,粗粗的嗓音還算中氣十足。

她這個人一輩子自在慣了,又能乾又要強,眼前猛地又一發病,還有些不願相信。

可事實上,孫靜香已經病得很厲害。她肺部複發的腫瘤和十年前不同。

十年前的那片陰影切除後,她除了有些喘粗氣,一切如舊。孫靜香又像沒事人一樣煮了十年麵。

但這次,醫生說手術的意義不大,讓病人吃好喝好。

夏以臻如今看她精神不錯,終於也放心了些。隻好儘量把她當個老頑童,哄著,騙著,怎麼高興怎麼來。

眼前,孫靜香閉目躺在搖椅上,兩隻手撫在肋骨間,感受著呼吸:

“我跟你說……我感覺我問題不大。你看我,能吸,也能呼,最近還堅持練劍呢。要我說,你休學一年純屬多餘,最多半年我就痊愈。之前也痊愈過一次,有經驗了。”

“好,你怎麼高興我們就怎麼,好不好?但這個麵館不能再開了,太累人。彆再病沒好,先累垮了。”

夏以臻勉強地扯扯嘴角的弧度,摩挲著孫靜香鬢邊的銀絲。

孫靜香點點頭,“不開就不開了吧,最近我這個老胳膊,確實也抬不起來。把麵鋪交給你我也不放心,砸了我的招牌,等我病好了,街坊鄰居也不來了。”

王順正提著熱水走進來,隨口道:

“說的是,還是租出去省心。淮島遊客多了,最近,好多外地來的商販都開始找鋪麵了。咱們街對麵的老街坊,好幾個都把家裡的老鋪子租出去,全家搬到市裡住了。這不,對麵這兩天又開起兩個連鎖麵店。”

夏以臻:“嗯,我回來的路上也看見了,排隊的人還不少。”

王順:“是啊,同樣是家常麵,人家上菜速度快,價格也和咱差不多。聽說還做什麼‘百姓好評’的手機軟件,外地遊客都認這個!現在就連老街坊都常去了。”

孫靜香瞪大眼睛,“那能一樣嗎,那都是機器麵條,我這可是純手擀麵。”

王順歎口氣,“唉,我家的編織也是純手工,可惜這個年代不認這個了。產量上不去,也累人…賺錢談不上,但在這都生活一輩子了,離不開了。守著這裡,好歹是個家。”

夏以臻:“王叔,我和你想法一樣,我和奶奶住在這已經習慣了,去市裡生活成本也高,最好是隻把樓下鋪麵租出去,我和奶奶還住樓上。”

王順:“這樣最好,這樣我也能隨時照應。你家鋪子本來就小,適合租給自雇傭的小本生意,最好就是做餐飲的,東西都是現成的,也不用大動乾戈。如果人家要住這,就把樓上那間空書房租出去。”

夏以臻認同地點點頭,“隻要租客人好,一切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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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租的牌子擺出去,一連幾日,上門谘詢看鋪的人如同流水一般,但條件合適的卻一個沒有。

有的是嫌鋪麵太袖珍經營受限,有的是拖家帶口嫌夏以臻住在樓上礙事,也少有幾個價格談不攏的…

夏以臻同時也在挑。

她一連拒絕了幾個賣銀飾和皮鼓的小生意人。這種店的規模雖然合適,但都要求重新裝修,日後經營起來音樂免不了,夏以臻擔心影響奶奶休息。

之前和王順做好的設定——租客是一個人,安靜,做小餐飲的——聽上去簡簡單單,但落實行動,就像進了婚介所找對象。

條件明明擦著底線:男的,正常人。

可就是死也找不著。

…………

幾日後的傍晚。

在再次陷入招租無望後,夏以臻絕望地坐在門口的石階上。

家味麵館是奶奶開了幾十年的老鋪子,這條街的老街坊無人不知。可在古城的新麵貌興起後,這間閒下來的小鋪位就顯得有些寂寥了。

沒有進項的日子比裸考還令人焦慮。

一日三餐再節省,錢也是流水一樣從指縫溜走。眼前還要再帶奶奶去醫院做一次全麵的檢查,可後續治療的費用還不見蹤影。

王順的妻子趙慧,正坐在店門口的木椅上做麻編拖鞋,見夏以臻發呆,她笑著安慰道:

“彆急,也許今晚就遇見合適的了。老天安排的呀,都是不經意的。但也都是最好的。”

“謝謝嬸兒,借您吉言了。叔呢?怎麼今天就你一個人。”

趙慧一抬下巴:“他在對麵李老太太花攤賣拖鞋呢。那天你跟他說編點小籃子,他可上心了,你看,正編得起勁兒呢。”

“是嗎?”

夏以臻往李老太太的花攤望去,花攤旁的長石凳上,並排坐著兩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是正在編花籃的王順。

另一個……是那個微信名叫盛朗的汽水奸商……

他還穿著那件乾淨的白T,一切簡單,卻在人群中很奪目。一眼便得以望見。

夏以臻望向他的時候,他很自然地從腳下拿起兩瓶礦泉水,一瓶遞給賣花的李奶奶,一瓶遞給王順。

“又來搞這套。”

夏以臻皺起眉,警覺地穿過石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