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叛徒！竟然敢闖入禁地，破除魔尊封印！”神宗派的長老們在懸崖上方，衣袍翻飛，怒氣聲如雷霆乍破天光。

一道又一道的罰聲，從高空墜落，半空中突地幻化成鞭子，直抽在方素檸的身上。

方素檸的骨頭“滋”的一聲，好似被火烤的肉，紅色火光之後就是黑炭，橫豎交叉在她的全身。

方素檸的渾身很疼，她沒有力氣再辯駁了。

她緩緩地閉上眼睛，懷裡握著一顆綴滿了細翡翠的流珠子，這是葉殷送給她的，說能裝下世間的一切東西。

她口裡念著開啟流珠子的口訣，然後顫巍巍地拿出從密境取來的秘籍。

秘籍很完整。

她害怕自己的鮮血弄臟了它，於是趕緊念了關閉流珠子的口訣，秘籍化為一束白光，被流珠子吸了進去。

抬眼看向懸崖上方的長老們，她滿眼的愧疚，而人群中央，尋不到自己想要等的人。

方素檸苦笑。

還好葉殷沒來，不然隻會點法術的他怎麼可能衝破這四麵八方的魔障。

一條黑色的細蛇攀爬上她的小腿上。

那股滑膩感讓她胃裡泛惡心。

她的靈力耗靈，

要是再把它用來對付這種小邪祟，她就不能將它送到葉殷手裡，就不能救回長公主。

葉殷曾經向皇上允諾救回長公主。

她怎麼舍得讓葉殷違背誓言被誅呢？

葉府上上下下那麼多人，那個貼心伺候她的小丫鬟，那個安排事情事無巨細的管家，那個給她冰糖葫蘆的孩子…

還有，她和葉殷還未看儘的人間煙火。

腳下萬丈深淵，長老們聚集排陣，合法施加靈力，要封鎖住整個深淵。

“方素檸還在底下，你們想做什麼！”

一個杵著拐杖的華發老人，被一個鶴童攙扶著，爬到了懸崖上方，明白了他們打的算盤，內心一嘔。

“若不是方素檸的父母在神魔大戰中獻祭了仙身，封印了魔尊，憑你們這幾個老皮子，怎麼換來這世間幾十年的安寧！現在，你們明知封印了深淵，方素檸也會連累其中！為何還要將錯就錯！你們滿口的仁義道德，天下蒼生！到方素檸這裡就不是了？”

魔氣越發濃鬱，很快，遮蔽了底下匍匐的方素檸。

封印完成了，眾人滿頭大汗，一並收手，望著底下殷紅的霧氣，陷入沉默。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隻希望魔尊不會衝破這封印，禍害這蒼生。

“沒用的！”

華發老人狠狠地杵了拐杖，伸出右掌，掌心紋裡發出金色的光芒，脈絡如活了過來，很快拚湊成一幅圖。

“是不好的卦象！”

…

一陣陣新鮮的靈力被輸入體內，方素檸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葉殷半抱著她，往她的體內送靈力。

“葉殷，你終於來了。”

方素檸笑容有點勉強，她伸出手掌，將流珠呈現。

流光四溢的珠子，在黑霧彌漫的空中，照亮了女人的臉蛋和眼淚。

葉殷沒有接住，他似乎不認識這個珠子，看她的眼神也是很陌生。

他的雙眼和葉殷的一模一樣，唯獨，眼珠被覆上一層灰色。

他看不見。

“你快死了。”葉殷淡淡地說出這句話，收了手，“你說的葉殷是誰？”

方素檸眼皮一跳，她闖入禁地拿出秘籍，誤打誤撞地，竟然解除了魔尊的封印。

除了她一個將死之人。

還能有誰？

他是魔尊。

四周的景象已經變了。

原本四周流淌的泉水，此刻變成混濁的血水，腥臭味撲鼻而來。

“我們明明不認識。”

魔尊湊近她：“隻是看見你躺在地上，像一隻枯葉蝶，內心竟然會產生撼動。”

一把藍色的劍從半空中兀地顯現，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幻化成無數隻鋒利的箭，衝向葉殷。

魔尊感受到了，抬手，箭停滯了，像被看不見的力量擋住，兩股力量僵持住。

突然，箭突破了力量，劃破空氣的氣流聲一並萬箭穿入葉殷身體。

魔尊抬起手，掐住了方素檸的脖子，“彆想用我給你的靈力殺我，簡直是自不量力。”

周圍的石頭一顫，方素檸抬手擋住，卻被石頭狠狠地砸來，骨肉連著皮肉，被砸成了紅泥。

“嘶。”

方素檸疼得淚水流了出來。

“放棄掙紮吧，讓我帶你出去，我暫時不會要你的性命。”

長得和葉殷一模一樣的俊容淺笑，過來抱著她，一並衝破封印。

守在懸崖上方弟子甚至來不及通報長老們，都一並被魔障吞沒。

人間。

已經是十二月底。

大雪紛飛，不似神宗派的鳥語花香，一年四季都是春天。

空氣中是刺骨的寒冷。

“你是誰，”方素檸半迷糊中，摸上了對方的臉，“你是魔尊，為什麼和我的葉殷長得一模一樣？”

“我是魔尊，但我有名字，叫紹嫋。”

紹嫋低頭尋著女人的聲音，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心疼得要死。

百年前，他為了複活自己的愛人闖入神宗派取秘籍，被封印在其密境，百年後，他醒過來，明明知道對方不是他要找的人，還是要殺他的人，他竟然會救她。

還有內心那股熟悉感是怎麼回事。

“你的葉殷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嗎？”紹嫋嘲諷，“他怎麼不來救你呢？”

“他有使命在身，他要救長公主。”

“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而讓你身陷危險，他一定不愛你。”

方素檸陷入了沉默，但很快，她苦笑：“他怎麼會不愛我呢？他也曾經為了救我，闖入魔禁，差點湮滅了。”

“凡人有輪回，怎麼會湮滅呢？”紹嫋好笑，“說不定被魔障吞沒，也變成了魔。”

看著再次陷入了沉默的女人，他補充解釋，“魔障會吞沒人的記憶，甚至蠶食人的記憶，會讓人腦隻剩下那殘缺的感覺。”

方素檸閉上了眼睛，眼尾有淚光閃爍。

她終於明白了。

“幫我一個忙。”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很溫柔，“我累了，也與神宗派再無瓜葛，不會是你的對手。”

“我為什麼要幫你？”紹嫋不信又好笑。

方素檸再次睜開眼睛，淚水盈滿了淚眶，她以為父母的死是給她最痛的打擊，沒想到，最痛的，是明白了一切，卻又難以原諒的緣分。

她努力睜大眼睛，

看著魔尊。

就像回憶裡與葉殷的初次見麵。

對方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明明耳朵都紅透了，還假裝淡定。

“我把自己的眼睛給你，”她哽咽，“這世間的四季可好看了。”

…

皇宮中，葉殷看著衝破了封印並帶著方素檸走的紹嫋，頓時頭疼欲裂。

皇上見他狀態不好。

扶著他不知所措時，風鈴聲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清脆聲響起，在寒夜無燈的偌大屋子裡讓人毛骨悚然。

皇上畢竟是真龍天子，雖有些驚慌，但還是謹記葉殷先前的囑咐，繼續守在他的旁邊。

無論出現什麼詭異的情況，都不準離開，怕凡人的腳步聲，驚嚇到遲來的亡魂。

他的妹妹，是他的至親。

母後曾經將她托付給他，他不能違背誓言。

屋外，柳樹的影子幢幢，月色與雪色相映，照出了一個高大的身影。

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