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麼?”
蘄晟不假思索地回答:“帶你大富大貴。”
“可是我想當神仙啊。”江綢有些為難。
蘄晟笑了笑,把江綢摟進懷裡,輕聲道:“現實一點不好嗎?”
“咋不現實了?”江綢皺著眉頭反駁。
“那你怎麼當神仙嘛?”
“就……哼,我說可以就可以。”江綢也不再看蘄晟,把頭扭到一邊。
“好吧,好吧,我認輸。你的夢想絕對會成真的。”
江綢這才把頭轉回來,換上了笑臉,問:“你為什麼想大富大貴?”
“這樣就不用擔心沒飯吃啦。”
“這麼說,你大富大貴之後,就不會再種地了,是嗎?”
“嗯……是啊。”
“可是……你也是農民嘛……會不會沒有人種地了?”
蘄晟依舊隻是笑,道:“世界上的窮人千千萬,哪有這麼多人可以大富大貴呢?”
江綢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若我飛升,我便提攜你。若你富貴,你便分些銀兩給我,如何?”
“好啊。”蘄晟不假思索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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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年卻迎來了罕見的旱災。
蘄晟一家雖然有儲糧,熬到了深秋,仍有剩餘許多糧食,院裡還有深井,可是拿不出錢,口袋窮得摸不出幾個銅板,更不敢貿然賣糧,日子依舊緊巴巴的。
小麥的價格炒上了天價。不少富裕家庭都選擇了出手糧食。可是在大旱的天裡,即使再有錢,也不如有糧來的實在。
這年冬天不算冷,可是很乾,江綢臉上皮膚皸裂很嚴重。連雪也不怎麼下。河道凍得不厚,然而沒什麼水,河床大半裸露出來,一不小心就會跌入水裡。
人們哭喊、祈求著,認為是祭祀時出的差錯導致了這場災難。
蘄家人都縮在土屋裡,屋裡的米缸已經見底,麵粉也剩餘不多。
蘄晟低頭沉思著。江綢坐在椅子上摳臉上的死皮。
“娘,小九,我想出去一趟。”
“去哪裡?”徐青不免警惕起來。
“上山,看看山上有什麼能救命的東西。”
徐青思索了許久,道:“你是要去找山中的那個傳說中的散人嗎?”
蘄晟不語。
“那群人可不隨便與普通人交易。”
“碰碰運氣。”
“好。早些回來。彆糾纏人家太多。”江綢站起身來,蘄晟摟住江綢抱了抱,拿了幾個餅便上路。
他在山中走了許久,後腳跟直發酸,終於在山裡找到一處有人煙的住所,院裡站著一位年輕女子,身姿窈窕,係五彩腰帶,著花青長袍,頭發隨意地盤在腦後,用木簪堪堪固定,神色悠閒,修剪著園中花枝。
“大師。”蘄晟正欲行禮,被女人攔下。
女人收起剪刀,道:“不必奉承,我知你非我信徒,必定是有求於我。”
“大師,您能否願意慷慨援助我輞川蘄家,不瞞您說,我家糧食無多,一家人難渡寒冬。希望大師能夠幫忙,施些舉手之勞,不勝感激。”
女人終於正眼看他,道:“你有什麼值得與我交換?”
蘄晟沉默。女人打量了蘄晟一番,輕笑幾聲,道:“我要你拿姻緣跟我換。”
女人以為蘄晟至少會猶豫,然而蘄晟想都沒想便答應下來。
“你可想好了,你這一世會娶一個位高權重的公主。”
“……嗯。”
女人伸出玉指,憑空畫了個符,道:“回去吧,水能帶來新生,新的食物在等你了。”
蘄晟感到意外,這一切似乎都有些過於順利了。
女人把玩著手中的剪刀,走近蘄晟:“不過你身上的味道……年輕人,我給你個告誡。凡夫俗子,不要對神聖之軀心生邪念哦。”
蘄晟懵了,女人拍拍蘄晟肩膀,回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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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還算好心,幫蘄晟備好了歸來的食物。
幾日後果然下了雨。不過既是冬天,雨便化作雪砸下來,砸碎了河裡的冰。
河裡的魚莫名其妙多了起來,讓蘄晟撈到不少,多的部分和江綢一起拿去賣錢,賺回來一大筆。
這才得以使蘄家順利度過苦冬和春天。
剛到蘄家時不久,蘄晟便湊到江綢麵前問過江綢生日。江綢當時放不開,小聲說:“是……七月初八。”蘄晟在旁邊重複了幾遍,講得江綢羞紅了臉。
如今這一天到了,江綢還記得蘄晟問他生日的事,一早便期待起來。然而等到了中午,依舊無事發生。
“這小八哥,乾嘛晃人……”江綢蹲在田埂上用樹枝捅爛泥巴,邊捅邊小聲嘟囔。
“小綢,開飯啦,你怎麼還蹲在田裡呢?大夏天的多曬啊,又曬又熱。瞧你這膚色,比來時黑了這麼多,還曬。”
“……”
蘄晟不知從哪竄出來跑到了江綢麵前,向江綢伸出手:“走吧,拉你起來。蹲這麼久起來頭肯定暈了。”
江綢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手遞給了蘄晟。
甫一站起來,重心果然不穩了。江綢恍恍惚惚地撞到了蘄晟身上。
“哎喲,瞧這暈的。怎麼來這這麼久了身子還沒養好?”蘄晟嘴上念叨,雙手扶穩江綢,彎下了背。
“來吧,哥背你回去。”
走在田埂路上,幾隻蝴蝶繞在蘄晟附近嬉戲,江綢能清晰的看到蝴蝶翅膀上的花紋。
“你今天在身上抹了蜂蜜嗎?這麼招蝴蝶。”
“……我今天學了一個新把戲,你要不要看?”
江綢心中隱隱生起一股期待,卻還是板著臉問:“什麼把戲?”
蘄晟把手伸進衣擺,從寬大的衣擺裡掏出了幾枝又大又豔的紅玫瑰。
江綢愣了,蘄晟在前麵嘿嘿笑,道:“厲害吧?快接著,柄上有刺,本來打算削掉的,想了想覺得還是保留比較好。你小心點拿。這是我在鄰院王大姨那裡找的,本來想買來的,但是王大姨聽說今天是你生日,直接送給我啦。”
江綢眼裡錯愕未散,伸出一隻手掀開蘄晟衣擺,緊致結實的腹部上印上了幾個深紅的小點。蘄晟有些不好意思,擺開了江綢的手,握在手裡。
“你……為什麼不把它的刺削掉啊?”
“削了刺,寓意不好嘛。”蘄晟下意識想摸腦袋,發現自己一隻手托著江綢的大腿,一隻手握著江綢的手,根本騰不開。
江綢就賴在蘄晟背上,臉貼著蘄晟的後脊椎,側過頭來欣賞手中鮮豔的花。
蘄晟背著江綢進了屋,大聲嚷嚷:“小壽星回來嘍!”
徐青擦了擦手從廚房裡出來,念叨道:“蘄晟你是不是去拿人家的刺玫了?彆背著了,多累人,彆摔到人家小九。小九,過來吃飯。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辣白菜和土豆餅,噢,還有長壽麵。這是你在我家過的第1個生日。嗯……應該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江綢笑得很開心。蘄晟拉著江綢的手往餐桌跑:“吃飯嘍!”
到了餐桌前,蘄晟笑著對江綢說:“你是壽星,你先吃。”
那一天真的很開心,不過,往後的每一個生日都會很開心。江綢這樣想。
生日這種東西,蘄晟給江綢過得很認真,有時會帶他去草地上看星星,然後在遠處打更聲響起提示子時到來時,對他說,生日快樂。有時趁他睡覺背他上山看日出,慶祝的儀式基本是突然襲擊,唯有一次不同。那一次,蘄晟帶著江綢跋涉了好久好久,最終到了黃河邊。
江綢看著眼前的滔滔江水,一言不發,蘄晟跟在身後,望著江綢,也望著那條河。
然後江綢一潑,就給蘄晟從頭澆到了腳。
蘄晟捋了捋被澆濕的頭發:“你當初就是路過這條河來的?”
江綢淺淺的笑了笑,溫暖的夏風拂過,幾縷發絲在眼前擺動,夕陽從河的那邊照過來,映入江綢的眼,他轉過漂亮的大眼睛望著蘄晟,眼裡的霞光流淌:“是呀。”
那時候的我還在吃樹葉果腹。
蘄晟心緒湧動,眼前的黃河波濤洶湧,被岸邊石塊激起的雪白的浪花如萬千匹駿馬向遠處奔騰。
黃河水那麼湍急,可他還是過來了。
兩人回到輞川坐的是一位大叔的馬車,一路上有點顛簸,蘄晟攬著江綢坐在車尾,天色已經暗下去。
江綢望著天空中的星辰,笑道:“好像每次我的生日都有星星欸。”
“星星也來給你過生日了唄。”蘄晟隨口答道。
過了一會兒,蘄晟改口:“不對。你這麼耀眼,一定也是天上的一顆星星。”
江綢鵝鵝鵝地笑了幾聲,道:“昨晚怎麼沒有星星啊,昨晚可是七夕夜,今晚星星才來,我都看不到牛郎和織女了。”
“你要看牛郎和織女乾什麼?”蘄晟轉過頭。
“習慣而已啦。那麼多人都喜歡看。”
江綢仰望星空,突然想起了什麼。
“你說,王母娘娘是不是也是從凡人變的。她會是哪個凡人變的呢?”
“不知道,隻聽說過西王母和瑤池。”蘄晟如實回答。
“那你覺得我以後會變成星星嗎?”
“你不就是星星嗎?”
江綢愣了愣,在腦子裡回想現今已經成為仙人的凡人都有誰。想了半天愣是沒想起一個。
時光如水,歲月如梭,日子如白駒過隙般轉瞬即逝。眨眼功夫,6年時間便過去了。
十七歲的蘄晟用攢下的錢買了幾本聖書來讀。什麼《論語》啊,《孟子》啊,《詩經》啊,攢了一排。
徐青一臉嗔怪地瞪了蘄晟好久,直到她得知蘄晟買這些書沒花多少錢,才笑顏重綻。
於是日子就變成了,江綢和徐青種地,蘄晟一邊種地一邊偷閒看書。
不過徐青和江綢也沒說什麼,孩子漸漸大了,都喜歡上了一些有點莫名其妙的東西。
不知怎的,江綢總是對神魔鬼怪一類的書特感興趣,甚至買了本神話誌異,還弄來了本講符籙的經書。但徐青和蘄晟兩人都沒在意,他們都覺得人有點奇怪的小癖好是正常的。所以江綢便越發放肆,總是捧著一本書蹲在院後畫奇怪圖形。
“小綢。”蘄晟湊過來。
“嗯?”江綢正用樹枝撥弄著地上的沙礫。
“你畫這些圖案乾什麼?”
“學點這種東西,總會有用的吧。”江綢低著頭回答。
“行吧。”
“對了。”江綢突然想起了什麼,抬起頭。
“怎麼了?”
“你去考試的時候,如果見到官兵,一定不要上去招惹他們。他們隻是看起來和善罷了。”
蘄晟疑惑:“為什麼這麼說?”
“他們是流氓,下九流的畜生!他們要是被惹怒了,會把老百姓的東西搶去!”說著,江綢低下頭,“我爹娘不肯,就是這樣死的。”
蘄晟被江綢的一番話驚到,摸了摸江綢的脊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