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看了趙錦月一眼,慢條斯理的舀著碗裡的小米粥喝,悠悠開口道。
“不是我昨晚想說你,是媽媽真的太生氣了,全校三個人參加,那個女生就能拿一等獎,你怎麼不行呢?你說媽媽能不生氣嘛。”
趙錦月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手裡的勺子攪著碗裡的粥。
媽媽見狀又說道。
“媽媽當然知道你是最棒的,這次的比賽隻是你沒有努力,高二了,可不能再貪玩了啊。”
趙錦月知道這是媽媽在罵完她後,又給了她一顆甜棗,意思是一個意思,隻是跟昨晚的語氣和態度變了。
之前每一次媽媽都是這樣,發完火生完氣口不擇言的罵完後,又來哄她安慰她,如果趙錦月不接受沒反應,媽媽再哭哭賣賣慘,趙錦月就又會心軟的接受。
就像是設定好的程序一樣,每次都是這樣重複。
但趙錦月今天沒有接受,她抬起頭,眼睛直視著媽媽。
“如果我下次還是這樣呢?甚至比這次更差呢?”趙錦月把湧上來的淚意忍回眼底,哽咽了一些,艱難的再次開口。
“我就不是你孩子了嗎?”
這是她想了一晚上都沒想明白的問題,她終於說出來了,不,不是一晚上,是這麼多年。
她在淚眼中朦朧的看見媽媽慢慢震怒的臉,她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順從接受,好像從來沒有自己的思想,隻需要做一個成績優異的乖女兒就可以了,這是她第一次沒有順從。
但她沒有勇氣再看下去,媽媽還在為女兒第一次頂撞自己而震驚,慢慢反應過來怒氣開始上湧,趙錦月就已經起身回房間裡拿了自己的書包,趙錦月站在房間門口,看著沒有動過床鋪,還保持著沒人睡過的整潔,整個房間裡沒有她的任何東西。
她好像從來就不屬於這兒。
趙錦月背著書包低著頭走向門口,路過餐廳時,媽媽滿臉怒氣的喊住了她。
“站住,你要去哪兒?你剛才說的話什麼意思?是在怪我嗎?”
陳嘉文剛開始就沒講過話,現在看到媽媽和姐姐劍拔弩張的氛圍,更不敢開口了,默默縮著脖子降低存在感。
趙錦月閉了閉眼睛,眼淚順著臉頰淌下,她知道媽媽下一句就該說,爸爸多麼的不堪,自己多麼的命苦了。
“沒有,我沒有怪你,是我的錯,我先走了。”
趙錦月沒有回頭看,直徑朝門口走去,走到玄關的時候。
“你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哼,你現在心裡隻有你那個新媽了是吧?就跟你那個爸一樣,都是白眼狼!”
媽媽站在後麵,臉氣的鐵青,惱羞成怒的破口大罵。
趙錦月聽著媽媽充滿怒氣的責罵,停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手壓下門把手,轉身走出。
媽媽看著那個沒有回頭的人,那扇被關起來的門,而桌上她剝好的那個雞蛋,靜靜躺在盤子裡,趙錦月始終沒有動過,
趙錦月出來後,走到了公交站牌,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她沒有再哭了,已經哭到流不出眼淚了,目光呆滯通紅的看著麵前一輛輛駛過公交車。
公交站等車的行人換了一批又一批,隻有趙錦月一直坐在那裡,沒有動過。
趙錦月看著麵前的川流不息的車輛,和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好像每個人都有自己目的和事情,但她不知道她該去哪裡,能去哪裡。
直到快中午,路上的行人慢慢增多,等車的人也多了起來,趙錦月坐在椅子上吹了一早上的寒風,終於,毫無目的跟著路人隨便踏上一輛公交車。
到終點站後,車上最後的乘客都下車了,趙錦月才跟著路人下車。
下車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到哪兒了,看著周圍有些熟悉的建築,慢慢走了兩步,看到熟悉的小河和架在河麵上的小橋,才知道自己這是到哪兒了。
但她也沒有往回走去坐回程的公交車,反而朝著河邊走去。
直到走到河邊的一間小鋪子才停下。
這片不算偏僻,隻是離市中心比較遠,但這邊的環境很好,因為沒有朝這邊發展,所以這邊還一直都是些老房子。
小河這邊開了些商鋪,雜七雜八的賣什麼的都有,小河對麵是一些,人住的老房子,都是些小平房的小院。
這邊有一家書店,趙錦月從初中就很喜歡來了,不算很大,甚至還有些擁擠,但靠在河邊,環境很好。
老板是個老爺爺,王爺爺人很和藹,平時就喜歡在門口擺個象棋盤,下下象棋。趙錦月小時候跟著爺爺奶奶的時候,爺爺就很喜歡下象棋,教趙錦月下,還跟小小的趙錦月切磋。
所以趙錦月的象棋下的還可以,趙錦月跟王爺爺對奕過幾次後,王爺爺便很喜歡這個小姑娘。
趙錦月也很喜歡這個書店,和王爺爺。以前讀初中的時候,周末作業寫完了的話,便會來這個書店,有時還會幫王爺爺看看店。
之前暑假有一次書店裡很忙,趙錦月還來幫了幾天忙,後麵王爺爺要給她錢,她覺得隻是幫幾天忙而已就沒要,王爺爺便送了她一些已經絕版了的書。
但趙錦月也好久沒來了,自從上了高二,每天的學習生活繁重,名次壓力又大,高二開學後她就隻來過一次,但今天公交車剛好把她帶到這裡了,她又沒有地方想去,便也想去看看。
趙錦月順著台階,下到河邊那排鋪子,小河邊立著一排排石欄,石欄旁種著一棵棵銀杏樹,商鋪和小河邊隔著一條石板小路。
王爺爺支了個棋盤,在樹下和幾個老爺爺圍著在下棋。
深秋的銀杏樹,葉子金黃如畫,在秋天的的陽光下,淡淡的金黃柔和了深秋的寂寥,樹下三兩爺爺閒聊著下棋,遠遠看去,仿佛是一副寧靜而又溫暖的畫卷。
趙錦月重振了一下心情,臉上微微掛著微笑走過去。
還沒等她走近,王爺爺便看到了她,臉上洋溢著和藹的笑容招呼道。
“誒,小錦月來啦?來來來,正好幫我看看這棋局還有什麼走法。”
“欸,來啦。”
趙錦月聞言加快腳步,三兩步走到那些爺爺旁邊。
坐王爺爺對麵下棋的張爺爺抬頭看著兩人,笑道。
“老王你可彆賴皮啊”,又看著趙錦月笑眯眯的說:“小錦月可彆幫他,觀棋不語真君子。”
王爺爺聞言擺擺手笑著戲回道:“不算不算,小錦月是女子。”
在旁看棋的薛爺爺聽到兩人像小朋友玩鬨一樣的對話,被逗的在旁哈哈大笑。
趙錦月笑笑,又看向兩位老人。
“行,不說不說,王爺爺你聽到了啊,我乃真君子是也。”
趙錦月學著張爺爺文鄒鄒的語氣回道,把在場的三位老人逗得哈哈大笑。
這個張爺爺人很好的,就是住在河對麵的小院那邊,張爺爺之前是個教語文的老師,和老伴退休後就一直住在這邊。
張爺爺說話文鄒鄒的,但是人很有趣,是一個幽默又和藹的小老頭,經常來找王爺爺下棋,和王爺爺是一對默契的老棋友,趙錦月又經常來書店,一來二去的就熟悉了。
趙錦月很喜歡張爺爺,懂的又多,人又慈祥幽默,就像她的爺爺一樣。趙錦月經常會想,如果自己爺爺還在的話,估計就跟張爺爺一樣吧。
但之前一個月她來的時候,聽王爺爺說張爺爺的老伴去世了,低血糖,摸黑開燈的時候摔了一跤,人就沒了。
人沒以後張爺爺傷心欲絕,悲傷過度病倒了,趙錦月聽說之後也非常難過,她見過張奶奶的,張奶奶是個很慈祥溫柔的人,有時候張爺爺玩到忘記回家吃飯,張奶奶會過橋來叫他。
張奶奶溫柔及了,和張爺爺一樣也是個教書的老師,滿腹書卷氣質,夏天的時候,就陪著張爺爺坐在這邊玩,張爺爺在一旁下棋,張奶奶就坐在一邊的樹下戴著副老花鏡看書,等時間差不多了,就會和張爺爺一起攜手回家。
老兩口相濡以沫,結伴過了幾十年,到老了也恩愛非常,忽然一方的猝然離世,剩下的那個人的隻餘苦痛與寂寥。
趙錦月那時十分擔心張爺爺,因為她的爺爺奶奶也是這樣恩愛甜蜜,後來爺爺的突然離世,奶奶接受不了,沒多久也跟著撒手人寰了。
她很擔心張爺爺也會像奶奶一樣,就再也見不到這個幽默的小老頭了。
但現在見到了張爺爺,看起精神還不錯的樣子,趙錦月也就稍稍放下了擔心。
薛爺爺也是王爺爺的老棋友,跟張爺爺是鄰居,三老頭平時玩的最好。
見趙錦月不幫他,王爺爺便自己研究目前的棋局,趙錦月就站在一旁默默的看著,王爺爺看了看她,狀態不太對,眼睛又紅又腫的。
“小錦月呀,今天怎麼有空來找我們這幾個老頭玩啊?”
趙錦月勉強的扯起嘴角笑了笑。
“我昨晚睡不著,就把作業都寫完了,今天沒什麼事就想來這邊看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