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爺爺笑著開口道：“不錯不錯，我那渾孫要是能小錦月一半努力就好了，一天回來隻知道睡覺，這不，昨晚回來到頭就睡，到現在都還沒起來呢。”

張爺爺提起他那個孫子的時候，語氣甚是不滿，但臉上是遮不住的慈藹自豪笑容。

一旁的薛爺爺接話。

“得了吧你，你那孫子還不好啊？專門回來陪你，還不孝順啊。”

張爺爺笑著咂咂嘴，點點頭道：“嗯，還算孺子可教。”

趙錦月沒有插話，就低著頭在一旁默默的聽著。

王爺爺沒有跟兩老朋友聊孫子的話題，看了趙錦月兩眼，趙錦月像遊神一般，神情恍惚，王爺爺摩挲著手上的棋子，看出了感覺她心情不太好，滿腹心事的樣子，王爺爺沒有抬頭，隻是說道。

“小錦月，現在店裡也沒什麼人，你看我們幾個老頭下棋也沒什麼意思，去找本書看看吧。”

他覺得趙錦月現在心情不太好，應該找點其他事情做做。

趙錦月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回過神眨了眨眼，呆呆的應著。

“嗯好，”然後轉身朝書店裡走去。

她穿梭在書架中，漫無目標的隨手抽了一本書，連書名沒看，拿著書走到門外的河邊，坐在石凳上，雙手杵在麵前的護河石欄上，趴在上麵，手裡拿著的書都沒有翻開過。

今天的風不算大，河麵被風吹的波光粼粼，銀杏金黃的葉子零零散散的灑在河麵上，耳邊安靜又嘈雜，趙錦月仿佛聽不到什麼聲音，眼神呆滯的看著麵前平靜的河麵。

她現在腦子裡依然很亂很亂，昨天汪老師對她說的話，今天早上在媽媽家發生的事，悲傷，無措，迷茫的情緒充斥著她。

她該怎麼辦？媽媽的斥責好像還在耳邊，汪老師的勸告也一句一句的響在腦子裡。

她喜歡什麼？她好像喜歡什麼都不重要，隻能走父母他們所希望的路，成為一個優秀的孩子，好像才是她該走的路。

那她以後會不會後悔，會不會遺憾，被關在馬戲團的老虎會不會向往森林？哪怕三餐不繼朝不保夕也會不會想要逃出去？還是寧願留在馬戲團拱人們觀賞玩樂，討取馴獸師的歡心而換取安穩的食物來源？

趙錦月目光裡滿是悲傷，一抹悲哀湧上心頭。

“趙錦月？趙錦月。”

趙錦月在思緒中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轉頭一看，一個意想不到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張時澈一改往日在學校裡的校服形象，穿著一件黑色衛衣，黑色的工裝褲，他就站在離趙錦月幾步遠的地方，表情有些驚訝的看著她，看起來好像已經不生氣了的樣子。

趙錦月也有些詫異，張時澈怎麼會在這兒？

張時澈微微歪著頭，看著趙錦月笑了一下，然後抬腳走到趙錦月身邊。

“你怎麼會在這兒啊？”

張時澈雙手插在衛衣兜裡，坐到趙錦月旁邊問道。

他其實早就不生氣了，考試沒考好，一早就被老班訓了一頓，回來班裡趙錦月還不冷不熱的疏遠躲著他，他不能否認沒考是沒有原因的，考試那兩天他的確因為趙錦月疏遠他而心不在焉，但他比起成績，他更想弄明白，為什麼？是他哪裡做的不好嗎？還是他的喜歡太明顯了，已經給她造成負擔了。

他從來不認為問題逃避就會不存在，他更喜歡直來直去的解決方式，所以他察覺到了趙錦月在疏離遠離他，他很難過，他不想這樣，不想跟自己喜歡的人距離越來越遠，所以他不厭其煩的左一遍右一遍想問明白，如果他哪裡做的不好，讓她不開心了，他可以改的。

但至少不要像這樣，讓他在不知不覺中就沒機會了。

所以在趙錦月說出他們隻是同桌的時候，他感覺他心都要碎了，明明一眼就看出來她是在故意的拉遠他們的關係，可麵對她的疏遠，他卻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悲傷感。

但是麵對自己喜歡的人，怎麼可能會一直生氣呢？他昨晚平靜下來後想過了，沒關係的，趙錦月疏遠他，但他不會放棄的，他會更努力，直到她看見她接受，再說了，喜歡一個人不就是想一直對她很好很好嘛。

趙錦月低下頭，手輕輕搭在膝上的書上。

“這家書店我常來。”

“嗯？”張時澈回頭看看身後欣閱書店，“那我怎麼沒見過你呀？”

趙錦月微微睜大眼睛看著他，你一個外地人說沒在本地見過我這個本地人？有點搞笑的奇怪。

趙錦月的嘴角悄悄的鬆了鬆，臉上的表情沒有那麼木然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張時澈不生氣了，她心裡壓抑的情緒被他的奇怪發問，忽然有點莫名的鬆動。

張時澈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己問的奇怪，又笑笑伸手指指河對麵說：“我就住在那邊，也經常會來這邊。”

趙錦月沒有說話，目光隨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兩人一時沒有講話，趙錦月低著頭目光假裝放在膝上的書上，而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而張時澈抬著頭，目光不知看向哪裡。

張時澈看著趙錦月低著頭，不說話的樣子，也察覺到了她可能心情不太好。

雖然他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但他不想看到趙錦月難過的樣子，因為他也會難過，所以他開口想逗趙錦月開心。

張時澈手點點趙錦月放在膝上的書，挑挑眉笑著打趣道。

“怎麼？重溫小學時代？”

趙錦月聽到張時澈的話，一怔然後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膝上那本自己隨手拿的書。

《小學漢語拚音大全》

還正好是攤開的中間的韻母ao那頁。

趙錦月滿臉窘迫的‘啪’一下合上，手還欲蓋彌彰的想捂住那醒目的白底紅字的書名。

張時澈看著她手忙腳亂想遮掩尷尬的樣子，眉眼彎彎嘴角的幅度越來越大，最後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趙錦月看見張時澈哈哈大笑嘲笑她的的樣子，徹底放棄的把那本拚音大全大咧咧的放在膝上，不在掩耳盜鈴的遮遮掩掩，轉頭眼睛瞪得圓圓的看著張時澈。

“笑夠了沒有？我，”趙錦月忽然卡了一下，像找不到什麼詞為自己開脫一樣，也是，一個高中生拿著小學一年級學的漢語拚音大全專注的看，還被人看見，的確有點尷尬。

“我拚音不好，不行啊。”

趙錦月鼓著臉，表情有些心虛的強詞奪理。

張時澈手握成空拳，輕輕放在唇邊努力平複著笑容，但嘴角依然掛著笑意，點點頭道：“行行，當然行。”

又接道：“年紀第八說自己拚音不好，我敢有什麼意見。”

“哎呀，你，你好煩。”

趙錦月聽著張時澈故意促狹的話，惱羞成怒的把膝上的拚音大全一下放到他腿上，氣鼓鼓的環著手抱在胸前。

張時澈笑笑沒有說話，把那本拚音大全放在一旁的椅子上，站起身然後轉身走了。

趙錦月餘光看著張時澈起身走遠，沒有回頭，鼓著的臉慢慢泄氣，環在胸前的手也放下了。

明明剛才是很生氣的，但為什麼張時澈一走，那種環繞全身的悲傷又襲了上來，可能剛才忙著和張時澈插科打諢了一番，心裡壓抑悲傷的情緒莫名散了些，但現在又隻剩她一個人了。

寒風吹過，頭上的銀杏樹嘩嘩的吹落許多樹葉，散落在街邊，趙錦月半垂著眼瞼，孤寂猶如洪水襲來一般，幾近要將她溺斃。

“諾，給你”

一瓶玻璃瓶裝的粉色草莓牛奶出現在眼前，趙錦月順著聲音向上看去。

張時澈又回來了，站在一旁穿著一身黑衣，骨節分明的手上拿著一瓶草莓牛奶遞給趙錦月。

“謝謝。”

趙錦月微微笑笑，伸手接過。

玻璃瓶裝著的草莓牛奶還是熱乎的，趙錦月沒有急著喝，反而雙手抱在手裡。

寒風肆虐的冬天裡，手心裡這點短暫的溫度也是奢侈，但至少好過一些，無論是內心還是身體都讓她想有一種依賴的貪婪。

張時澈見趙錦月接過後，才在一旁的長凳坐下來，長腿微曲，從衛衣口袋裡掏出一瓶可樂。

“哢擦”

張時澈拉開可樂，喝了一口。

趙錦月轉頭看著張時澈手裡的可樂，易拉罐瓶身上的小露珠，散發著陣陣霧氣。

是冰的。

趙錦月默默看了一會兒，最後實在忍不住開口問：“你不冷嗎？這麼冷的天氣還喝冰的？”

張時澈搖搖頭，微微挑眉，扯著嘴角笑著回道。

“就是冬天喝冰的才爽啊。”

“那你給我喝一口。”

趙錦月伸手要去拿張時澈手裡冰可樂。

張時澈微微拉遠身體，拿著可樂的手一下往後伸遠，不讓趙錦月夠到，還一邊說著。

“誒，誒，你喝點熱乎的就行了。”

趙錦月見狀，有些鬱悶的鼓著小臉轉回身子坐正。

其實她現在的內心裡，是有一些些愉悅的，她以為張時澈走了，她又被拋下了。

因為從小被父母各種要求，如果做不到就會被嫌棄遺忘，所以她一直很沒有安全感，也很怕帶給彆人負麵情緒，然後繼續被嫌麻煩，被拋棄。

但張時澈回來了，還帶給她一瓶熱牛奶，在悲傷孤獨的時候，有個人陪著會好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