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排(1 / 1)

冬時夏分[校園] 牧漁歌 4007 字 6個月前

程若茵急急抽了張紙,狠狠擦掉殘留的奶漬和溫熱的餘溫,沒好氣地瞪了祝時越一眼,可惜他閉著眼,像是什麼乖巧的睡美人,隻剩唇邊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證明他還沒睡著。

“牛奶挺好喝的,”程若茵一丟紙巾,用力抽走祝時越手下墊著的書,“作業應該也挺好寫的吧?”

祝時越一震,下巴磕到冰涼的桌子上,不得不“悠悠轉醒”,從包裡掏出揉成一遝的卷子,丟給程若茵,“你自己看吧。”

程若茵展開一看,皺皺巴巴的卷子,語文、英語、數學、理綜,甚至還有水平考的那三門文科,對錯先不論,起碼是寫了字,有的空著有的寫得多,錯落有致,頗有學生的樣子。

隱秘的甜蜜隨著牛奶下肚,程若茵勾起嘴角,亟待細細看看,祝時越的作業水平如何。

語文閱讀——他中心主旨都抓不對。

數學大題——看似滿滿當當,實則就抄對了個公式,亂七八糟不知道在算什麼。

英語作文——龍飛鳳舞的字掩蓋不了他隻會用最簡單的句式。

理綜......算了吧理綜,看了鬨心。

程若茵收起卷子,深吸一口氣。

彆生氣,彆生氣,這不是等著她來教嗎?

他再天資聰穎,高中知識一點不學,能會多少?

好歹都寫滿了,一個字沒抄答案,怎麼不算用心了呢?

在她快要憋不住怒發衝冠前,何明薇夾著書本走進教室。她靜靜掃視全班,鎮壓蠢蠢欲動的眼神。出乎意料的是,何明薇如常講課,一句有關早戀的話題都沒談。直到早自習結束,好事的同學大膽地叫住何明薇:“老師,昨天的話劇你覺得怎麼樣?”

何明薇端起保溫杯喝了口水:“挺好啊,拿了第三呢,我們班同學都辛苦了。”

坦坦蕩蕩的姿態反而令提問的同學感到不自在,何明薇淡淡揚聲,對著全班說:“話劇都演完了,心思都收回來吧。這個學期期末八校聯考,你們都打起精神來,彆給一中丟臉。”

八校聯考是A市的傳統,參與的八所學校皆是A市有名的重點高中,幾乎壟斷A市每年的TOP2大學名額,八校聯考既是一次學校間實力的比拚,更是學生們自己水平的檢驗,畢竟高考比拚的是全市的排名,八校聯考的成績和排名也能算是第一次全市排名,在高三前定下一個起點,對自己的位置做到心中有數。

“老師,這才剛開學一個多月啊,怎麼就講到期末了?”

“開學一個多月怎麼了?時間很快的,過了清明就要期中考,期中考完就放五一了,五一回來再上三個禮拜就到六月期末了,到時候整個高中階段的新知識就都上完了,正式進入高三複習階段,你們自己算算,還有多久?”

“老師!還有春遊呢!”

“你就知道春遊!”何明薇一敲保溫杯,“遊吧,不缺你的。”

“哇!老師,春遊什麼時候啊?”

焉了吧唧的同學們像被注入一針強心劑,七嘴八舌討論開,咋咋呼呼幾乎要壓過早操鈴。何明薇安靜一會,底下的小崽子竟沒個識相的,她隻好一敲黑板,大吼一聲:“彆遊了!都出去排隊出操!”

小崽子們像是小鴨子一個個溜出門乖乖整隊。

“祝時越!彆睡了!下去做操!”

教室裡最後的一隻小鴨子也晃晃悠悠出門放風去了。

何明薇站在空空蕩蕩的教室裡,春日煦暖,青春正盛,留給他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但往往明白時間可貴之處時,揮灑的時間早已一去不複返。

她歎了口氣,跟上出操的大部隊。

“所以你去找過胡老師了嗎?”

程若茵收拾書包,準備趕往禮堂參與藝術節彩排——以工作人員的身份。

“嗯哼。”祝時越跟著她走出教室,卻在樓梯口向籃球場的方向拐去。

“你不去彩排?”程若茵拉住他垂下的那一半書包肩帶,詫異地問,“還是說,你不參加了?”

“你想看我參加嗎?”祝時越由著她停下,熟練地用反問句堵回她的疑問。

“......你參不參加,管我什麼事?”程若茵不樂意慣著他的脾氣,鬆開手裡的書包帶轉身就走。

“哎哎!”祝時越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恨恨捏柔軟的手心,“你個沒良心的,就不能當哄哄我?”

“這是另外的價錢。”程若茵冷若冰霜地回刺,眼中卻氤氳出春雪消融的柔和。

“行啦,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祝時越依依不舍地又摸了兩把,直到程若茵抽出手去,“我去操場打會球,你結束了給我發消息?”

程若茵低頭看腕表:“我覺得沒那麼快,你先走吧。”

“這才幾天,我就不送你回家了,讓人看到是笑話我還是笑話你呢?”祝時越屈起中指,一彈程若茵的額頭,又摸摸她的頭發將火氣壓下去,笑得無法無天,“你去吧,我打完了去車上等你。”

程若茵揉揉額頭,走入夕陽底下。金色的日輪即將彙入地平線,她走出兩步轉頭,祝時越仍站在原地,見她回頭,笑著對她揮手,笑容比身後的夕陽更燦爛。

啪嗒,啪嗒。

程若茵按下水筆,翻閱手裡的節目單,在祝時越的節目底下畫了條橫線。

鋼琴獨奏。

也不知道瞞著她有什麼意義?神神秘秘的,不過幾分鐘後她就知道了。

總不會......是想彈一支什麼浪漫的曲子吧?

她歪著頭失笑,眼前浮現出那雙白皙修長的,愛糾纏自己的手指頭玩的可以完全包住自己的手的大手。

很適合啊,無論是音樂還是美術,這些感性的、藝術的東西都破天荒地適合他。

程若茵抬起筆尖,筆尖的墨汁如同蕩漾的波紋暈染開去,給琴加上一筆小尾巴。

核對完流程細節,程若茵與許一朵並肩踏出禮堂。接近4月的夜風柔情溫暖,樹木抽出繁茂的枝條沙沙舞動,月色躲在騰霧之後,朦朧含蓄地裝點斑駁的樹影。

兜裡的手機貼著褲縫振動,祝時越的小狗頭像旁浮出白色的對話框:

-還沒結束?

-我好餓

反射的手機光線映出程若茵嘴角的笑容,她隨手發了一個“結束了”,放下手機,正對上許一朵調侃的眼神。

“給男朋友發消息呢?”

“……”

“真沒想到,你倆這可真是驚天動地了。說說唄,怎麼在一起的?誰追的誰啊?”好不容易有了采訪當事人的機會,許一朵雙眼冒著精光,就像是見了唐僧的妖精,非得把人榨乾了不成。

“……沒什麼。”

“哎呦,咱們會長也會有害羞的一天啊!”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月色蓋不住緋紅的臉頰,樹影婆娑間泛紅的耳尖忽隱忽現,幾步之外便爬到耳根。

“說實話,”許一朵飛速回頭看了一眼,勾住程若茵的脖子貼近她的耳朵,“我當初還以為你會和溫韞懷在一起,你大一時候不是還給他送過情書嗎?”

“學生會長和副會長,”勾住脖子的手繞到身前伸出一根手指,另一隻手也伸出一根手指,調皮地碰上去“多配呀。”

哈?程若茵剛想聲明那封情書不過是誤會,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喊聲。

“若茵,”清涼的聲音擊退爬上臉頰的熱氣,程若茵循聲轉頭,溫韞懷站在樹下,左半邊臉沐浴月光,右半張臉籠上浮動的葉影,鬱鬱蔥蔥交織光明與黑暗,“我有幾句話想說,你能等一下嗎?”

許一朵聳聳肩,識趣地轉身離開。

程若茵乖乖等在原地,清俊的少年一步步走出樹影,渾身浸潤在月色中,柔和的輪廓沉穩內斂,欲說還休的眼神竟似火山噴發的前奏,風雨欲來的緊張。再配上許一朵方才說的話,腦子一片空白的程若茵不禁被逼退一步,試圖逃離空氣中焦灼的分子。

“若茵,你還記得我一個月之前跟你說過的話嗎?”

好似無情無義的刀,殘忍地劈開甜蜜的幻象。

程若茵低頭沉吟,不發一語,平和冷淡的人從未露出過如此刀劍針刺般的鋒芒。

“若茵,我想,有一件事,你有權利知道。”

溫韞懷吞吞吐吐的,就像是那天勸告她一樣,程若茵內心一震,許一朵的話如雷炸在耳邊——

不會吧?呃,應該不至於吧?

“若茵,其實,我有一件事瞞著你。”溫韞懷終於下定決心,他往前走了一步,將自己儘數暴露在月光之中,“我——”

“你彆說了,我喜歡他。”這四個字脫口而出,順滑地就像早上的那杯牛奶,連程若茵都沒想到自己能如此毫無芥蒂地說出來。

溫韞懷呆在原地,程若茵如此堅定,急切,仿佛在逃避什麼。他喉頭微動,最終將那句實話咽了回去。

果然,宋聞是對的。

他也不必非得做這個揭穿的惡人。

“我明白了。”溫潤的公子與月色融為一體,他邁出步伐,停在程若茵伸手可觸的距離,身後撲簌的樹葉形似風的印記,身下的影子靜而對立,溫韞懷的身前站著程若茵,向他重新認識的少女露出最熟練的微笑,克製地為勇氣的讚歌鼓掌。

“如果你需要有人提供建議,我永遠是你的朋友。”

緊張的肩膀垂下,適時鼓動的微風緩和氛圍,程若茵露出淺笑:“謝謝你,溫韞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