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薇今天還特地配合話劇化了點妝,在場館裡找了一圈,剛出後門,恰好看到祝時越蹲下把程若茵抱在懷裡。她居高臨下地盯著地上引頸的一對小鴛鴦,氣得張開血盆大口:“你倆給我鬆手!這還在學校裡呢,大馬路上,摟摟抱抱的乾什麼呢!”
她這一棒子下去,小鴛鴦配合得鬆了手——主要功勞在於拍拍屁股站起來的程若茵,祝時越試圖拉手無果,隻得尷尬地跟著拍拍灰,撐起手臂,腰部用力,很騷包地從地上站起來。
程若茵方才發泄了一通,這會算是徹底平靜了,就是哭得她有點頭疼。她低著頭喊了聲“何老師”,乖乖站在原地等著挨罵。
“我那天怎麼跟你說的?我苦口婆心說了那麼多話,你到底聽進去了沒啊?”看著程若茵通紅的雙眼,何明薇又心疼又氣,尤其一轉頭看到祝時越雙手插兜,斜著一條腿站在旁邊,好好的王子裝頂上扯開兩顆扣子,給穿出桀驁不馴的浪蕩樣子,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老師,你那天說了啥?人都是勸和不勸分,你怎麼光勸分呢?”
程若茵還沒答話,這拱白菜的豬倒還學會了搶答,何明薇抬起腿踹了祝時越一腳,“站站好!”
祝時越擺出恭敬聽訓的樣子。
天色已晚,禮堂內隱隱傳出喧鬨聲,好似是話劇表演結束了。何明薇低頭看表,沒好氣地瞪了眼祝時越,耐下火氣指指教學樓,“你倆,回去把衣服換了,跟我去辦公室!”
“哦。”小鴛鴦轉身,一個昂首挺胸,一個垂頭喪氣,宮廷禮裝跟灰撲撲的鋼筋水泥搭不到一塊,走在路上竟頗有幾分貴族逃難的戲劇感。
“......祝時越!給我把手撒開!我還在後麵看著呢!”
程若茵向右躲開兩步,避開祝時越賊心不死的魔爪。她提起早已沾滿灰的裙擺,白色的裙邊擦成灰色,倒像是仙女下凡,輕快的鳥啼、和煦的微風、青蔥的步道,她抬起頭,長長舒出一口氣,一塊沉甸甸的巨石終於自心口挪開,小心翼翼藏著的秘密也算是說開大半,頓覺渾身輕快不少。
“心情好多了?”祝時越走在離她不遠不近的距離,半邊臉藏在夕陽底下。程若茵眨眨眼,突然恍然大悟似的攤開手掌,精致的玫瑰胸針靜靜躺在掌心,凝聚夕陽的光輝。
“對了,這還給你。這是一起借來的道具吧?之後還要還呢,你收收好。”
“......”有時候祝時越真想砸開程若茵的腦子看看,哪家學生租的起的禮服店會準備這麼精美的“道具”?他深吸一口氣,一想程若茵根本分辨不出真寶石和假玻璃的區彆,又不由得升起幾分憐愛。他複雜地看著程若茵,幽怨開口:“你不答應我就算了,定情信物你也退回,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我看你是存心要氣死我。”
定情信物?怎麼就......就是定情信物了???
手中的玫瑰像是著了火一樣發燙,她收下也不行,遞出也遞不回去,僵在原地,連路都不走了。
“收下吧,找個盒子好好放著,行了不?”祝時越強硬裹上程若茵的手,帶她攤開的手指一一合攏,握住手心裡的藍玫瑰,順手將她額前一縷出逃的發絲彆到腦後,“彆還給我,我正傷心呢,見到它要哭的。”
“祝時越!!!!”
祝時越慢悠悠收回手,轉身麵向身後怒氣衝衝的何明薇舉起雙手,宣布投降。
程若茵撫摸手心間的玫瑰花,深藍色的寶石花蕊堅硬光滑,欲開未開之時,傾注滿腔期待,最是嬌豔。她複又邁開步子,忍不住勾起嘴角。
兩個人一前一後,又站到何明薇麵前,穿上樸素的校服,重新成為一中的學霸和學渣。
程若茵還用了劉藝馨桌上的卸妝水,找到自己的眼鏡,徹底恢複白淨的模樣。
何明薇揚了揚手中的手機,直接下達通知:“我已經給你們的家長打過電話了,早戀就算了,你偷偷摸摸的,彆讓我發現呢?膽子那麼大,搞得那麼張揚,覺得自己很牛是吧?說你呢,祝時越!”
祝時越瞥了眼身旁雙手交握,挺直背脊,恭恭順順低頭的程若茵,訕訕摸摸鼻頭,跟著站得端正一些。
“你哥那大忙人,上禮拜剛來一回,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開口!”
“那你彆開啊......”祝時越忍不住小聲吐槽。
還好何明薇沒聽到,自顧自說下去:“你哥哥態度擺那麼端正,你自己不改,有什麼用?行了,家長還沒來,我也省省口舌,好話歹話都說儘也沒用,你倆找個地方坐著等吧。”
祝時越環顧一圈,很是上道地拖了兩個空椅子來。
“哎等等!兩個人彆挨那麼近,程若茵你來幫我改默寫。”
程若茵乖乖抬起其中一張椅子,坐到何明薇身邊接過默寫卷子。
好巧不巧,剛批完一張,底下那張露出祝時越的大名。
抬起的紅筆虛心停頓,她偷偷覷了眼那頭靠牆坐著,翹著二郎腿閉目養神的正主,掀開上頭蓋著的卷子。
這回是真停了。
整整一張卷子,除了肆意大氣的大名,一個字也沒寫,比他的臉還乾淨。
何明薇扭頭,罵了一聲。
“你給我過來!拿著你的卷子,站那角落補去。”
祝時越沒動,翹著的二郎腿囂張地抖了抖:“老師,我不會。”
“不會就給我打開書抄。”
“我沒帶書。”
“......這一天天的,學習是為我學的嗎?”何明薇將自己的語文書丟到桌子上,“拿我的去抄。”
“老師,我沒帶筆。”
何明薇深吸一口氣,轉頭竟將矛頭對準程若茵:“你究竟是怎麼看上他的?”
“除了長得好看,渾身一堆臭毛病。”
程若茵:“......”
“老師,人家沒看上我呢。”祝時越從何明薇的筆筒裡挑了一支筆,哀哀怨怨地盯著程若茵。
“沒看上你,你就敢親人家?你這是騷擾!”
“老師我沒親上啊!彆打!您消消氣!”祝時越哀嚎一聲,接過何明薇砸過來的書,卻沒躲開何明薇飛過來的紅筆。
“他說真的?”何明薇看向程若茵,手裡捏著本更厚的輔導教材,像是蓄勢待發的母獅子,隻要她敢搖頭,不得祝時修出麵,立馬就能衝上去替她撕了這個登徒浪子。
程若茵下意識摸上那半邊側臉,心虛地點頭。
母獅子沒好氣地收起厚如磚的教輔書,坐了下來。
經次一鬨,最後的一點隔閡也煙消雲散。程若茵瞥了眼祝時越站著的背影,看似放鬆,脊背卻板直,驕傲的人在外人麵前給足了自己麵子,一嘴不提她的懦弱自私,替她回答,替她遮掩,圓滑擋下一切尷尬。
她或許,可以試著,相信他?
“打擾了,請問,何老師在嗎?”
程若茵聞聲抬頭,熟悉到刻入骨血中的憎惡在看清來人之後控製不住地冒泡,冰雪一刹那填滿融化大半的冰山,她冷眼看著那個體麵的男人走進辦公室。
“若茵。”程父嗔怪道,好似一位關心孩子的慈父,“你這孩子,怎麼有事不跟爸爸說話呢?”
“哎哎,程若茵爸爸是吧?我是何老師。”何明薇起身迎上去,客氣地與程父握手。
“今天麻煩你過來一趟了。”
“不麻煩,不麻煩,老師辛苦了。”程父恭維何明薇兩句,儒雅的作風成功收獲何明薇的好感,她絮絮叨叨跟程父聊程若茵的情況,聽得程若茵生理性反胃。
“老師,我這手頭還有點事,您有看什麼事我們儘快解決?”
“程爸爸,另一位家長還沒到呢,我們再等等吧?”
“好的,聽您安排。跟我女兒搞關係的,就是那邊那個小子嗎?”
還在補卷子的祝時越轉頭,正對上程父審視的目光,他正正校服領子,率先伸出手,對程父微笑:“叔叔您好,我——”
“好什麼好?”程父橫眉冷對,拂開祝時越伸過來的手,“我可警告你,我就若茵這麼一個女兒,我絕不允許隨隨便便的毛頭小子就把我女兒勾跑了,你給我離遠點!”
“叔叔,我沒......”眾星捧月長大的祝時越好生受了一頓罵,偏偏這個男人句句在理,他吃了個啞巴虧,閉上眼暫避鋒芒。
“什麼都不用說了,就你這小子,還不夠格!我的態度就是這樣,若茵,走!”
程父端足架勢,作勢要拉起程若茵離開,程若茵向後一退,冷冷避開程父的手。
“你這孩子什麼意思?你要為了這個男人家都不回了?上次爸爸好好問你,你還不說,我看你是要氣死我跟你奶奶!”
程父順勢收手,失望地看著程若茵歎氣,做足痛心疾首的模樣,仿佛程若茵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過。何明薇連忙上來打圓場,“程爸爸,你消消氣,我們坐下來好好說。”
“沒什麼好說的,就這樣!”程父一甩手,隻問程若茵:“你走不走?”
程若茵站在原地,並不做聲。
“行,你不走,我走!你以後也彆認我這個爹!”
優秀的演員終於創造出爆發退場的契機,他不顧何明薇的勸說,氣勢洶洶走到門口,隻差推門離去,便可成功塑造一位被不孝女氣走的好父親。他拉開辦公室大門,卻正好撞上一位西裝革履的青年人。
辦公室的隔音並不算好,程父站在門口大吵大鬨,祝時修站在門口也聽了一耳,眼下狹路相逢,他禮貌地表明自己的身份:“您好,我是祝時越的哥哥祝時修,抱歉來遲了,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跟我聊一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