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得多想,程若茵帶上辦公室的門,轉身離開。
她往前走了兩步,發現祝時越抱著手臂,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靠在牆上看她。
見她望過來,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好似一切如常。
程若茵又往前走了兩步,輕歎一口氣,又拐了回來。
祝時越挑眉看著站到麵前的人,靜靜等她說出下文。
“那是,你哥哥?”
“嗯哼。”
他似乎心情很不錯,比前幾天要好多了。自從抓小偷那天開始,程若茵已經幾天沒見到他對自己露出這般輕快的臉色,所有的交流都僅限於正常的同學交往,不曾疏遠,也不甚親近,就像是嘗過甜粥的人就不願意再喝淡粥,那句靜夜裡落下的“茵茵”仿佛毒品,令人上癮。
可是,可是他明明才被找了家長?
“你等我,就是為了看我哥?”程若茵聞聲回神,祝時越懶懶地靠在牆上,歪頭盯著她,嘴角含笑。
“......當然不是。”
“那你想說什麼?”祝時越往前邁了兩步,微微俯身,清淺的皂莢香氣鑽入鼻間,編織出一張塗滿蜂蜜的大網,引誘蝴蝶自投羅網。
程若茵微微後退兩步,彆開臉,卻不慎暴露浮上紅暈的耳朵。
“你,你說話好好說,彆離這麼近......”
祝時越的一步一步逼近,程若茵被一步一步後退,被緊逼至樓梯拐角,不得已伸手摸上紅漆樓梯,維持平衡。她避無可避,反而挺胸抬頭,用清泠對抗囂張,“我就想說,你以後,有事可以找我。”
熱燙的氣息停在頭頂,程若茵不敢再出聲,心跳在安靜的樓梯拐角發瘋般叫囂,熟悉的溫度和昏暗的環境,仿佛帶她情景重現。
隻不過,這次需要安慰的人換成了他。
“什麼事都可以?”慵懶的聲線如在耳邊投下一枚炸雷,程若茵渾身炸毛,低頭直視地板,昏暗的樓梯間連影子都吞沒,她下意識逃避引發心臟海嘯的罪魁禍首,盯著地板上鋪的淺灰色磚,輕輕點頭。
麵前傳來低低的一聲輕笑,仿若佳人撩撥琴弦,那股子熱浪越撲越近,吐息混著濕漉漉的氣,後仰的腰全靠樓梯扶手維持平衡,她被熱烈的氣息包裹著,連氣都不敢喘,十指縮緊,幾乎都快要扣下一塊油漆,程若茵毫不懷疑,隻要她這時候轉頭,她就能親吻到麵前夢中的少年。她的身側橫著少年結實的臂膀,她好像還有逃離的空間,又好像沒有,在吐息快要落到額頭之前,她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你倆在那裡乾什麼!!!!”
何明薇的怒吼震碎程若茵的美夢,她渾身一抖,身體失去平衡,向後仰倒,差點磕到後頭的扶手欄杆。祝時越眼疾手快伸手,墊到欄杆上,程若茵的後腦袋跌入軟軟的肉墊上,磕進他的手掌心。
祝時越護著她的頭,將她從樓梯扶手上拉起,轉身擋在程若茵麵前。
程若茵反手撐著樓梯扶手,不敢冒頭,隻敢縮在祝時越身後,耳邊傳來急促的“嗒、嗒、嗒”,何明薇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像是迫擊炮,光聽聲音都能想象到她有多麼生氣。
“躲在人家背後麵乾什麼!沒臉見人嗎!給我出來!”
程若茵緩緩往前邁了一步,低著頭,站到祝時越身邊,弱弱喊了一句:“何老師......”
“程若茵??”走廊昏暗,方才何明薇隻看到有兩個學生抱作一團,貼在一起,像是在接吻,聽到她來了那女生醋溜一下躲到人家背後去了,這會看清人臉,隻覺得天都快要塌了。
她的高考狀元苗啊!就這樣被豬拱了啊!
“你,你倆,你們,”何明薇氣得發抖,手指在二人之間指來指去,一會看看理直氣壯將程若茵護在身後的祝時越,一會看看低著頭一語不發的程若茵。早戀的事,她處理了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偏偏這對,一個最不讓她省心,一個最讓她省心,一個她罵了不聽,一個她舍不得罵,真正是拔劍四顧心茫然,手指點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
“何老師,消消氣。”溫文儒雅的聲音吸引了程若茵的注意力,她抬頭,清俊穩重的男人散發著成熟可靠的魅力,他拍拍何明薇顫抖的肩膀,提出建議,“生氣解決不了問題,教育孩子,最重要的是溝通和理解,不如我們先各自聊聊?”
不得不說,祝時越的哥哥天生有股領袖氣質,他說出口的話極有說服力,三兩句勸服還在氣頭上的何明薇。何明薇點頭讚同祝時修的話,招手示意程若茵跟她過來。
程若茵低著頭,跟著何明薇走進熟悉的辦公室,第一次因為犯錯而來。
辦公室裡燈火通明,空空蕩蕩,其餘老師都下班了,隻剩了何明薇一個人。
何明薇關上門,望著站在麵前,低著頭,雙手交握在身前的程若茵,重重歎了一口氣。
“找張椅子坐吧。”何明薇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程若茵順勢從一旁拉了張小板凳,拘謹地坐下。
程若茵低著頭,沉默地聽著何明薇的吞咽聲,這位嚴厲的女教師年歲已不小,一雙手布滿細細的皺紋,足見平日之操勞,她雖嚴厲,但對待同學事事躬親,苦口婆心,上個學期剛分班,得知程若茵家裡經濟狀況不好,經常把她叫來辦公室,給她帶小零食,囑咐她課間餓了吃。甚至上學期程若茵代表學校去參加全市奧數競賽,何明薇還自掏腰包幫她買了輔導資料和網課。想到這些,程若茵的頭低得更低,更覺自己對不起何明薇的良苦用心。
“若茵啊,你跟老師說句實話。”何明薇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疲憊地開口,“你和祝時越,你們倆,好多久了?”
啥?好多久了?
程若茵猛然抬頭,瞪大眼睛,嚇得連連擺手,臉頰後知後覺浮現出一抹坨紅。
“沒有,老師,沒,沒好。”
“她就是那個女孩?你跟人打賭那個?”
與此同時,祝時修拉著祝時越站在走廊拐角,冷靜發問。
“嗯哼。”祝時越直到辦公室的門關上,才收回視線。
“挺白淨一女孩,聽你們班主任說,成績還很好?眼光不錯。”
“好不好,要你說?”祝時越沒好氣地白了祝時修一眼,向後靠在牆上,懶懶散散的,朝祝時修抬了抬下巴,“怎麼?你不反對?”
“我反對有用嗎?哪次我說你,你聽了?”祝時修淡淡瞥了眼祝時越,兩兄弟默契地跳過翻舊賬環節,祝時修接著說,“隻有兩件事,第一,高考前不許做出格的事。第二,彆玩弄彆人的感情。你平時那樣我都不說了,就這一條,要讓我發現你玩弄人家小姑娘的感情,你看我打不打斷你的腿。”
“打斷我的腿,不正好嗎?把我打包送給彆人家,省得你還要想辦法控製我。”
“小越,你和林蘇韻那事都過去多久了,你怎麼還提呢。”
“過去多久了也沒過去啊,她們家的嘴臉我先不提,單論我們家,沒有林蘇韻,還能有李蘇韻、有王蘇韻,隻要我還姓祝一天,我還吃你家一碗飯,就逃不過去。”
“你!你怎麼這麼倔呢?”祝時修歎了口氣,頭疼地捏了捏眉骨,複又發問,“那我問你,你既然覺得家裡一定會逼你娶一位蘇韻,你現在這個戀愛又談了乾嘛?彆跟我說為了贏那個什麼狗屁賭約,你祝時越能被一條口頭協議約束?”
祝時越低著頭,梗著脖子,不說話了。
“行,你有主意,你不說話,你就當啞巴去吧!”祝時修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走吧,小少爺,去吃飯吧。下次收斂點,彆再喊我過來給你擦屁股。”
這廂辦公室裡,何明薇聽到程若茵的反駁,差點一口水噴出來:“沒談?沒談你們在那貼那麼近,乾什麼呢?”
“我......”程若茵想開口解釋,卻發現無從解釋,該怎麼說,說他們沒有談,說他們隻是普通同學?她的心已有傾向,說不出一句事與願違的話。
何明薇經驗何其老道,見程若茵這欲說還休的架勢,心裡已經明白了七七八八。她放下水杯,歎了口氣。
“若茵,你知道今天來的那位,他的哥哥,是做什麼的嗎?”
放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攥緊,程若茵知道,她當然知道,三個禮拜前的咖啡館,祝時越就是用這樣一張輕飄飄的紙片,壓得她喘不過氣。
“你知道他家集團的地位嗎?五百強的家族企業,還不上市,意味著這麼大的一家企業,都是他家的一言堂。”何明薇握住程若茵攥緊的拳頭,苦口婆心地勸,“老師也不是說你不好,老師教了這麼多年書,帶過這麼多學生,見過談戀愛越談越好的,也見過談戀愛越談越差的。若茵,他的樣子你也知道,他再渾都有家裡保底,但是你沒有啊,你真的要用你的前途,去賭現在一時的爽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