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月?”祝宛姩語氣戲謔,在眾人麵前不輕不重地開口,“你在這裡做什麼?”
秀月聞言,心虛地拜下去,磕磕巴巴地開口:“奴婢……奴婢……”
“莫要著急,慢慢說。”祝宛姩堪稱貼心地上前撫慰,“今夜你該在前廳當值,為何會舒頭探腦地跑來後院來?”
“奴婢……是突然身體不適,跟人換了班才出來的。”秀月絞儘腦汁,終於想出一個錯漏百出的解釋。
“是麼?”顧華韻在一旁站了許久,神情嚴肅,眼皮淡淡地落到地上跪著的秀月身上,“身體不適不回臥房來後院做什麼?這裡能供你休息,還是有郎中為你醫治?”
秀月的頭垂著,眼神隨著腦中的思緒一起亂飄,倉促道:“回老夫人,奴婢是想走後門出去,去外頭找個郎中醫治。”
“身子不適是該看看,隻是你在人後偷偷摸摸地藏什麼?倒是把客人都嚇了一跳。”顧華韻繼續道。
謊話有了雛形,秀月越編越溜,回道:“奴婢本想出門,可是遙遙地看著夫人們過來了,不想打擾夫人們的興致,便想偷偷溜出去,驚擾了各位夫人,奴婢有罪。”
“見了主子與客人不願行禮,還做賊一樣地跑出去,大嫂,這就是你們家的女使?”鐘遠平的母親趙氏瞧了顧華韻一眼,嗤笑著說道。
話音一落,在場的人便議論紛紛。
這話分明是在說,顧華韻與祝宛姩禦下無方,女使見主人客人來就要溜,這是不知禮數;生了病要女使自己去找郎中,這是鐘家苛待下人。在場的親朋女眷一看,當家主母身邊的女使尚且如此,那府中旁人還了得?
秀月三言兩語一通瞎話,倒是讓顧華韻與祝宛姩背了好大一口黑鍋。
秀月伏著身,聽到了許多“不懂規矩”的字眼,終於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渾身抖得如篩子一般。
“身子不適為何不來同我說一聲呢?”祝宛姩目光柔和,輕輕笑著看向她,“現下覺得怎樣?我這就命人去請郎中來,既然不舒服就彆跪著了,我們帶你到偏房去歇會兒。”
一聽要帶她去偏房,給她請郎中,秀月連忙抬起頭,對著祝宛姩道:“夫人!不必了!我……我怎好辛苦夫人?我自己去尋郎中就好。”
她這一仰首挺身,倒把身前的光景暴露得一覽無餘,旁邊的女眷看出端倪,道:“方才這女使含著胸低著頭,倒沒瞧出不對,你們瞧瞧,這丫頭衣服裡怎麼塞得鼓鼓囊囊的?”
“行徑如此蹊蹺,回話又前言不搭後語,怕不是偷了主家的東西,要發賣跑路吧?”方才最先反應過來的嫂嫂說道。
祝宛姩鬆開攙著顧華韻的手臂,一步一步地走向前,秀月屏住呼吸,慌亂地垂下頭,卻看出祝宛姩的鞋尖停在了她的身前,夫人走過來的那幾步對她來說無異於淩遲,她胡亂地喘著氣,不敢抬頭。
“秀月,你這衣服裡藏的是什麼?”祝宛姩柔聲發問,聲音裡卻帶著威壓,讓人不敢不說實話。
秀月再也支撐不住,脫了力,將衣衫裡的東西全掏了出來。
眾人在上前一看,竟全是綢緞裡衣,釵環步搖等華貴精美的物件,皆為祝宛姩貼身的東西。
“喲,還真是個偷東西的。”趙氏嘲弄一聲,“偷了主母的東西,又編了這一通瞎話,你這丫頭是想做什麼呢?”
“秀月,你為何要偷竊?我平時可有苛待過你?”祝宛姩見著地上的東西,語氣沒什麼波瀾,可氣勢威壓,鎮得人不寒而栗。
秀月磕磕巴巴地回:“沒有……夫人待我很好……”
自祝宛姩搬進蘭釵苑,院內侍人的例銀又添了些許,銀子按時發放,賞賜隻多不少,在夫人身邊討日子要輕鬆富裕得多,即便再違良心,秀月也說不出夫人在這方麵一個字的不好。
她盯著地上散落的衣衫首飾,不知如何辯解。
她也沒想過會被夫人逮個正著,她雖親眼見到夫人與那男子私會,卻沒有二人私通的證據。梅小娘要在中秋當天揭露此事,時間太緊,實在是找不到可說服眾人的證據。
找不出便隻能偽造,前幾日梅小娘喚了她,叫她提前藏好夫人的東西,放到後院的東偏房去。她那日回去就拿了祝宛姩不常穿的衣衫和首飾,和何媽媽帶來的那奸夫的東西一道放到了床側。
可今日梳妝時,祝宛姩卻忽然說要穿這件鵝黃雲紋長裙,她聞之一驚,借口說送去熏香了,又連忙跑到外麵,匆匆忙忙地將衣服拿了回來。
本來她想等祝宛姩赴宴後再尋一件衣服送過去,可實在是事不遂願,今日她被安排了許多活,剛灑掃完就被管事叫去迎客,忙碌了許久她才找人換了班,尋得了片刻閒,便立刻找了祝宛姩的裡衣與釵環,想著在夫人中計之前交給門口的護院,送到屋裡。
可是她哪知道,剛到東偏房附近,就迎麵撞上了各個親眷,她嚇了一跳,胡亂地想找個地方藏身。
可偏偏就這樣一躲,就被眾人發現了。
“夫人……我……我……”秀月腦中混亂,支支吾吾地不知該說些什麼。
在一旁站了許久的梅小娘緩過來,強忍著心慌出來打圓場:“一個偷盜的婢子,等下處罰了就是了,各位快彆看著了,彆叫這吃裡扒外的東西壞了諸位的興致。”
“姨娘這話就錯了,偷盜可是重罪,什麼叫‘處罰了就是了’,這樣輕飄飄地揭過怎麼行?”趙氏道。
梅小娘聞言,訕訕地笑了笑,不敢再說話。
再追問下去,秀月不知又會說出些什麼東西來,可無論這女使說出些什麼,都會牽扯到她自己,若是她的行徑暴露於諸人麵前,那她往後的日子肯定不會好過。
不光是她,連未出閣的媛兒都會受牽連。
梅小娘焦急地攥緊手中的絲帕。
媛兒還那麼小,不能就這麼搭上一輩子!
不成,她絕對不能讓這件事在諸人麵前敗露。
思及此,她求助地將目光投向祝宛姩,重新扶上顧華韻,手間的力度重了幾分,道:“二夫人說的是,隻是這女使終究是夫人院子裡的人,還是交由夫人處置吧,各位收了驚嚇,不如到前頭去吃盞茶壓壓驚。”
祝宛姩回看過去,現下的梅小娘的神情懇切,全然不見在席間的勝券在握。
她知道梅小娘的意思,了然於心一笑,轉身對各位親眷說道:“原是我院子裡的人不懂事,驚擾了各位長輩,也叫各位看了笑話,現下時辰已晚,諸位不如去前頭歇歇吧,這丫頭我也會從嚴處置,絕不徇私。”
她說完,眾人便回了前廳,她叫人把秀月帶到柴房,好好地看顧了起來。
宴席沒過多久便散了,梅小娘忐忑不安了一路,祝宛姩自如地送了客道了彆,扭頭便帶著梅小娘進了後院的正廳。
二人進門時顧華韻已在主位上穩坐,見她們進來,便吩咐人將秀月也帶來。
現下屋內隻有鐘家三人,倒是不必再忌諱什麼,可以好好說道說道,審清此事。
“秀月,我再問你一次,你為何要偷盜?”顧華韻吃了茶,盯著地上的人。
“回老夫人的話,奴婢是受了姨娘的命令,去……去偷夫人的東西,以此來指認……指認夫人與人私通。”秀月跪在地上,顫著聲說。
“私通?”顧華韻狐疑地看向秀月,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你既說私通,可有證據?莫不是因為你們沒有證據,所以才偷夫人的東西去作偽證?”
秀月不知再如何回話,顧華韻審視的目光落到梅小娘身上:“她說是受你吩咐,你為何要如此啊?”
“我……我沒……”梅小娘剛要說話,就被秀月打斷了。
這丫頭不知道哪來的膽子,魚死網破一般地說道:“老夫人,姨娘指示我時給了我二十兩白銀與許多首飾,千真萬確是抵賴不得!”
“你這丫頭,誰許你說話的?!”梅小娘轉頭狠狠嗬斥道,接著又立刻換了嘴臉,對顧華韻說,“老夫人,我這也是為了鐘家好,秀月親眼見著祝宛姩與外男私會,二人孤男寡女,在玉樓裡不清不楚,祈宬這才剛出事多久,她就與外人私通,若我不揭發此事,說不準哪天家裡就被她掏空了,咱們就等著喝西北風去吧!”
“秀月,你說是你親眼所見?”祝宛姩這才開口,“你怎麼就認定我與人私通了?”
“奴婢親眼見到您與那男子進了玉樓的裡間,許久都不曾出來。”秀月答。
“就憑這個?”祝宛姩被逗得笑了出聲。
“就算……就算你二人不是通奸,與外男共處一室,也於理不合。”梅小娘抓住這件事,語氣又硬了起來。
祝宛姩笑著搖了搖頭,心想這梅小娘變臉還真是快,她轉頭看向顧華韻,柔聲道:“婆母,兒媳有話要說。”
“你說。”顧華韻給了祝宛姩一個安慰的目光。
“兒媳並未與人私通。”祝宛姩語氣堅定。
梅小娘一聽這話,立馬著了急:“怎麼可能?!那奸夫分明說……”
祝宛姩的眉頭一挑,問:“說什麼?”
“分明說你二人情投意合,心意相許已久。”
祝宛姩又笑了,說:“姨娘怕不是魔怔了,誰暗通款曲會在自己家的鋪子裡,這不是上趕著被人發現麼?若我真與人有私情,也該藏得嚴嚴實實啊。“
“姨娘方才說到了那奸夫,不知姨娘方才說的那位奸夫是誰,現下又身在何處?可否請他過來當麵對峙。”祝宛姩沉聲道。
梅小娘急了些許:“把他叫過來當麵對峙,自然是你們二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若不把他叫過來,那豈不是姨娘說什麼就是什麼了?”祝宛姩絲毫不亂,“婆母,夫君出事的那幾日,五皇子請了許多太醫來為夫君醫治,為謝五皇子恩情,兒媳挑了上好的翡翠給他當作謝禮,在玉樓將東西給了殿下,那日秀月在玉樓瞧見的不是彆人,正是來取翡翠的五皇子。”
五皇子!
秀月與梅小娘心中皆一頓,汙蔑皇子,這可是大罪。
“五皇子?”顧華韻聞之也一驚。
“正是。”祝宛姩答道,“因著翡翠上佳,五皇子又說中秋將近,想要打套首飾送給皇後與公主,那日他在玉樓同我說了此事,又在樓裡挑了許久的翡翠,說過幾日就讓身邊的侍衛來拿。我一直惦記著這事,不敢疏忽,可一直到今日我都未有來取首飾之人的消息。”
“這是當時立下的憑據,請婆母過目。”祝宛姩拿出憑據,呈到顧華韻麵前。
隻見憑據上的行文清清楚楚,鐘氏商行的章印皆在,下麵摁了手印寫了五皇子的大名,實在是一張規矩的憑據。
顧華韻看完,一拍桌子,將梅小娘與秀月真得一顫,她怒道:“為著這麼個捕風捉影的猜想,你們敢誣陷主母清白、偷盜夫人財物,簡直是不可饒恕!”
梅小娘顫抖不止,怎麼會這樣……不該是這樣的!
“方才姨娘提到了所謂的‘奸夫’,我如今也有了個猜想。”祝宛姩轉身走到梅小娘麵前,“那日五皇子帶我見了來取翡翠的那侍衛長什麼樣子,我到現在都未有那人的消息,不知姨娘是否認為此人就是你口中的‘奸夫’呢?”
梅小娘慌亂至極,不敢再說話。
“想必姨娘是見過此人的,不知道這人現下身在何處?”祝宛姩輕輕開口,“姨娘不答也無妨,五皇子權勢滔天,總會找到這人的,不過到時候五皇子怪罪下來可怎麼好呢?”
祝宛姩的一字一句都如同淬了毒,梅小娘目光閃躲,跪在地上的秀月卻說:“奴婢……奴婢知道此人的下落!那日何媽媽帶人把那男子捉了起來。”
“如今……如今他就在東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