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回(1 / 1)

說起來,鐘家與康王還有真點關係。

顧華韻出身名門,家中兄弟姐妹眾多,她有一姐姐及笄後嫁到了寧王府,成了寧王的妾室,後來寧王登基,她這姐姐也搖身一變,成了當今聖上身邊的寵妃。

宜妃剛到寧王府時恩寵不斷,她與當今聖上如膠似漆,很快就生下了宋永敬,照親戚關係來說,鐘祈宬與祝宛姩還要叫康王一聲表哥。

隻是顧華韻與宜妃娘娘關係不遠不近,鐘家這麼些年來同宜妃母子也並無過多的交集。鐘祈宬與祝宛姩成親時還給宜妃母子送了請帖,但成親前日宜妃突感風寒,一直不好,康王夫妻便留在了宮中侍疾。

如今康王妃宴請京中名門貴女,說是品金桂,可多半還是與朝中政局相關,鐘家雖無人入仕,但是為皇商,家財萬貫,康王妃總要多拉攏些,且鐘祈宬近日又出了意外,她邀祝宛姩前去大抵也是想了解寬慰一二。

祝宛姩自入京後被姨母帶著去過很多宴會,但她一直不太喜歡這種場合,現下瞧見康王妃的請帖,神色也有些懨懨的,蕙芝看出祝宛姩的不對,便又主動說道:“夫人,還有一事,五皇子請您明日到玉樓相見。”

“知道了。”祝宛姩應聲,輕輕歎了口氣。

翌日上午,祝宛姩帶著蕙芝出門,她剛剛離家,秀月就偷偷地跟在了她的身後。

近兩日夫人總是出門,秀月覺得古怪,她主動跟秀寧換了采買絲線的活,就是為了要跟在祝宛姩後麵去勘察一番。

她本不該如此,可前幾日她的舊主找到了她,給了她二十兩白銀還有許多衣衫首飾,讓她跟在祝宛姩身邊觀察夫人有無不對勁的地方。

她收了東西就要辦事,她起初是想從夫人管家處下手。每回她進去為夫人鋪床時都能瞧見賬本,她就想瞧瞧夫人的賬本裡有沒有什麼錯漏,可她隻瞟到過幾眼,又不太清楚賬目該如何計算,這個尋錯的法子便暫且擱置了。

可是很快,她就發覺夫人出門越來越頻繁,在家中時也是常常閉著門,聽夫人身邊的淩梅說,夫人出門是去薛家尋薛夫人,但秀月總覺得奇怪,今日便找了個由頭跟了出來,就這樣一跟,果然發現了不對。

她竟親眼瞧見——夫人在外與一男子相會!

她遙遙地跟在後麵,見祝宛姩下了馬車,進了玉樓,便連忙上了旁邊滿味樓的連廊。這玉樓是鐘家的產業,夫人來鋪子裡也並不不妥,秀月瞧了一會兒,本想離開,可剛要轉身,她就見樓裡又走來了一位身穿玄色長袍的男子,秀月的視線落在了這人的身上,親眼見他同祝宛姩一道進了裡間。

秀月瞧得一愣,倒吸了一口涼氣。

有夫之婦私下與外男見麵,這可了不得!夫人若要與這男人談生意,為何不能在堂內談?孤男寡女獨處一室……

主君剛出事夫人就紅杏出牆,這事可比賬目錯漏嚴重得多!

秀月再也坐不住,她顫抖著瞧了玉樓後麵的院落許久,見始終沒人出來,心間抑製不住地狂跳,她扶著木桌站起來,快速回了鐘府,從小門進了梅小娘的院子。

“你說夫人與人偷情?!”梅小娘一聽秀月的稟報,立刻站了起來,“還是在自己家的鋪子裡與人偷情,她怎麼敢?!”

“你可是親眼看到的?”梅小娘低下聲音,迅速發問。

秀月的腿還有些軟,她顫聲答道:“千真萬確,我親眼見著夫人與那男子進了玉樓最偏的那間屋子!”

“進同一間屋子……若不是通奸,那他二人的關係也不純。”梅小娘喃喃,倏然又笑起來,“她可真是來幫我的……”

梅小娘側眸看了一眼何媽媽,臉上的笑意為止,吩咐道:“既然現下有實打實的奸情,先前的準備都停了吧,咱們可不能白費了這送上門的把柄。”

何媽媽應了一聲,梅小娘細細琢磨著此事,越想越高興。

要說這深宅婦人最在意的是什麼,不外乎是地位名份、清白名聲。她本想給祝宛姩虛構一個罪名,讓她名聲敗落。

那時眾人知道她祝宛姩私德有虧,必定會將她逐出門去,家裡鐘祈宬昏迷,顧華韻又多病,這樣一來……管家鑰匙便能一直在她手上了!

而她又在這個關頭發現了祝宛姩的奸情,還真是老天爺都在幫她!

梅小娘快速思索著此事,若是要將此事揭破,打得她祝宛姩毫無還手之力,那就需得找個合適的場合,找足了證據,讓全家人都看看新進門的媳婦都乾了什麼好事!

想到這裡,梅小娘迅速按住秀月的肩膀,對她說:“你就當不知道這件事,回去好好當差,好好地盯著夫人,等到下次夫人再與那男子相會,你就速速前來稟報。”

“是。”秀月重重點頭,此事事關重大,她不敢有疏忽。

回到蘭釵苑後,秀月一直心神不寧,她神情恍惚,晚上去鋪床時都不敢再看祝宛姩一眼,要說老夫人如此善待夫人,她怎麼好意思做這種事?

祝宛姩今日倒是多看了秀月幾次,她一見秀月眼神飄忽,就知道對方瞧見了不少。這丫頭許是第一次跟蹤,做事緊張了些,露出了許多馬腳,今日車子一走上大街,她就知道身後有人在跟著她,於是她刻意讓對方瞧見了她與宋永桓共進房間的場景。

現下再看,梅小娘實在是有些迫不及待要找出她的錯漏,既然如此,那她就順水推舟送梅小娘一個名頭,正好借此機會敲打敲打府中彆有用心,心懷鬼胎,不忠不義之人。

後麵幾日一切如常,祝宛姩以家中繁忙為由,甚少出門也甚少與外人相見,就安安心心地在家裡理事,這樣一來倒把秀月急得不行,時常到屋中打掃上下,添茶倒水,殷勤得不得了。

日子長了,秀月去梅小娘院裡的次數就更多了,不過她心虛,回來之後會刻意地查查自己有沒有露出馬腳,院子裡的其他女使都得了祝宛姩的令,裝得對此事一概不知,引得秀月更大膽了。

這日祝宛姩得了消息,宋永桓那邊已經取到了薛臨易貪汙藏私的證據,此事本已了了,但祝宛姩還是讓蕙芝告訴宋永桓身邊的人,明日上午,還是在玉樓的那間屋子,她有事要與宋永桓相商。

她吩咐完蕙芝,轉頭問蘭心:“秀月在院中麼?”

蘭心搖搖頭,答:“方才說老夫人身邊的媽媽叫她去取兩匹料子,早就出去了,現在還沒回來。”

“如今蘭釵苑裡都窮成什麼樣了,不是沒脂粉就是沒絲線,現下連料子也沒了,每回還都叫她一個人去拿,叫彆人知道了,都得以為我這日子過不下去了。”祝宛姩輕笑一聲,含情的桃花眼中帶著幾分愉悅,“叫院子裡的人都來一趟,這兩日事多,我得犒勞犒勞大家。”

“是。”蘭心知道祝宛姩這是在說反話,她低下頭跟著祝宛姩一起笑了笑,行禮應道。

秀月從外頭回來的時候瞧見的就是這個場景:蘭釵苑的女使與門外兩個護院都站在院子裡頭,一人手拿著一個錢袋,女使手裡還有首飾,護院手裡拎著兩壺酒,夫人正笑意盈盈地坐在院中,同石椅旁站著的人說話。

看這架勢夫人是在行賞,院中的侍人唯她一個不在,秀月暗道一聲不好,快速地走上前,捧著衣料行禮。

祝宛姩的視線轉過來,落在了她身上,臉上的笑意未減:“秀月這是又出去取東西了?這兩日辛苦你了,想得如此周到,總是替院內添物件。”

秀月聞言,心中不免發毛,不敢抬眸,隻低聲答:“這都是奴婢分內之事。”

祝宛姩給蕙芝使了個眼色,蕙芝立即意會,接過秀月手中的托盤,將裝著銀錢的布袋與首飾塞到她的手裡,笑著說:“秀月姐姐,方才分賞時你不在,這是夫人留給你的。”

秀月摸著手裡沉甸甸的錢袋,心中更虛,說:“多謝夫人賞賜。”

“無礙。”祝宛姩嘴角揚著,眼底卻沒什麼笑意,故意加重了語氣說,“現下人都在,我就正好再說一聲,這幾日大家辛苦,這些賞賜都是你們應得的。在我這兒當差的賞銀隻多不少,我不會虧待了你們,可你們若是不忠、不儘心,或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我也絕不輕饒。”

兩排侍人紛紛行禮,人群裡的秀寧收了祝宛姩的賞賜,心中隻覺得夫人真好,在蘭釵苑當差不算辛苦,夫人平日裡也善待她們,每次給的都是實打實的好處,她摸著手裡的玉鐲,覺得自己平日做的那點小活似乎值不得這麼多賞賜,她日後可得好好當值,儘心儘力地服侍夫人才行。

可她身邊的秀月就不這麼想了,她忐忑無比,越聽祝宛姩的話越覺得心虛,夫人說的每一個字都成了鐐銬,把她死死地釘在火架上烤。

秀月異常不安,跟著旁人一道行了禮,腿上卻不自覺地發軟。

“既然如此,各位就退下吧。”祝宛姩看見秀月的神情,猜到她現下心中不好受,便遣散了眾人,看秀月走得慢吞吞的,她故意轉過頭對身邊的人說,“蕙芝,我明日要去玉樓一趟,你記得收拾好東西,包好馬車。“

“是。”蕙芝看出了祝宛姩的意圖,也大聲應答。

話音一落,秀月果然一頓,隨即加快了腳步。

祝宛姩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眼神漸漸冷了下來,今日她說這番話,也是給秀月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想看看能不能將她的良知拉回來,可現下看她的反應,分明就是急著要去找人去彙報。

拉不住啊。

祝宛姩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在燭火的照映下顯得眼神更加晦暗,一雙上挑的眼睛裡儘顯薄淡,讓人不敢直視也不敢靠近。

她輕眨眼眸,回到了房中處理家中雜事。

“這次要說謝謝的人是我了。”宋永桓進了門,語氣輕快,“若不是你的幫忙,我還真沒法找到薛臨易私藏的賬本。說起來,這機關你是怎麼找到的?”

祝宛姩飲著清茶,徐徐道:“那日我到鐘祈宬的書房裡找東西,中途不小心摔了墨錠,去拾時發現地板的動靜不對,就在地板下發現了贓款經營的商鋪地契,還有鐘薛二人的往來信件。後來我到薛府查了查,發現薛臨易的書房與鐘祈宬的構造相似,便猜測如此。”

“這真是巧,不過還得多虧了你心細如發。”宋永桓心情愉悅,又問,“那開地板的機關呢,你又是怎麼找到的?”

祝宛姩聞言,喝茶的動作一頓,略帶狐疑地看向宋永桓:“什麼機關?”

“書架背後有一機關,可以打開那塊地板,我的人摸索了一日才找到。”宋永桓解釋道,隨即反應過來,“你不知道有機關,那你是怎麼開那塊地板的?”

祝宛姩沉默了許久,才道:“硯台。”

“什麼?”

“硯台。”祝宛姩重複一遍,接著不自覺放低了聲音,緩緩說道,“那地踩著很輕,我猜下麵是空的,直接用硯台砸開的。”

這回愣住的人成了宋永桓,他的眼神僵住片刻,隨即被祝宛姩逗得溢出來幾聲輕笑,最後止不住心緒,爽朗地笑了起來。

祝宛姩被他笑得有點煩,讓蕙芝拿出準備好的東西,放到他的麵前,製止道:“彆笑了,看看這些。”

“這是何物?”

祝宛姩掀開箱蓋,答:“翡翠,成色質地皆上佳,我挑著最好的東西來的。”

宋永桓喝茶緩了緩,問:“給我這些做什麼?你叫我來就是為了這事?”

“自然不是,我當然是有求於你。”祝宛姩笑了笑,“過幾天就是中秋了,你不正愁送皇後娘娘什麼東西麼?這都是從外頭來的翡翠,我給公主也備了一份,不知能不能解你的燃眉之急啊?”

“這麼誠心,你要做什麼?”

祝宛姩眼睛輕輕折合了幾下,看向宋永桓身邊的侍衛,她笑著放緩了語氣:“我要跟你借一個人。”

“我要,演一出戲。”

那邊站在宋永桓身邊的蕭風見祝宛姩正看著自己,遲鈍地眨了下眼,茫然地指向自己,緩緩地說:“我?”

祝宛姩注視著他,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