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陌生的麵孔(1 / 1)

原本獻歲節前這個時候,元德就應該把袞冕等從庫中拿出,查一遍勾絲、敗色、其鑲嵌玉石有無缺損等,內務府還會專門派人為皇親國戚量身,以此趕製明年的朝服,但今年卻是一片寂靜。

雖然趙祈在孟初麵前並沒有表現出什麼,可往年他此時都得忙得腳不沾地,現今卻被困於府內,她不用想也知道趙祈此刻心情好不到哪去。

她隻能想些點子讓府裡在獻歲節時也熱鬨熱鬨,日子是自己過的,就算不能去宮裡,也得把這個年過好,況且她聽怡蘭說,進宮拜年依她的身份,還不知道要給彆人磕多少個頭,哪裡就比在府裡自在?當然,不想去和去不了差彆還是挺大的,能參加宮宴在某種程度上說,更多的是象征其政治地位。

如果堂堂郡王一年到頭連皇宮都進不去,哪裡還會有人把他當一回事?

“主子,前院王祿來早上還來問,不知今年年節什麼安排,元德公公說是您定呢。”

怡蘭笑容滿麵,讓她家主子定年節,豈不就是把府上管家之權給主子,她自小在深宮見得多了,宮妃要麼要有子嗣,要麼是一宮主位掌事,不然無論再得寵,總有更年輕貌美的秀女進宮。

孟初還真有些犯難,“往年會如何安排?”

怡蘭也是和她一起進的府,便把香蘭和玉蘭叫進來問。

香蘭在府裡待的年歲最久,就接話道:“往年都是發些糕點和銀兩,吩咐膳房給下人出膳的灶師傅用多少斤肉。”

“糕點少些也沒什麼,要是能賞些炭就好了,年後初春有段日子更寒呢。”玉蘭一向想什麼說什麼,見主子問了,便都一五一十的說了。

在問完自己院子裡的人後,孟初就讓針線房用紅色的布料縫製一批荷包,在裡麵裝上些碎銀子當紅包用,府中的下人們多多少少也知道府裡最近動靜不太對,所以她便做主把今年的紅封重個三分,並且每人另有十斤炭,一件襖子。

炭雖然不多,但一般都是幾人一個屋子,加在一起夠用到年後了。

元德聽王祿來報上來孟側妃的安排,拍了怕肚子:“這位主子既然想今年給個好,你就盯著些,彆讓那些眼皮子淺的攪了。”殿下如今正對孟側妃上心,他可不乾那拆橋的蠢事,隻盼著有孟側妃在,殿下能少些鬱氣。

王祿來眼珠子一轉,“師父放心,絕不出差池。”往年這些東西發下來,都是大魚吃小魚,小太監手裡能剩下些糕點甜甜嘴就不錯了,但他師父這麼說,就是要下手管一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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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年節喜氣重,老天也賞了臉,雪雖然還飄著,但卻沒覺得多冷,風吹在臉上也沒那麼喇人了。

孟初剛醒,怡蘭就把門房那拿的信呈上了。

“是孟夫人的,早上才讓陶姑姑送來。”

接了信就沒急著起來,她半靠在床頭軟枕上,覺得信封比之前都厚了幾分,一打開果然有幾張銀票。

“……”這銀票不會還是她祖母的吧?

孟武氏在信裡說得倒是很直白,就是孟老夫人給她的,原本還有孟止的一份,但孟止沒要,就都給她送來了,就當是壓歲錢。

說起孟止,本來他離家出走病了一場,孟武氏已經對他十分心軟,準備真的就縱容他那麼混吃等死一輩子,隨他自己心意,沒想到孟止竟然是在她麵前裝重病,氣得孟武氏真拿起鞭子抽了他一頓。

不過後來侯閣老那邊卻並沒有對此事做出追究,反而是主動發了帖子邀孟止到府上做客,之後還讓他與侯小公子一起在府中讀書。

這可的確是一件好事,侯小公子自小便是其父吏部尚書授業,更有侯閣老隔三岔五領他讀史書,先不提侯小公子自幼聰慧,便是塊朽木,在侯家兩位大儒手中也該成才了。

孟武氏倒是沒指望孟止能有什麼出息,純粹是怕把他送書院後變本加厲,萬一又帶著其他孩子離家出走,那孟知少就算是人脈再廣也沒有用。

他在侯閣老府中,最起碼知道他爹護不住他,會老實一點——如果孟止不想再挨鞭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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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良媛自知道周良媛是被設局而死,就一下子病倒了,讓婢女芳芹告病上來,年底便不出院了,免得傳了病氣,趙祈允了,讓府醫用藥直接從前院藥庫取。

桌上擺的菜讓人眼花繚亂,想必是膳房的大師傅為此絞儘腦汁,使出了看家本領。

膳擺在孟初院裡,側窗微開,能窺到屋外飄飄揚揚的雪。

“祝殿下,年年歲歲如意,時時刻刻福佑。”

孟初拿著果酒敬他,趙祈碰杯後失笑:“好貪心的話,老天爺哪裡敢應。”

“好不容易過一個年,當然要趁此機會把該祝的都祝了。”她沒讓怡蘭動手,自己倒了又一杯果酒,“殿下祝我什麼?”

趙祈故作沉吟,直到在下人看不到的桌下,孟初穿著繡鞋的腳輕輕踢了他一下,這才又把話拐了個彎,“先用膳。”

孟初心裡勸自己不要生氣,四字咒語,大過年的。

“隻埋頭吃有什麼意思。”她示意了門口站著的豐米,後者立刻將準備好的書案扶尺等擺好。

趙祈一看這些東西就明白了,“說書的?”

“您可瞧好吧。”

說書的老師傅在京都頗有名氣,不少達官貴人都會請他到府上說書,於是也不怯場,上來便拿出了架勢。

“其青山有狐,幻化男子……”

趙祈聽個開頭就覺似曾相識,“這話本子是不是你之前隨口編的那個?”

孟初驚訝的側頭看他一眼,沒想到他還記得,這正是他們從烏州回程路上,她編的那個男狐狸精和扮男裝中狀元的女子的故事。

趙祈便靠在椅背上,手持酒盞,聽棲棲把這個編的故事如何完善。

沒想到下一刻,說書人正說到男狐狸精與女子相遇,豐穀便外罩一身粉色的紗裙出來了,他長得五大三粗,嘴上還抹著胭脂,不知誰想出的點子,還在眼尾抹了紅,他認真的在原地轉了一圈。

“奴家男狐狸精蘭草。”

“咳——”趙祈直接被酒給嗆到了,“這也你安排的?”

孟初也是第一次看到豐穀扮相出場,正目不轉睛呢,“怎麼樣,有意思吧,這叫反差。”

……這要在宮宴上演這一出,把皇上嗆到,得叫意圖謀殺。

說書先生是一眼都不敢往豐穀那瞅,就怕自己一樂,把場子砸了,“……恰遇到那唇紅齒白,眉目清秀,卻著男子衣裳的少年書生。”

旁邊真有人穿著一身書生的衣裳,背對著他們橫跨過來。

就見男狐狸精豐穀乾巴巴的說:“啊,這女子好不一般。”

書生一個轉身,“我本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趙祈的酒是真喝不下去了,怕自己失態,“也真虧你能想到他。”

王祿來的扮相倒還真仔細,敷了白粉,衣裳大小合身,看上去總比豐穀能入眼些,就是動一動,粉簌簌的往下掉。

孟初都迷惑了,她安排的也不是這樣啊,明明是香蘭扮的女狀元。

怡蘭悄悄跟豐米問完話,這才到她耳邊將事情交代了:“香蘭在回廊處摔了一跤,把腰扭了,一時動不了。”

“那讓她好好歇歇,若是傷重了及時報上來,讓府醫去瞧瞧。”

“是。”

等用完膳,孟初又給怡蘭她們拿了荷包,之前的是府裡的,現在這個才算是她給的。

因是年節,此夜不熄燭火,隻見床帳被映出婀娜的輕動。

趙祈剛躺下便覺得枕下不太舒服,伸手一模,竟然有一個荷包,裡麵是臥兔形的金豆。

孟初見他發現了,就搖搖他,“好看嗎?”

“其形可愛,小巧玲瓏,爺可舍不得用出去。”他自覺是說了一句好話,還想伸手把孟初攬懷裡。

但她問的明明是荷包,金豆子隻是順帶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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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蘭回屋的時候,隻看見香蘭裹著被子麵對著牆,就輕手輕腳的把主子賞的荷包放香蘭枕邊。

“香蘭,主子賞你的,我給你放這了。”見人沒有動靜,玉蘭沒敢擾她,打了個哈欠也上床睡覺了。

屋內桌子上點著一根蠟燭,微弱的光映在角落那人的臉上——是一個陌生的麵孔。

她睜著雙眼,一動不動。

夜已深了,晚上沒見出麵的元德正在前院側屋內,翻看下麵交上來的記事冊。

“殿下交代奴婢以保護孟側妃為主,平常事不必記錄,所以便少些。”

元德也是大概翻翻,“乙四啊,你也算是遇到好主子了,之後還有好日子啊。”一般乙四這樣的暗子,多的是一輩子見不得光的。

香蘭抿唇一笑,“是奴婢前世行善了。”

她原本是要被送到郡王妃院子裡的,雖說知道郡王妃隻用自己從家中帶的人,但總要想法子試試,誰能想到孟側妃當時突然被宮裡的娘娘賜進府,她便被郡王妃又安排到了孟初身邊。

如今想來,仍是似夢非夢。

“下半夜怡蘭便要回來了,她心思細,奴婢得回了。”

她走到門口,又轉過身,對著元德一笑:“元德公公,你以後還是叫我香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