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妃不是你的妻子(1 / 1)

孟初原本並不覺得趙祈被禁足在府中有什麼不好,隻以為能避開一些是非,直到豐米悄悄跟她說了去領炭的事。

“奴才和王祿來有幾分相熟,他前兩日去內務府領炭,還是塞了銀子才當時就能拿回來,擱以前,內務府哪個奴才不要腦袋了,敢收咱們府裡的銀子。”

這也就是眼瞧著皇上還留了殿下幾分顏麵,若是今年獻歲時沒能入宮,恐怕等到明年這個時候,塞銀子都不一定能將份例當場拿夠數了。

雖說皇子們到了年紀便封爵位,讓其出宮建府,可皇子、郡王的份例裡才多少東西?都是皇上抬手讓內務府將皇子們或一些受重用的宗親,一並從內庫走的賬,說直接點,就是皇上自己掏錢養的人,但陛下可不會點明說是誰誰誰,都得內務府那些成了精的奴才自己估摸皇上的意思。

內務府那些奴才要是見人失了勢,都不必做些什麼,隻要按照嚴嚴實實規矩來,就夠惡心人的了。

這些孟初是想不明白也無法理解的,在她看來,皇上斥責趙祈,不過是當爹的說了做兒子的,退一步說那就是家事,她爹還是多年養氣養身,不也被孟止氣個仰倒,何況趙祈貴為皇子,排行在前,還不是皇上記不住號的人,哪能那麼快就讓人冷待。

可皇上卻是不缺兒子的,縱然趙祈日後起勢,又能拿內務府那些奴才如何?份例裡該有的都給了,要是他因這個事稟告皇上,恐怕都能讓人從年前笑到年尾。

豐米還藏了些不好聽的話沒說,王祿來驗完炭後發現,往日拿到手的一筐炭最多下麵有幾塊碎的,如今卻占了有五分之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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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得黑紫的手泡在溫水裡,緩過了那陣僵冷,立刻便覺得又麻又癢,恨不得拿刀來把肉剜了。

雲秀翻櫃子找到一瓶去年春侍妾賞的凍瘡藥,讓夏荷先把手上水擦乾淨,然後小心翼翼的幫她塗上厚厚一層。

她能做的不多,隻能儘量多幫襯夏荷一把,雲秀是春侍妾身邊的侍女,春侍妾和許侍妾同住一個院子,地方小,伺候的奴婢就睡一個屋子裡,這樣冬日炭還能省一些。

夏荷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兩行淚落了下來。

雲秀連忙拿了帕子給她擦臉,“好妹妹,快彆哭了,萬一被知道又有苦頭吃。”在主子身邊伺候的奴才是不能哭的,嫌不吉利,萬一被報上去,打板子都是輕的。

“雲秀姐姐,我恐怕是活不過這個冬了。”

“快喝口水漱漱,就到年節,晦氣話不能說。”

夏荷苦笑一聲,將自己手臂的衣袖卷上去,傷痕累累,“有些、有些看不得的地方,主子便下手更重。”

胸脯、腰背、大腿,有的是被燒滾的水燙傷的,有的是用簪子紮的,更多的傷都是許侍妾拿細竹條抽的,冬日夜晚冷得連一絲寒風進屋都受不了,夏荷卻要在許侍妾屋外守半夜,幸虧其他侍女偷偷給送了被子來,不然早凍死了,原本守夜宮女都是睡屋內腳踏或小榻上的,可許侍妾卻隻讓她在屋外。

甚至洗小衣時,吩咐夏荷必須用冷水,說是熱水容易敗色。

雲秀都不清楚自己因為夏荷歎了多少氣,她本以為春侍妾心思難以捉摸,猜不對便會被罰跪,已然是她運道不好,可每次一見夏荷,又覺自己該知足了。

許侍妾身邊粗使的婢女年年換,唯有夏荷是她一直使的,也是被打罵最多的。

屋外還是白日,院子裡的雪從窗子投來白茫茫一片,反而讓這間偏僻的屋子亮堂了不少。

雲秀見外麵無人,便把手裡的那個粗瓷瓶裝的凍瘡膏塞給她,意有所指道:“春侍妾前兩日還吩咐我,等開春了去花鳥房要隻鳥兒來養,昨個又說不養了,養出感情來萬一飛走,豈不是傷心?”

夏荷手都顫起來,分不清是激動還是恐懼,“鳥腳上拴著鏈子,哪裡能飛。”

“就怕有人幫它解開,畢竟養鳥,都是要掛院子中的,總不能一直藏在屋裡,對不對?”

那麼誰會是那個好心人?夏荷電光火石間,隻想到那個日日被許侍妾私下咒罵的孟側妃。

該怎麼做,才能讓孟側妃把她要過去?——隻要她身上有孟側妃需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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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將近,孟初還特意自己動手剪窗花,豐穀手最巧,孟初便跟著他一步步來,沒想到等展開紅紙一看,豐穀手中的是喜鵲登枝,她的是一堆碎紙——也不知是哪一步出錯,圖案沒連上。

豐米站在孟初後麵,朝不知所措的豐穀丟一個白眼。

也不知道留手,顯得他了!

怡蘭一個嘴快:“碎得好,碎碎平安。”

“……”這話有些牽強了吧。孟初倒沒有多氣餒,這也是手藝,哪能那麼快就被她學到頭緒。

左右冬日無事,她便坐在小榻上,用銀剪自己琢磨,起碼練到後麵能剪出一張錦上添花了。

“湊那麼近做什麼,害了眼病,太醫院都難治。”

孟初都沒發現趙祈是什麼時候進屋的,還沒回過神,銀剪便被他拿一邊去了。

趙祈自從書房出來,人似乎都穩重許多,前兩日與孟初說笑,竟然還能麵不改色道:“萬民廣記不比其它書佶屈聱牙,該更近民事民生,利於流傳後世,爺明年開春便把新修的交上去,若是不成便再來。”

孟初當時都差點以為他是氣糊塗了。

她把才剪好的“錦上添花”展開,舉起來擋著臉,“等年節前就貼窗子上。”

趙祈伸手拿過來,還沒等他細細一看,孟初已經湊上來,像是十分得意。

……這還能怎麼辦,硬著頭皮也得誇。

“剪裁乾淨,中無間斷,頗有童趣之風。”

孟初可不是以前那麼好糊弄,說得好聽是童趣之風,實則不過是說這窗花跟孩童剪的一樣。

但她還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誇讚,能讓對錯分明的趙祈願意說些謊話哄她,她還能有什麼不滿意的,孟初又不是真的自我感覺良好,以為隨便動動手就能讓從小閱遍隴朝頂尖技藝的皇子讚不絕口。

“今年是你晉側妃第一年,本該進宮給皇祖母請安。”進宮拜年磕頭,才算是將身份做實下來,以後若是說起來,她這個郡王側妃也是給太後過了眼的。

他沒辦法把郡王妃的位子給她,便想從彆的地方給她不一樣的榮恩。

那頂點翠九尾鳳銜東珠冠是,想今年帶她進宮也是。

權力如美酒,能定人生死,顛倒對錯,但趙祈明白,他越是想要去爭,就越要先對如今朝堂上的亂局視而不見。

孟初仔細的將剪毀的窗花展開摞在一起,她聲音很輕,但趙祈還是聽的清清楚楚。

他握住她的手,想說些什麼,卻隻是攥得更緊。

趙祈,側妃不是你的妻子,但棲棲是你的棲棲。

依隴朝自先帝時便定的規矩,妾室永不可扶正,若宗親正室病逝,則書奏折由皇上賜婚,或報於宗人府,自行下聘迎娶。

這天下無人敢忤逆的禮法和規矩是皇上定的,但踐踏在其之上的也是,唯有九五之尊,可扶妾為正,封妃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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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風嘯卷雪,如刀過臉,今日總算是風停了,偶爾飄落一陣輕雪。

且不說院子外,孟初連屋子都沒跨出去幾次。

“府裡滿翠亭旁的湖麵凍上了,有小太監在上麵撒穀子,引來不少鳥,長得稀奇的幾隻,都叫不出名字。”

怡蘭話說完,見孟初直接從榻上坐起來,便去給她拿大氅和手爐,鞋襪都是提前暖過的,她穿戴完在屋裡還覺得熱。

“簪子就算了。”還不知道外麵上凍情況如何,萬一她沒站穩摔了,疼不疼都是其次,滿頭的簪子紮進一個就可以準備後事了。

怡蘭現今在這些方麵都是照孟初吩咐得來,隻是主子的意思不僅是簪子,連釵、笄、華勝等也都不用,她靈機一動,讓豐米去花房要了能簪的花,沒想到深冬了,花房的人還真有些手段,豐米用托盤拿回來的花中,有一朵二喬,半椒紅半縞羽,正好合適簪在她斜鬢上。

從院子到滿翠亭一路,雖然兩邊仍有積雪,但路上卻是乾乾淨淨,不曾有哪處結冰。

湖麵凝結成一麵鏡子,幾隻鳥在上麵撲棱著翅膀,大概是知道沒人驅趕,它們也不著急吃,偶爾才啄點穀子吃。

怡蘭暗道一聲壞了,撒的穀子太多,鳥群吃飽就走了,隻剩下這寥寥幾隻灰麻雀了。

孟初還覺得挺有意思,難得冬日放晴,坐亭子中曬曬太陽,湖麵反光出銀色細閃,偶爾還能聽到鳥鳴,就在困意泛起,她想著先回院子裡,明日和趙祈來冬釣時,亭子外突然有人過來,她沒走近,毫不遲疑的跪下了。

“奴婢……奴婢夏荷,給側妃主子請安。”

孟初和怡蘭對視一眼,上次來這一出,還是在她們去烏州時住的驛站裡,那位戴著麵紗的女子吐露出一對掠拐女子,卻逍遙法外多年的夫妻。

地磚冰涼,夏荷隻作此最後一搏,膝蓋一點沒收勁,能聽到咚的一聲。

“怡蘭,去扶她起來,進亭子裡吧。”

怡蘭一開始還隻是覺得夏荷的名字有些耳熟,等扶她起來一看麵容,就是許侍妾身邊的那個婢女。

“是有何事要說?”

夏荷穿得單薄,說話聲音一直在打顫,她頭低垂著,看自己的腳尖,“奴婢知道一個法子,可以讓女子立刻有孕,奴婢想將此法獻給側妃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