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途(1 / 1)

從杏林堂給大夫看過確認扭傷無礙大後,僅簡單上了個藥,蕭九矜便趕忙回府換了套花樣簡單的宮裙,乘上昭王府的馬車入宮去。

“王妃,今晨殿下去您院子尋過您,那時您不在院裡。”

“不知是您是去了哪?”

駕車的是謝紹的人,或是見蕭九矜獨自一人回來,為謝紹問道。

“你……!”

蕭九矜靠在車座上,拉住了紫杏的手腕;微微睜眼,朝她搖了搖頭。

紫杏憋著氣,咽下了沒說的話坐回了車座裡。

“殿下……”她有些替蕭九矜不平:“分明您才是主子,他怎麼能那麼說話!”

“彆太生氣了,從前在宮中,這種事見的還少嗎。”

蕭九矜失笑。

昭王府的日子到底還是太舒服了,過久了都忘了宮內更是看菜下碟,隻是語氣上不甚恭敬完全就算小事。

更何況昭王府這些下人剛開始對她也是畢恭畢敬的,隻是近月來她進出花樓太過頻繁,這些下人也便看不慣了。

“裝作沒聽見便是。”蕭九矜拍了拍紫杏的手,靠回車座上假寐。

駕車的小廝沒再發話,一直到到了宮門口被守宮門的小太監攔下:“樂安殿下,太子殿下為您備了輦。還請移步。”

駕車的小廝臉色看上去有幾分難看,但還是掀開了車簾讓蕭九矜紫杏二人下了馬車。

因為此次宴席並不隻是皇室子與謝家子的聯姻宴席,還是皇帝最小的女兒的及笄宴。所以幾乎是所有在京的官宦都受邀,來到了宮中。

今日風和日麗,禦花園內更是萬紫千紅儘顯春日勝景。

流水宴開席,蕭九矜趕在皇帝到來前一刻入座;不知是否是皇後有意為之,她的座位竟沒有與謝紹排在一起。

“薇兒,上前來。”

帝後最末入席,皇帝嗬嗬笑著,衝下麵坐在首位的蕭以薇招了招手。

蕭九矜離他們坐的也很近,父女二人間的神情她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滿臉笑容看上去十分輕鬆喜悅,而蕭以薇則是冷著臉一副不情願的模樣。

“父皇。”蕭以薇走上前去,不情不願地喊了聲。

皇帝伸顯然已見蕭以薇的不滿神色,卻依舊是笑著的模樣,不僅沒有怪罪,反而伸出手捋了捋她柔順的長發:“今日這及笄宴辦了,我們的薇兒也要長成大姑娘了。”

“時間可過得真快,前幾日與皇後談起你,朕想的還是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呢。”

“一轉眼,薇兒都已快有朕那麼高了。”

蕭九矜在下麵看見蕭以薇的眼眶紅了。

“這支花簪,是你娘親與皇後一同為你準備的;如今我為你戴上。”

皇帝從座上站起身來,彎腰將那鑲滿珍珠的花簪插到了蕭以薇的發髻上。

“往後,便願吾兒,事事順心,無憂無病。”

“謝父皇。”

蕭以薇紅著眼,輕聲道。

春日的陽光暖融融的,四周也是一片歡欣的慶賀聲。

蕭九矜卻感到眼前“父慈女孝”的一幕有些刺眼。

“——九妹?愣什麼呢。”

蕭璟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沒。”蕭九矜回過神來。

隻是想到她自己的及笄禮,當初已覺著是十分隆重;如今看來卻不及皇帝對蕭以薇十分之一的用心。

就像明明都是父親,他從來都是叫她“小九”,卻叫蕭以薇“薇兒”一般;她及笄那時,皇帝沒有對她說什麼祝福,給她帶上的也隻是宮中工匠打造好的玉簪。

那時她沒見過那麼好的玉,對那玉簪十分喜愛;如今卻是知道,再珍貴的飾物,都沒有一顆真心來的價值高。

“他們都去哪了?”

蕭九矜心底微微歎氣,抬頭望見座上隻剩寥寥幾人,看向蕭璟問道。

“他們去流水席那邊了,馬上麗嬪娘娘要上台作一神舞。”

“神舞?”蕭九矜驚訝。

蕭璟麵色平常地點了點頭,蕭九矜的心思卻是轉了幾轉。

阿桑格婭與蕭以薇不對付,怎會願意在蕭以薇的及笄宴上獻舞?

“這羅夗來的公主也算識趣,父皇寵她,性子便也漸漸軟了。”蕭璟輕輕歎氣道。

“我們也趕快過去吧。”

蕭九矜想了想,還是未發表想法,隻是提醒說。

流水席那邊大多數人都已落座,首席隻剩下幾個位置。蕭璟坐到了蕭以薇身旁後,空著的座位便隻剩下兩個。

一在謝紹身旁,一在流水席席麵末位。

座位上謝紹垂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蕭九矜想著他們畢竟明麵上是夫妻,本想坐到他身邊的位子上去;卻見張閣老也正往這邊走張望著尋找位置坐,眸光一動,便果斷轉身去到了席末的座位上坐下。

而張閣老則自然是坐到了謝紹身旁。

見眾人落座,皇帝笑著對身旁太監吩咐了幾句,隨後便見圍著湖麵,一盞盞火把燃起。

或是麗嬪要獻神舞一事已經傳開,還未到等小太監宣,四周便已靜了下來。

一隻小舟自湖中駛來,木舟顯然是經過改造,身寬兩頭窄,首尾插著紅旗,無人劃槳,卻隨風自行。

一身豔麗舞裝的少女踩著舟簷,岸邊鼓聲伴著樂聲響起,少女翩翩舞動,如盛開的火紅花朵綻放。

“Тэнгэр газар хоёрынхоорондтэн??лчидхаанабайна?”

(天地間,遊子在何方?)

“Уугануудам цагаан ??лшиг, т?р?лххотрууминьн??жбайна——”

(如白雲萬頃,飄蕩回故鄉!)

蕭九矜被古樸的唱詞深深吸引,沉浸在阿桑格婭蹁躚綺麗的舞姿裡;此時湖中少女,便真如神女下凡,似夢似幻、亦真亦假。

若有神明,便應是如此模樣吧?

“怎麼……”

——想到此處,蕭九矜卻驀然愣住了。

腦中逐漸變得清明,她猛地抬頭望向湖中,不知何時,那艘小舟已離岸邊越來越近;而皇帝則是坐在木舟駛向的方向。

此時蕭九矜的心裡便唯獨閃過兩個字——

“要糟”。

她看看湖岸,果不其然,所以打鼓、奏樂之人都身著羅夗服飾;不是羅夗人也與羅夗人沾親帶故。

木舟已然駛至岸邊。

紅衣少女踩著船頭,一躍上岸。她還保持著旋轉躍動的模樣,隨風起舞著。

四周的人似乎沒察覺異樣,隻以為登岸也是麗嬪設計好的一環,依舊屏息斂聲觀摩著舞蹈。

蕭九矜卻是忍不住站了起來。

旁邊坐著的官家小姐見她起身發出聲響,皺著眉瞥了她一眼;蕭九矜沒理會,卻是猶豫著是否要上前。

她看向如今離阿桑格婭最近的皇帝,後者似乎看得眼睛都直了,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那祭司跳的舞裡摻雜了些許催眠的術法。”

她的腦海中兀地閃過謝紹說過的話。

眸色微沉,她深深吸氣,側耳傾聽;果不其然,在那喧天的鼓聲與樂聲之外,幾道清脆的金鈴聲混跡其中。

那金鈴聲從近湖處傳來,顯然從帝後那處聽會更加清晰。

瞬息之間,蕭九矜便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她向謝紹那邊看去,首座的幾人皆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阿桑格婭;可謝紹的眼中卻顯然是一片清明。

沒想到阿桑格婭竟把這秘術就這麼放到了台麵上。

蕭九矜環顧了四周,顯然坐在她這邊的離湖岸遠的人隻是沉浸在舞蹈裡;有些人還在竊竊交談,顯然未被催眠的術法影響。

阿桑格婭在大周皇宮的這些時日,顯然已經明白了皇權對於周人的重要,才以此布局。

她心底微動,看向謝紹想確認他的態度;見他平靜地坐在座位上、一副穩如泰山的模樣,心下便知他與自己一樣在這局裡都是旁觀者。

——於是蕭九矜便坐回了座位上。

阿桑格婭裡皇帝已隻有幾丈的距離,此時還仍在逐漸靠近。

蕭九矜已明白阿桑格婭要做什麼,心底歎氣,不禁感到幾分悲涼。

不過片刻,阿桑格婭離皇帝便隻有幾步之遙;蕭九矜眼見少女粲然一笑,轉圈的瞬間在輕紗掩蓋下拔下發頂金簪,下一刻便輕盈躍起,逼近座位上帝王。

“刺客!!護駕——!!”

舞停樂止,首座後的侍衛最先反應過來高喊;而座上皇帝則是仍沉浸在曲中一副懵懵的樣子,全然沒有躲避近在咫尺的金簪。

“鐺——”

一暗衛最先衝到了帝王之前,匕首出鞘,打掉金簪後便架到了阿桑格婭的頸邊。

場中一片嘩然。

而這一切隻不過發生在瞬息之間。

此時皇帝似大夢初醒,終於反應過來,麵色蒼白:“咳咳——!!咳!!!”

“你!!你——”

阿桑格婭被那黑衣暗衛押在地上,卻是微微笑著,麵上一片釋然之色。

蕭九矜撇過頭去,不忍再看。

她是不可能成功的。這點在意識到阿桑格婭要做什麼時,蕭九矜便知道。

平日在宮中要刺殺帝王幾乎就是不可能,阿桑格婭定也是觀望了許久,才找到如今這麼一個時機;若是她武功再好些,說不定真能成功。

可惜,蕭九矜非常清楚阿桑格婭隻是比旁人靈巧。硬碰硬根本比不上皇宮中從小廝殺、見過血的這些暗衛們。

“還不把她給朕打入大牢!!還有所有準備宴席的宮人及陪嫁進來的羅夗人,全部、就地處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