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1 / 1)

蕭九矜愣了愣,“嗯”的應了聲表明她知曉了,便伸手接過祭禮要穿的華服,令兩位宮女幫忙換上。

雖說祭服已連夜尋繡娘去改大了,但穿起來已經有些不合身。

雀兒皺眉,正欲開口說要麼再脫下來改改;被蕭九矜抬手打斷:“去皇後宮裡請安吧,莫要耽誤了時辰。”

謝紹會來參加祭祀實屬超出謝紹意料,她本以為謝紹是不會來的,畢竟雖是親王卻與皇室並無血脈聯係,來不來也隻是做個樣子。

冬日夜長,待蕭九矜收拾好與大宮女一同出了安樂宮,頭頂上的天空依舊晦暗,見不到日光。

“你看上去有些眼熟,先前便是安樂宮的人麼?”蕭九矜與那大宮女攀談起來。

宮女垂著頭,語氣中沒帶一絲情緒:“回殿下奴婢先前是在外院種花的宮女,沒想到殿下記得奴婢。”

“愛花之人細致,我不在宮中時安樂宮有你打理,我也放心。”

蕭九矜隨口誇讚了句,二人一前一後走著,一時無話。

安樂宮離坤寧宮不算近,最初是垂髫時因一直照顧她的老嬤嬤死後被她葬在了冷宮中,所以皇帝認回她後問她想要哪處作居所,她便挑了處離冷宮近些的。

後來被封郡主,皇帝也說要她遷宮;可後來又不知因為何事耽擱了,此時便被暫放了下來。

主仆二人雖是一路無話,可兩宮距離再遠,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坤寧宮也出現在了她們視線中。

天際灰雲透出一線光亮,蕭九矜眯了眯眼睛。

一縷陽光落到宮道儘頭,一個挺拔的身影站在坤寧宮院前光禿禿的梧桐樹下,避開了陽光,卻也十分矚目。

蕭九矜走上前去,卻也在離他還有好一段距離時停下:“謝紹,你怎麼在這?”

“把先前做的衣裳給你。”謝紹抬眸,走到她的麵前。

他將提著的紙包裹往蕭九矜懷裡一塞:“試試合不合身。”

紙做的包裝並不牢固,謝紹將那東西塞到蕭九矜懷裡時,外層包裝的灑金紙便已豁開了口子。

透過開口,蕭九矜看見了裡麵的東西,不禁有些驚訝。

那是一件全新的祭服,用的依舊是未出閣少女的款式。

蕭九矜拿著這衣裳,一時有些無措。

“不合適就下次再穿。”謝紹見蕭九矜打量那裙子遲遲未說話,有些不自在的開口。

“我先走了。”

他移開了眼神,說。

蕭九矜“嗯”了聲,目送著謝紹的身影消失在坤寧宮門口。

朝陽漸漸升起,晨暉灑滿了宮道。蕭九矜看著手中華服回過神來,這才想到——

好像忘了和謝紹道謝了。

“……殿下,十三殿下來了。”

蕭九矜正將思緒收回,一旁許久未說話的宮女忽然放輕了聲音提醒道。

她回頭往身後看了一眼,果然,不遠處蕭以薇穿著一身桃色禮裙輕蔑地看著她,全然一副驕矜的模樣。

蕭以薇的裙子顯然是這季新做的。蕭九矜知道她是看不起自己穿這去年的衣裳,換作以往定是要上來嘲諷幾句;如今隻是站在一旁看著,也算是稍微收斂了脾氣了。

想來是再過幾年蕭以薇便也要開始議親,前幾日除夕宴上的事傳了出去影響不好、蕭以薇回去被母妃訓斥了吧。

“十三妹妹怎得站在這不進去?”

思及此,蕭九矜眯了眯眼睛轉向她道。

蕭以薇冷哼了聲,沒搭理她目不斜視地從她身旁路過進了殿。

蕭九矜笑笑,亦跟著她走入殿中。

她們來的最早,蕭九矜進殿便跟皇後打了個招呼進了暖閣更衣;出乎意料,謝紹定做的裙子竟是意外的合身。

蕭九矜想了許久,這才想到之前在羅夗時與謝紹一同買過衣裳;恐怕那時他便記下了她裙子的尺碼。

她換上新衣出來,未出閣的公主們都已到齊了,見她出來,均是愣了一愣。

有位平素在宮裡存在感就不高的公主猶豫了好一會想起身見禮——這是把她當做了昭王妃。被蕭以薇冷冷睨了一眼,又溫吞地坐了回去。

皇後笑著招呼她入坐,給她留的位子在所有座位的最前麵。

“今晨還和你父皇討論說今年未料到你要回來沒為你定做祭服,沒想到你卻已早有準備了。”

她笑著說道,目光似是不經意地掃過了殿中眾人。

蕭九矜默了默,轉瞬便斂下了眸中複雜的神色,開口道:“這是昭王殿下為我定的,今日前我也不知曉呢。”

這半刻鐘前發生在坤寧宮院子裡的事,皇後倒也真裝作不知啊。

蕭九矜提著裙角款款入坐,欣然收下來自各位姐妹的詫異目光。

樂安郡主與昭王貌合神離這事在京中早就傳開,如今這一出,卻讓眾人摸不清昭王的態度了。

蕭九矜知道皇後是為震懾殿中眾人特意提起,可還是不禁感慨這身居高位者麵不改色的能力。

她無聲地歎了口氣,未收回的餘光卻瞥見了蕭以薇難看的神色。

她正奇怪著,皇後便開了口:“祭禮你們也不是第一次了,時候不早,吾便也不多說什麼。你們各自下去準備吧。”

“小九、十三,你們留下。”

“皇後娘娘,九姐姐她!”蕭以薇似有幾分惱火,急切地起身。

皇後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待其他人全部退出了殿,方才悠悠開口:“往後你出嫁了便與你九姐又是一家人了,既是一家人,有什麼可避諱的。”

蕭以薇憤憤:“皇後娘娘!我不嫁謝家人!”

她氣得跺了腳,臉上滿是不滿神色,對著皇後卻不敢口出不遜。

蕭九矜愣了愣,一時卻有些沒反應過來。

蕭以薇不是還有三年才到適婚之齡麼?這婚事這麼早便定下了?

還有什麼“謝家人”……皇帝難道也要蕭以薇嫁入昭王一脈嗎?

“數日前,昭王堂侄文會上奪魁,沒要彩頭,反倒是為自己求了樁婚事。”

皇後似是見蕭九矜不解,開口解釋道。

“求的正是你十三妹。”

蕭九矜張了張口,一時啞然。不怪蕭以薇不想答應,就說是皇帝,若不是許下承諾,也不會應下這樁婚事。

賠了一個女兒便罷了,再搭一個女兒進去、還是最疼愛的女兒,想想就令人頭痛。

蕭九矜無聲歎了口氣,正想開口問問具體是個什麼情形;卻瞥見一旁蕭以薇拈著裙角,眼眶有些發紅。

隻是在脂粉的掩蓋下並不明顯。

連她一個毫無根基的私生女都知帝王與昭王不和,蕭以薇貴妃所出又日日被帝王帶在身邊教導、耳濡目染,更是深知其中關竅。

“……十三妹妹不想嫁,那便去求求父皇?”

蕭九矜到底於心不忍,沒再提昭王堂侄求賜婚一事。雖知皇帝決定好的事蕭以薇再去求也無用,但還是稍稍提議道。

“求過了。”蕭以薇的聲音悶悶的,難得沒有夾槍帶棒,顯得委屈極了。“父皇不許。”

“陛下君子,一言九鼎,所諾必不寡信。”

皇後斂了笑容,對蕭以薇道。

“況且吾聽聞那謝家子也算文才兼備,與你也算相配。”

“才不相配!!”蕭以薇惱道。此時彆說是眼眶了,就是臉上也因生氣染上緋紅。

蕭九矜坐在一旁旁觀著二人對話,漸漸有些放空;待皇後瞥了她一眼示意她勸勸,這次明白了皇後留她下來的用意。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二人也算“同病相憐”。

於是她道:“十三妹妹也彆太緊張了,謝家堂侄求娶你定是真心喜愛,你嫁過去了定也會對你好的。”

“況且十三妹你也不是馬上便要出嫁,再過三年,此事如何還說不準呢。”

蕭九矜本意是說三年謝紹堂侄說不定就移情彆戀了,說不定就自己去求皇帝退婚了。

但蕭以薇卻似乎誤會了,狠狠瞪了她一眼:“說什麼呢!皇後娘娘您看,她這是站在哪一邊呢?!”

蕭九矜怔了怔,意識到蕭以薇想到了哪處;趕忙想解釋,卻見皇後也是剛剛回過味來,遂將解釋的話又咽了回去。

“十三,你姐姐是好心安慰你。你想到哪去了?”

皇後也不由扶額歎氣,無奈道。

蕭以薇反應過來,訥訥道了聲歉。但還是十分固執的模樣。

“快到祭禮的時辰了,要麼我們也啟程吧?待我回了昭王府,也再幫你問問這事還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蕭九矜見皇後沒有結束談話的意思,隻得先做了打斷話題的人,承諾道。

對於蕭以薇的婚事蕭九矜也是十分感慨,就如方才隻有蕭以薇覺得她說的話是指“三年謝家與皇家誰高攀誰還說不準”、而她與皇後則並未察覺一般;論起對皇室地位的堅持,她與皇後都遠不如蕭以薇。

若要讓蕭以薇嫁入一直以來當作“對手”的家族裡,蕭九矜很難想象她會將那謝家侄後宅攪成何種模樣。

或許這樁婚事,整個大周便隻有謝家堂侄盼望著。

“……那便多謝你了。”

蕭以薇有些忸怩地看了蕭九矜一眼,聲音細若蚊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