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概四五個?”那侍從撓了撓頭,說。
“……”
蕭祺沉默了一瞬,似有些無語。
“他有說是來乾什麼的嗎?”蕭祺揉了揉眉心,問道。
“沒有。”那侍從搖了搖頭,麵露難色。“昭王和那幾個親衛都騎著馬穿、提著劍,我們沒人敢上前去。”
“你下去吧,我過去看看。”蕭祺看了蕭九矜一眼,後者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並不知曉此事。
“你說的事,讓我再仔細考慮下。”蕭祺說。“我出去看看,你要不也一起來吧。”
蕭九矜點點頭,隨著蕭祺走出營帳。那位年輕的副將抱著胸靠在帳外不遠處的木柵欄上,正看著軍營外的方向;蕭九矜與蕭祺路經他身邊,那人也隻是微微側目瞥了他二人一眼,並未行禮,甚至也未有任何表示。
而蕭祺更是看也沒看他一眼,直徑帶著蕭九矜路過。
“見過宸王殿下。”
謝紹帶著幾位侍衛等在皇軍軍營外,見蕭九矜與蕭祺向他們走來,謝紹翻身下馬,平靜問候道。
“不知昭王前來,有失遠迎,見諒。”蕭祺亦做揖回禮。“不知昭王此番前來,是有何指教?若得空,不妨入我營帳一坐。”
“不了。”謝紹笑笑,目光劃過蕭祺停留在蕭九矜的身上:“隻不過是時辰有些晚了,我想,殿下該放我軍的‘使臣’回來了吧。”
“……九矜。”蕭祺默了默,望向身側開口:“今日,我便不送了。”
蕭九矜“嗯”了聲,小聲對謝紹說自己來時的馬匹還暫停在蕭祺軍營裡。謝紹低聲吩咐了句,隨行的一人便跑去將那馬牽來。
蕭九矜來到皇軍軍營時是早晨,如今已是黃昏時分。
夕陽西照,柔和溫暖的陽光撒在雪化了大半的白土上,映照出了幾人的身影。
少年夫妻騎著馬並肩而行一路無言,隨從們則識趣的遠遠跟在他們身後。
馬蹄落在雪地上濺起銀色浪濤,蕭九矜拉著韁繩的手微微一滯。
“怎麼了?”謝紹見她的馬似頓了一瞬,騎在馬上回頭。
她沒說話,隻是搖了搖頭,拉緊了韁繩跟上了謝紹的步伐。
…………
等了整整五日,蕭九矜在謝紹軍營中終於等來了蕭祺的回信;他答應了他們的提議,同時提出條件,要接手謝紹在羅夗安插的暗線。
謝紹也在表麵上答應了下來,但至於這暗線給了多少,蕭九矜也不得而知。
於是乎,在來到北境的第四月末、在新年的前夕,她與謝紹也踏上了回京的路途。
這次回京亦算是先斬後奏,他們帶著蕭祺的手諭一路過關,直到將至京城,才被皇帝所知。
皇帝震怒,可此時昭王軍已將至京師,他也彆無他法,隻得放蕭九矜謝紹二人入京;由此才能令謝紹下令,讓昭龍衛回到昭王封地。
而他們抵京那日,正是大年三十,除夕。
京城不同於北境,年味甚濃。街道掛起明亮燈籠,家家戶戶貼起紅紙;鞭炮聲、孩童與家人嬉笑怒罵聲襯得京中喜氣洋洋,街頭巷尾,攢存了一年的昂貴食材被烹飪成道道美味,散發出誘人的香味。
車駕停在昭王府前,離京四月,王府依舊日日有下人收拾,一如四月前那般乾淨雅麗,隻是從滿園綠意變成一片暖白。
王府院中亦掛起新春的燈盞,那院前的名貴花卉都敗的差不多了,院子裡的樹亦隻剩枯枝;可蕭九矜卻難得的感到一絲安心與溫暖。
“今夜皇宮宴請,你與我同去麼?”
蕭九矜剛準備回房,謝紹就在身後叫住了她。
她愣了片刻,這才反應過來謝紹說的是何事,心中五味雜陳。
“……你沒有收到皇帝的傳信?”謝紹見蕭九矜臉色微妙,想到了什麼,有些遲疑的開口。
“沒有。”蕭九矜答。
按照慣例,每年除夕皇帝都要在宮內宴請百官、共賞戲目;待公宴結束,皇帝便會再與兄弟姐妹、宮妃子嗣開私宴,燃燈守歲。
謝紹雖與皇室並無血緣關係,可也是異性王需出席家宴;而往年蕭九矜自然都是以九皇女的身份出席,到了今年出嫁,卻連請帖都沒有收到。
怕是皇帝早已默認她會以昭王妃的身份參宴。
“那既如此……你還想去麼?”
謝紹聽見了蕭九矜的回答,卻又問道。
“什麼?”蕭九矜一時有些沒理解謝紹的話,怔了怔。
“反正這宴席我去了也是掃興。今年發生如此多事,我何必去了惹皇上不耐。”謝紹無所謂地聳聳肩,輕描淡寫道。
“本想著你需得回宮赴宴,我便也相陪;但你若是不一定要回宮……我們去不去,便看你想不想了。”
“還是去吧。”蕭九矜沒多想便決定道。
“阿桑格婭……羅夗王女入了宮,借著此次宮宴,我找個機會與她見上一麵問問她兄長的事。”她解釋說。
“好。那你去換件衣裳收拾下我們便出發吧;如今也快到開宴的時辰了。”
謝紹緩聲說道。
蕭九矜換掉了便於行動的輕衣,換上了華麗繁複的麗色宮裝。許久未穿如此明豔的衣裳,她竟感到有些不習慣了。
她提著藕粉色衣裳的裙擺,隨謝紹上了馬車。謝紹隻是脫掉了輕甲並未更衣,一路眯著眼睛假寐,眉間也透出幾分疲態來。
不同於蕭九矜之上是乘車,回京路上他與將士們共同乘馬,一路奔波勞累,到如今才有了片刻可以歇息的空閒。
蕭九矜上車時知道,謝紹是沒有睡著的;可隨著馬車逐漸駛近皇宮,她卻聽見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謝紹單手撐著腦袋靠在車廂上睡著了。
蕭九矜微微側目,看向謝紹熟睡著卻依然緊蹙的眉頭,眸中晦暗不明。
她朝謝紹那邊移近了幾寸,直至伸手便能碰到他的距離;垂在腰間的右手有些微顫,無意識收緊了幾分。
此刻,皇宮已近在眼前。他們的車馬兩側與前後,均有其他臣子的車駕,正排隊進入宮城。
若她現在殺了謝紹衝出車去,定能得皇宮侍衛護衛,不僅無性命之憂,甚至能得皇帝嘉賞,往後安穩一生。
得昭王位者向來有著無需搜身便可入宮的特權,她作為昭王妃,亦有同樣的權利;因知此事,蕭九矜在上車前便揣了把匕首在腰間。
腰間匕首已經出鞘,蕭九矜望著謝紹毫不設防的樣子,卻有些猶豫。
傳聞中的昭王行事極端狠厲,可幾個月相處下來她卻覺得,謝紹比起那些自詡“正人君子”的人要真實許多。
雖不掩對於皇帝的厭惡,卻依舊會為黎民蒼生動容。
大周本就重文輕武將領稀缺,她真的要在此殺了他嗎?
蕭九矜不禁有些猶豫了。
“唔……”
馬車忽然一個急刹,謝紹的身子一傾,腦袋撞到了車壁上,緩緩睜開了雙眼。
“你這麼看著我作甚?”謝紹剛睜眼嗓音還有些微啞,便見蕭九矜離他僅有些微距離,不由問道。
“……看你。沒想到你長得還不錯。”蕭九矜不動聲色地將匕首插回了匕鞘中。
“嗤。”謝紹冷笑了聲,瞥了她一眼。“巧言令色。”
“食色性也。”
蕭九矜笑了笑,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上,卻見謝紹友又了她一眼,隻是沒說什麼。
馬車駛入皇宮。來到外宴殿外,謝紹先行下車,說了聲“一會見”便向殿內走去;而蕭九矜則繼續乘著昭王府的馬車前往後宮。
宴席還未開始皇後已坐在首位,台下是各位女眷,三三兩兩聚在一團。
蕭九矜踏入殿內,大殿內仿佛靜了一瞬,隨後便回歸原本的熱鬨。
“九矜!這邊!”
皇後身邊,本百無聊賴撩撥著杯盞的許芸抬頭見她到來,眼睛一亮,朝她招手道。
“芸姐姐,好久不見。”
蕭九矜笑笑,來到許芸身側。
許芸應已知蕭祺代替謝紹駐留北境之事,看上去倒也並無惱意;可蕭九矜卻還是抱歉的向她解釋:“讓三哥留在北境實屬無奈之舉,畢竟羅夗王被刺一事還未查清,羅夗異動,需有人在那邊守著。”
“新年卻讓你們二人無法相聚,實在是抱歉。”
蕭九矜帶著歉意,為許芸倒了杯茶。
“沒事的,我知道。”而許芸隻是不在意的揮揮手。
“若妹妹真要道歉,不妨幫我個忙。”
她笑了聲,眨了眨眼。
“什麼忙?姐姐隻管說便是。”蕭九矜有幾分好奇的問道。“若九矜能做到的,必全力幫助姐姐。”
“隻是小事而已。”許芸接過茶盞喝了口,“阿祺出征,我被關在宮裡都已經整整快三月啦,實在是無聊的緊。”
“你也知道,往常阿祺出征我都是與他同去的;今夜除夕宮內外來往賓客甚多,一會兒宴席結束了,我便躲在你們車裡出宮可好?”
“你要一個人去北境?”蕭九矜驚了一瞬。但意識到這話是許芸說出來的,倒也並不覺得稀奇。
“是否有些太危險了?”她想了想,補充說。
許芸搖頭:“當然會帶侍衛。宸王府如百姓住宅一般沒有仆從也沒有侍衛,但我們私下也是養了人的;妹妹不用擔心我的安全。”
“——麗嬪娘娘到!”
然而蕭九矜還未來得及答應,大殿外便傳來通報的聲音。
這封號讓蕭九矜不禁心中一緊。但她也抽出空隙向許芸點了點頭,示意她答應幫忙了。
麗嬪穿著靚麗的水紅色宮裝從門外走來,殿內氣溫比外麵高許多,她脫下外氅遞給了身邊宮女,走到皇後麵前規矩行禮。
“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金安。”
麗嬪抬頭,與站在皇後下麵不遠處的蕭九矜二人對上眼神。
蕭九矜下意識避開了她的目光。
因為那麗嬪不是旁人,正是入周和親的羅苑神女。
——阿桑格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