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蘭之交(1 / 1)

蕭清瑜忙看了看四周,見幾個宮女都離得遠遠的,垂首各自當值,方才安心些,對永昭公主道:“殿下,小聲些,此事不便張揚。”

永昭公主捂了嘴,壓低了聲音:“這裡不方便說話,不如去我屋裡,你再好好給我講講。”

兩人便往西偏殿去,一路上永昭公主興致勃勃地介紹,“這未央宮呢是父皇特意整修過的,不過母後不喜奢華,也就沒添什麼,隻多種了許多茶花。這是姚黃魏紫,那是羽衣霓裳。”

蕭清瑜放眼望去,各色茶花爭相開放,一派春意盎然,隻是有些疑惑地問道:“我原以為宮中會更偏愛牡丹多些,皇後娘娘竟更喜歡茶花嗎?”

永昭公主道:“母後倒是什麼花都喜歡,早些年也種了好些牡丹,可外麵的人為了討好她,流水似的送名種來,為此又鬨出些事端,之後就不種了。母後說茶花易養活,不似牡丹那般嬌貴,可省了花匠許多工夫。”

蕭清瑜在京中,自然也聽說過,昔年宮中嬪妃喜愛牡丹,上行下效,掀起了賞花熱潮。為培育出新的名種,各世家貴族出儘百寶,最後竟為了爭一盆並蒂牡丹鬨出人命來。

而這茶花,花期長也易打理,是尋常百姓家也會種來賞玩的。

蕭清瑜暗自揣度著謝皇後的性子,她雖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享天下百姓供奉,卻似乎並不愛奢靡的生活。

宮女替二人掀開珠簾,永昭公主便攜著蕭清瑜坐下,她的閨房布置得清新淡雅,案上正供著一枝杏花。

“快說說你和趙喆的事情,難不成遊春宴後他懷恨在心,又找上你了?”永昭公主才坐下,就忍不住發問。

蕭清瑜笑了,怎麼前世她沒有發覺,這位公主端莊的模樣下藏著一顆孩子般的心,分明是個頑童。

“怎麼會,遊春宴上諸位殿下都是見證,他豈敢無事生非。”

蕭清瑜便將早上的事細細說了,隻隱去了救下劉家父女後托付與李承澤之事。

永昭公主聽了,大怒道:“他竟這樣膽大妄為,敢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清瑜,你該再抽他幾鞭子才是。隻是,榮陽侯夫人和晉王妃,不會來找你的麻煩嗎?”

榮陽侯夫人膝下隻有一子一女,溺愛幼子,那是滿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蕭清瑜笑道:“一來,趙喆有錯在先,我打他在後,這事說出去他更不光彩,榮陽侯府必然不會大肆張揚。二來,我今年還未及笄,趙喆也還未娶親,真論起來也不過是兩個小孩子打打鬨鬨。三來,榮陽侯夫人雖然疼愛兒子,侯爺卻還有好幾個庶子,殿下說榮陽侯夫人會告訴她家侯爺自己兒子強搶民女不成還被打了嗎?”

蕭清瑜接過宮女送來的茶,露出一個狡黠的笑,“而且,我力道雖然用得大,卻不會留下太深的印子。侯夫人和晉王妃看了,也能少心疼些。”

永昭公主有些詫異,“我以為你是一時衝動救了人,原來你想了這麼多,清瑜,你跟外頭說的可不一樣。”

這話說出口,永昭公主便覺得有些不妥,卻是覆水難收,麵上有些尷尬。

蕭清瑜不以為然,笑吟吟地望向公主,“外頭都說我粗野張狂,大字不識一個是不是。”

永昭公主捏著帕子,有些為難地說道:“倒也沒有這般難聽,都是些以訛傳訛的話,不必放在心上。”

事實上,應該是還要再難聽幾分。什麼如村姑野婦般粗陋不堪,氣哭了家中的女夫子,惹得郡主娘娘動家法之類雲雲。

這其中許多私密內情,自然是她的好姐妹宋成曦添油加醋傳出去的。

這些傳言由來已久,並非一兩日工夫便能澄清,蕭清瑜暫且撇了這件事去,問道:“公主找我來宮中隻是為了有人說話解解悶?”

永昭公主神情略嚴肅了些,終於說起了正事,她滿懷期望問道:“清瑜,你可願意做我的伴讀?”

公主伴讀,向來是選取朝中官員或宗親之女,是個極搶手的活兒。陪伴公主讀書,既能與皇家拉近關係,又可在婚前為家中光耀門楣,找個更好的夫家。永昭公主年已十三,早該到了選伴讀的年紀,朝中多少人都在翹首以盼。

“我,做伴讀?”蕭清瑜有些疑惑,她記得選伴讀最看中賢良淑德四字,必要京中最出眾的大家閨秀,這皇後能答應嗎?

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事,永昭公主道:“此次不同於以往在宮中由女官教導,而是要到太學去。我選了許久,總沒有中意的,直到遊春宴上見了你。”

“太學?”那可是天下學子夢寐以求的聖地近些年雖進了不少趙喆之輩,卻也還是英才彙聚,佼佼者眾多。

永昭公主點點頭,“正是太學,母後籌建女學,一直遭到眾臣反對,索性就把太學西苑荒廢的園子收拾出來,這下總沒有人說勞民傷財了。另外,上行下效,本公主就親自入學,看誰還敢說三道四。清瑜,你可願意與我一起嗎?”

蕭清瑜自是情願,不過她如今實在也不曉得自己詩書是個什麼樣子。前世,她隻在國公府自己讀了幾年書,有所體悟,並沒有夫子教導。

“我自是願意,可若是功課每每墊底……”

那也是相當丟人啊!

永昭公主笑道:“你大可放心,女學中功課與男子所學相同,詩書禮樂騎射,你是將門之女,隻騎射兩件便全是頭名了。”

蕭清瑜又一驚:“女子學騎射?”

京中女子中習武者寥寥無幾,便是有,也是將門出身家學如此。這樣提到明麵上的,還是頭一遭,也難怪有許多臣子反對了。

永昭公主倒像是對此十分滿意,“母後說,如今大周女子多崇尚弱柳扶風之態,力求清瘦,此風不可長。一來損失身體,二來損害精神。”

蕭清瑜細細品著這句話,她與謝皇後的想法倒是不謀而合。每頓吃那麼些飯,餓得前胸貼後背,哪裡還有力氣去做事,可不是隻能做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了。長此以往,體質愈發虛弱,冬日裡一場風寒就可奪了性命去。

而那楊柳細腰,能作掌上舞的纖纖身量,最終不過為了討好男子。若說是豪門貴族的女子不事生產,隻有家中主君做官經商那也就罷了。可貧寒之家,多少女人操持家務、耕種織布,其辛勞並不遜於男子,家中之事也無甚話語權。

處處討好男子,這樣,真的對嗎?

蕭清瑜自小習武,卻被認做是離經叛道。像她一般的貴女,就該深居閨房,讀書繡花,將來嫁得貴婿,做個賢良的好主母。

幾個哥哥都有自己的誌向,大哥愛文、二哥擅武,將來自有一番寬廣天地,可女子的天總是那麼窄。

謝皇後所舉,或許並不能立刻改變天下女子的現狀,可做了總比沒有做的好。

蕭清瑜思索了一會,道:“好,我做殿下的伴讀。”

永昭公主頓時高興起來,“清瑜,我就知道你會答應,聽你說宮外那些事情,可叫我羨慕壞了。這下,我也能出宮去了。”

蕭清瑜也笑著說,“公主大喜,不過那太學裡功課嚴厲,可沒有許多空閒出門去。”

兩個哥哥在太學讀書,休沐之日寥寥,因而蕭清瑜對那裡並沒有什麼向往之情。隻是謝皇後和永昭公主一番好意,又兼著她母親定陶郡主就要回來了,太學裡的夫子再嚴厲,總要好過母親。

永昭公主並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中,又拉著蕭清瑜看她珍藏的書畫玩意,興致頗高。

大約天潢貴胄,兄弟姐妹們也隔著許多東西,不似普通人家親近,平日裡能陪著這位尊貴公主的,也隻有宮女了。可宮女對她畢恭畢敬,生怕僭越,想來也是孤單得很。

蕭清瑜自小有哥哥姐姐陪伴,對永昭公主更多了幾分愛憐,直到黃昏時分才提醒道:“殿下,宮門快下鑰了,我也該回去了。”

永昭公主還在興頭上,眉頭微皺,複又舒展開,“天黑之後馬車行駛多有不便,不如你就留下來歇一晚。”

蕭清瑜麵露難色,祖母和嬸嬸不知在家中如何著急呢。

永昭公主又道:“聽說京中女子未出閣前,可邀女伴到家中秉燭夜談,賞月飲酒。我幾個皇姐都早早出嫁了,從沒有人陪我做這些。”

蕭清瑜微微歎氣,她雖有個親姐姐,可前世鬨得並不愉快。她怨母親偏心,連帶著也不待見姐姐,是以這樣的親密場景,她也未嘗有過。

“那我就留下,隻一夜,還請殿下差人去回了我祖母和嬸嬸,叫她們不要擔心。”

永昭公主麵露喜色,似乎吃準了蕭清瑜會同意,“好,我即刻讓人去回了母後。”

這一晚月色正好,兩人就在院中設小宴,投壺喝酒,好不暢快。到酒濃之時,永昭公主道:“咱們再想些新的玩意,不如猜拳,輸的人要回答問題,答不出就罰一杯。”

蕭清瑜已醉了三分,“這個玩法我從沒有聽說過,是公主自己想出來的嗎?”

永昭公主搖搖頭,“這是我母後想的,比行酒令還有趣些,叫真心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