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瑜急匆匆地趕回家,喘著粗氣推開小院子的門,紅綾和紫鳶早就等在門口,見她回來了,忙迎了上來。
她剛剛站定了腳步,就問道:“祖母和嬸嬸沒發現吧?”
兩個小丫鬟並未答話,眼神卻有意無意地往屋內看去,蕭清瑜順著她們的目光,隻見柳亭秀正從屏風處走了出來。
蕭清瑜心裡長歎一口氣,緊趕慢趕,還是被抓了個現行。她麵上堆著笑,上前去挽住柳亭秀,“嬸嬸,你怎麼來了?”
柳亭秀一指戳著蕭清瑜的腦門,頗有些無奈地笑說:“你這個小猢猻,大早上又跑沒影了,誰才答應過老太太要乖乖待在家裡的。”
聽柳亭秀的語氣,蕭清瑜就知道她隻是佯裝生氣,更加撒起嬌來:“嬸嬸,我是有正經事情要辦,可不是貪玩。”
柳亭秀搖搖頭,“你啊,在家溫書習字才是正事,旁的叫小廝去辦便是,哪家小姐整天在外麵不著家的。”
柳亭秀拿起帕子,仔細替蕭清瑜擦了汗,又吩咐身邊人:“去叫廚房把午膳送到二小姐屋裡來,另回了老太太,隻說小姐和丫鬟玩累了,歇到這會才起。”
蕭清瑜便依偎在她懷中,“嬸嬸,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柳亭秀撫摸著她長長的頭發,忍不住歎氣,“有時候,我也不知道這樣縱著你是好還是壞了,左不過彆鬨出格,家裡總是能護著你的。”
蕭清瑜直起身來,說:“你們護著瑜兒,瑜兒也會護著你們。”
這話雖有些孩子氣,落在柳亭秀心頭卻是極熨帖,含笑道:“瑜兒有這份心就好,瞧你跑得滿身汗,快叫紫鳶給你換身衣裳去,彆吹了風又著涼。”
兩人正說著體己話,外頭大門上的管家匆匆來報,“二夫人,皇後娘娘身邊的孫內官來了,請二小姐過去呢。”
柳亭秀眉頭微皺,問道:“可說了是什麼事情?”
管家回道:“內官沒說,奴才也不敢問,隻趕緊來請您,另又派了人去回老太太。”
蕭清瑜心中暗道不妙,她們家原和皇後娘娘沒什麼交情的,怎麼會突然派內官前來。
難不成,趙喆那廝竟跑到宮裡去告狀了?他未免也太厚臉皮了些,這樣不體麵的事,也拿出去說?
柳亭秀握了蕭清瑜的手,替她整理好鬢發,又問:“瑜兒,你可知道皇後娘娘是何來意?”
蕭清瑜咬著唇,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
柳亭秀怎麼說也是當家的夫人,聖旨也曾接過的,當即吩咐人擺香案,好生招待來的內官。另自己攜著蕭清瑜,在二門下等老太太。
鄭老太太被侍女扶著來了,麵上不慌不亂,看了眼孫女兒,即刻吩咐往大門處去。
那頭早已禮儀齊備,眾人叩首,隻聽孫內官道:“老夫人,二夫人,二小姐請起,皇後娘娘的意思原隻是叫奴才來傳個話,不必如此隆重。”
孫內官上前親扶了老太太起身,又轉向蕭清瑜:“二小姐,娘娘想請您進宮一趟,馬車已在外麵候著了。”
老太太和柳氏皆是一驚,蕭清瑜不常入宮,六歲後連皇後的麵都未曾見過。這旨意來得突然,倒叫她們摸不著頭腦了。
老太太道:“內官請喝些茶,暫且歇息一會,我家這丫頭許多年沒進過宮了,怕衝撞了貴人,少不得要囑咐兩句。”
孫內官十分通情達理,連連點頭,“老夫人所言正是,入宮覲見是大事,老夫人叮囑幾句也是應該的。”
說完,便有小廝引了孫內官去堂上用茶。
老太太和柳亭秀便急忙帶了蕭清瑜去換衣裳梳妝,幾個丫鬟急匆匆地,柳亭秀吩咐道:“紅綾拿件素淨些的裙子來,紫鳶,另替姑娘梳了發髻,都手腳快些,彆叫內官等急了。”
蕭清瑜便由著她們擺布,換上了雲水藍的宮裝,裝扮得端莊嫻靜,乍一看倒是很唬人。
老太太拉過她的手,“瑜兒,宮裡可不比家中,你要處處小心,謹言慎行。”
蕭清瑜點頭,“祖母,你不問問我,皇後娘娘為何召見我嗎?”
老太太笑中帶著慈愛,隻說:“好孩子,去罷,什麼事情都等你回家來再細細說給祖母聽。隻一件事,不必害怕,皇後娘娘是個極寬厚的人。”
蕭清瑜眼眶有些濕潤,她自然不後悔救了劉家父女,可若因此為家中帶來麻煩,她願意一力承當,絕不拖累家人。
......
馬車繞過喧鬨的繁華街巷,越到宮城處,越發肅穆莊靜。
自六歲後蕭清瑜便再也沒有進過宮。前世,等到她的母親定陶郡主回京後,也隻是帶著長女蕭清玥去拜見過謝皇後。
這也是理所應當的,姐姐溫柔端莊,雖在青州八年,依舊是京城大家閨秀的表率。而她,自然是惹是生非,叫母親不得安寧。
紅牆黃瓦,越走進這座皇城,蕭清瑜越覺得心驚。權力和欲望的頂峰,無數人想要占有的地方,就真的有那麼好嗎?
她想起前世的晉王,最後自焚在大明宮中,和無數錦繡一道化為了飛灰。不知道他下令燒死自己的親弟弟時,有沒有想到過,兩人會是一樣的結局。
而今生,大明宮還巍峨如故,靜靜屹立著,等待著那一場關於它的爭奪。
繞過前三殿,便進了後宮。蕭清瑜有些不安地問;“內官大人,我在宮中乘馬車合規矩嗎?”
孫內官一笑:“若是在太祖那會,自然是不合規矩的。但咱們娘娘體恤各位貴人,早改了這一條。您要是從大周門走進來啊,走到天黑了才能到未央宮呢。”
未央宮,便是皇後的居所了,取“千秋萬世,長樂未央”之意。
蕭清瑜下了馬車,早有小宮女等候著,引了她進去。
“蕭小姐,前麵便是正殿了,等娘娘宣召,會有女官來帶你一塊進去給皇後娘娘請安。”
小宮女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留下蕭清瑜在殿外好奇地打量著一切。
她應當是來過未央宮的,可那幼年時的記憶實在太過模糊。今番叫她驚奇的是,未央宮雖雕梁畫棟,氣派非常,卻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奢華。
她原以為,皇後的殿宇應當處處描金繪彩,鋪滿錦繡綢緞,院中遍植奇花異草,叫人如臨仙境。
可今日一看,花草尋常,宮人也不多,倒像是住著位普通夫人。
蕭清瑜胡思亂想了一陣,走過來一位身穿碧青宮裝的女官,道:“皇後娘娘傳召,蕭小姐請隨我進去吧。”
蕭清瑜便步步緊跟,終於到了正殿之內,她還未見著謝皇後的模樣,隻照著內官教的跪下來行禮,卻聽見一個溫柔的女聲:“不必行這麼大的禮了,書雲,快扶蕭小姐起來吧。”
碧青宮裝的女官便上前了些,蕭清瑜抬頭,看見謝皇後笑意盈盈地望著自己,而永昭公主正坐在皇後身邊,朝她投來一個得意的笑。
蕭清瑜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看來不會是什麼壞事了。
賜了座,謝皇後笑道:“有好些年沒見過清瑜了,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倒有些像你母親。”
蕭清瑜這才算仔細看到這位傳聞中的皇後,雖身居高位卻讓人如沐春風,隻一枝鳳簪便勾勒出絕代之姿。
蕭清瑜看得有些癡了,半晌才回道:“皇後娘娘誇獎,臣女不敢當。”
謝皇後說:“不必拘束,今日召你入宮,沒有彆的事情,隻是永昭同我講了你在遊春宴上的事,又說與你極為投緣。本宮聽了,倒也很想見一見你,你這樣好的箭術,可是蕭侯爺親自教的?”
蕭清瑜答道:“兒時父親曾經教過我,臣女雕蟲小技,實在不足娘娘掛齒。”
謝皇後又吩咐人上了茶和甜點,蕭清瑜原本就沒有用午膳,一路上提心吊膽也不覺得餓,這會倒有些饞了。
可祖母教過,在宮中要謹言慎行,能少吃東西就少吃,叫喝茶便沾個唇。
她望著那盤桂花糕,不爭氣地咽了咽口水,卻沒有去碰,隻喝了一口清茶。
這模樣自然沒有逃得過謝皇後的眼睛,她含笑道:“書雲,這會皇上也該用晚膳了,你陪我一塊過去。就叫她們小姐妹一處玩會,我在這裡,清瑜總是拘束。”
待謝皇後出了殿門,蕭清瑜才算徹底放鬆下來,永昭公主笑道:“清瑜,看你遊春宴那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本公主還以為你多厲害呢,怎麼見了我母後嚇成這樣?”
“那可是皇後娘娘。”蕭清瑜想,謝皇後太過通情達理,體貼得像是自己家中的嬸嬸。蕭清瑜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貴人,她總以為,皇後是高高在上的,是天底下最尊貴最有權勢的女人,旁人見了她應該是頭都不敢抬起來。
永昭公主道:“皇後娘娘怎麼了,我母後常說,人跟人其實都是一樣的,皇後也好宮女也好,不都是生老病死一輩子。”
這話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來,可以算得上是僭越了。
蕭清瑜咬了一口桂花糕,含糊不清地問:“公主叫我入宮,為何還要叫皇後娘娘的內官去,可把我嚇壞了,午膳都沒有吃呢。”
永昭公主便把上首的幾盤糕點也端了下來,“我如今還沒有出宮立府,連自己的大內官都沒有,可不是要求了母後去。你這麼害怕做什麼,宮裡難道有吃人的老虎?”
蕭清瑜又喝了口水,“我還以為,趙喆跑到宮裡來告狀,說我打了他的事呢。”
永昭公主眼睛一亮,“什麼?你打了趙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