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長箭破空(1 / 1)

蕭清瑜的聲音不小,附近的人紛紛投來看熱鬨的目光。誰不知道宋國公府小姐和蕭二小姐最要好,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宋成曦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就是怒火攻心,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宣泄。

母親告訴過她,要去爭去搶,卻不能叫彆人看出你想爭想搶。她隻得努力擠出幾分笑容,“戚小姐畫技高超,日後我該多向她請教才是。”

曾幾何時,蕭清瑜也是把宋成曦當作親妹妹看待的,有什麼好東西都要分她一份。即便知道她虛榮貪財,也隻當她是年少不懂事。

隻因幼年時,蕭清瑜跟著師父習武,常常染了一身泥土。來家中做客的其他女孩兒都對她退避三舍,唯獨宋成曦肯和她一塊玩。

在許多年裡,她都以為這份年幼時的感情是最純粹寶貴的。可沒想到,從一開始,宋成曦便是帶著目的接近她。

兩人正各自懷著心事,宋成陽身邊的小廝來報宋成曦,“那邊公子們正比箭呢,姑娘們可要去看看?”

宋成曦雖早沒了興致,可哥哥派人來請,又不得不去,隻淡淡應下,“知道了,你退下吧。”

兩人便移步後院校場,剛過假山,便聽到有幾個男人的聲音。

“唉,你們說,怎麼陛下還不給三皇子封地?”

“這你還不明白,他生母是因為巫蠱之事被廢的,廢妃之子,也配封王嘛。”

“指不定要等到他大婚,陛下總要給永嘉侯幾分薄麵。”

“靠著王妃拿到封號的,大周朝恐怕也就他一個了。”

一陣哄笑聲中,宋成曦小心翼翼望向蕭清瑜,“姐姐,你彆傷心,他們都是些爛了舌頭的。”

見蕭清瑜不說話,她又道:“真是委屈姐姐了,怎麼偏偏許了三皇子呢。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哪裡配得上姐姐,真真玷汙了姐姐家門楣。”

蕭清瑜既不傷心也不生氣,反倒覺得,自己老爹麵子還挺大的。

她麵上裝出一副動了氣的樣子,與宋成曦另走了條小路。到校場之時,射箭賽程已接近尾聲,宋成陽排在第一。

她緩緩上了看台,晉王已經不見蹤影,隻有燕王和李承澤還坐在那。謝皇後遲遲沒有到場,蕭清瑜很失望。

日頭漸漸毒了起來,雖說是春日裡,也曬得人睜不開眼睛。高座之上的李承澤臉色更差了些,燕王垂首問他:“三弟可要去歇一歇,彆強撐著傷了身體。”

這話叫榮陽侯世子趙喆聽見了,發出一陣嗤笑,“這場上的小姐們還沒走呢,殿下怎麼比姑娘家身子還嬌貴。”

燕王投去一個淩厲的眼神,可趙喆仗著自己是晉王的小舅子,哪裡會怕他。

李承澤輕咳一聲,對燕王說:“無妨,我還撐得住。”

那模樣叫看台上的人見了,無不心中悄悄想著,這三皇子真如傳聞中一般,病弱又窩囊。

宋成曦瞧了一眼蕭清瑜的臉色,扯著她的袖子道:“姐姐彆動氣。”

身旁幾人見狀,望向蕭清瑜的目光又複雜了幾分。

這事其實跟蕭清瑜也沒多大關係,兩人畢竟還未成婚。雖有婚約,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還記得這件事的人恐怕也不多,宋成曦倒好,生怕彆人不記得她有個窩囊廢未婚夫。

李承澤並未計較,趙喆更加得意起來,“三殿下,聽說你從來沒上過校場?我大周男子皆習武,你這樣可不是拖了我們後腿嘛。就是與你定親的蕭二小姐,也能騎上馬跑兩圈,不若趁著今日天氣好,殿下上去演練演練?”

這話是說的越來越放肆了,燕王剛想發作,卻被李承澤按下,“世子說的極是,隻是我今日身子不適,怕要拂了世子美意。”

趙喆冷笑一聲,“身子不好才該多動一動,殿下可否賞個臉,與我比試一場?”

燕王大怒道:“趙喆,你這是強人所難!”

趙喆卻不以為然,“燕王殿下明鑒,臣都是為了三殿下身體著想。”

他直直地盯著李承澤,大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流氓勁。

有人悄悄議論,“三殿下看著像是要暈過去了。”

堂堂皇子被一個臣子逼成這樣,真是聞所未聞。

正當場麵僵持之時,蕭清瑜不冷不熱地說:“趙世子好雅興,想比試何不上校場去,宋世子正在底下呢。趙世子是怕自己學藝不精,贏不了宋世子嗎?”

言下之意,趙喆隻敢在看台之上叫囂,卻不敢上校場跟人真正比上一場。

趙喆果然動怒,轉而望向蕭清瑜,“我平生隻聽過英雄救美,怎麼二小姐今日要演一出美人救英雄?”

蕭清瑜餘光掃過李承澤,他正臉色慘白被人扶著坐在椅上。那副病懨懨弱不禁風的樣子裝得還真像,要不是重活一世,她也難以看出那人其實武藝高強,就是十個趙喆,也不夠他打的。

紅綾趕忙上前去拉住自家姑娘,蕭清瑜卻輕輕掰開她的手,隻把頭上的金步搖拔下,塞在她手裡。

搖搖晃晃的,會影響她上場發揮。

關於被說成是女紈絝這件事,蕭清瑜其實頗為忿忿不平。她不過是貪玩了些,怎麼就淪落到和吃喝嫖賭縱情聲色的膏粱子弟齊名了。想來大周不通詩書的官宦之女也不止她一人,怎麼偏偏隻她得了女紈絝的大名。

前世,她做過最出格的也就是當眾跟李承澤退婚,雖叫眾人驚掉了下巴,卻沒什麼值得吹噓的。

倒不如索性坐實了女紈絝的名頭,痛痛快快過一把癮。

蕭清瑜揚起頭,在日光下更顯美豔,“我與三殿下自小便有婚約,替三殿下與世子比一場,也合情合理。隻一件,若世子輸了,請向殿下磕頭認錯。”

和一個黃毛丫頭比武還會輸的話,他趙喆也不必在京城混下去了,沒經過半點思考,趙喆便一口應下。

“好,這是二小姐自己提的,到時候可彆怪我不憐香惜玉了。我也隻有一個要求,若你輸了,也向我磕頭請罪。”

蕭清瑜剛要答應,卻聽見燕王訓斥趙喆說:“這絕不可,蕭小姐是閨閣女兒,若向你磕頭認錯,豈不是傷了清譽。”

蕭清瑜看向燕王,“謝殿下垂愛,臣女決意如此,還請殿下成全。”

“至於臣女清譽如何,”她和李承澤的目光在空中隻一瞬間的交彙,“想來三殿下也不會介意。”

李承澤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頭,燕王也無話可說。

一時間,在場的人都心潮澎湃起來,誰能想到遊春宴上還能看到如此精彩的大戲。

宋成曦攥緊了帕子,怎麼事情完全沒有朝著她和哥哥預料的方向發展呢?蕭清瑜,她不是最討厭三皇子嗎?

蕭清瑜下了校場,問:“趙世子,你想比什麼?”

趙喆忍不住大笑,“二小姐,我知道你學過些花拳繡腿,可你終究是個弱女子,你若是現在認輸,我還可以放你一馬。”

“到底誰學的是花拳繡腿,一試便知。”蕭清瑜並不想與他在口舌上爭辯,“比射箭如何?”

趙喆爽快應下,蕭清瑜算是撞在槍口上了,他的射箭可是被逼著好好練過一段時日的,幾個教頭都說過自己極有天賦。

“好,一人十支箭,射中柳葉數更多者勝。”

校場最東側,正立著一株老垂柳。

“那柳葉極細,又隨風飄動,怎麼能射得中啊。”

“蕭二小姐這下可是選錯了,那趙喆彆的不行,也就射箭還強點。”

蕭清瑜像是沒聽見眾人的議論一樣,隻道:“取箭來。”

有禁衛取了弓箭來,又劃定兩人站立之處,看台的人早坐不住了,紛紛圍了過來。

那邊結束了射箭比試的世家公子聽說此事,也聚到了這一處。

其中,屬宋成陽最心急如焚,他推開人群,到蕭清瑜身邊,道:“瑜妹妹,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好在外麵拋頭露麵,不若我來替你。”

趙喆惡狠狠地瞪了宋成陽一眼。

蕭清瑜隻淡淡拒了他,“多謝宋家哥哥好意,還請你往後退些,我與趙世子要開始比試了。”

宋成陽不甘心地往後幾步,那邊趙喆已搭好弓箭,“蕭小姐,怕你沒見過這新鮮的玩法,我先來,你看著好學一學。”

話畢,手中白羽箭破空而去,淩厲之勢叫人心驚。

十支長箭竟有三支射中了極細的柳葉。

趙喆隨手把弓箭遞給侍衛,不無得意,“風大了些,二小姐可還要再比?”

宋成陽勸道:“瑜妹妹,不要再比了,此時認輸,趙世子想必也不會與你計較。”

眾人的目光都在蕭清瑜身上,她隻微微皺著眉頭,試了試手中的弓箭。

“蕭小姐這樣子,不是怕了吧。”

“還不如現在認輸,麵上也好看些。”

紅綾嫌惡地瞪了眼那些嚼舌根的人,卻無無計可施。

對付這些人,隻有用行動讓他們閉嘴。

蕭清瑜皺眉倒不是因為射柳葉有多難,這玩意早在她小時候就玩過不知多少回了,用極細極輕的羽箭,隻要判斷好風向就是。

隻是宋成陽在耳邊聒噪,叫她好不痛快。趙喆刁難李承澤,不正是他們想出來的損招嗎,又在這裡假惺惺裝什麼好人。

她取出紅羽箭,像師父小時候教的那樣,拉開弓弦,平心靜氣,聽風在耳邊流過的聲音。

一箭破空,正紮在柳葉正中。

旁邊眾人皆是一驚,隻趙喆還笑道:“二小姐好運氣。”

蕭清瑜沒有看他,隻是平靜地射出第二箭、第三箭,待她取出第四支箭時,趙喆終於笑不出聲了。

宋成陽的臉色都難看了幾分,難道真要叫趙喆給李承澤磕頭認罪嗎,以他的性子,怎麼肯。

蕭清瑜再次拉開弓弦,正要射出之際,燕王喊道:“蕭小姐且慢,依本王看,不如今日就比到這裡,免得傷了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