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鸞晚宴(1 / 1)

此言一出,趙喆的幾個狐朋狗友緊鎖的眉頭略略放鬆了些,都道:“燕王殿下說得正是,今日本是來賞春遊園的,何必大動乾戈。”

仿佛忘了,是誰先挑起這場風波。

蕭清瑜心裡暗暗發笑,轉向趙喆,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殿下既然這麼說了,臣女自當遵命,不知趙世子覺得如何?”

她原也隻是瞧不上趙喆為虎作倀的樣子,若真是鬨大了,拂了晉王麵子不說,也太張揚了。

雖說有幾分沒儘興,今日也隻能到此為止了,好在,來日方長。

趙喆早黑了臉,冷哼一聲,用力撞開幾個仆從,也不管場上還有兩位皇子,氣衝衝地走了。

燕王眸子一暗,倒也未發作,隻對蕭清瑜道:“蕭姑娘好箭法,從前我竟不知。今年秋獮姑娘一定要來,大展身手才是。”

燕王說起話來,真如傳言那般春風和煦,對蕭清瑜的稱呼也從蕭小姐改為了蕭姑娘,更添幾分親近之意。

蕭清瑜謝了燕王的誇獎,餘光看向李承澤,他正用極深的目光望著自己,有幾分打量之意。

蕭清瑜有些得意,縱然三殿下小小年紀已然老謀深算,也猜不出她今日這一出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吧。

青鸞宮的大內官急匆匆跑了過來,跪在地上:“殿下,晚宴已經設下,吉時將至,請移步正殿。”

校場上的比試早已結束,眾人正準備離開時,卻見看台上還有一人,華服美冠,貴不可言。

遠遠的,蕭清瑜也覺著她頭上的鳳簪耀眼奪目,可再名貴的首飾在她身上,仿佛也隻是錦上添花。

有人認出了她,驚呼:“永昭公主?”

“公主怎麼親自來了?”

蕭清瑜眼中多了幾分笑意,不知這位公主是何時到場的,是否看到了她和趙喆的較量。

此前,蕭清瑜為著謝皇後未來,心裡總覺得有幾分失落。可永昭公主既到了,也是一樣的。

她是謝皇後唯一的女兒,大周唯一的嫡公主,受到的寵愛遠勝其他姐妹。

前世,這位公主更是二十餘歲未嫁,出居道家,陪伴在謝皇後左右。

燕王和李承澤早向永昭公主處去了,其餘人便遠遠向她行了禮,各自散去。

紅綾拍著胸口,嗔怪說:“姑娘,你也太大膽了,那趙世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可嚇壞我了。”

宋成曦也道:“是啊姐姐,你怎麼突然為那三皇子出頭?”

蕭清瑜不露聲色地掃過宋成曦那張柔弱可憐的小臉蛋,“我不是為三皇子出頭,隻是看不上趙喆罷了。聽說這趙世子啊,性情頑劣,專愛往秦樓楚館裡鑽,又如此囂張跋扈,叫人生厭。”

蕭清瑜搖搖頭,歎氣道:“誰家姑娘許了他,可真是玷汙了家族門楣。”

宋成曦險些要咬碎了牙,她和趙喆明麵上雖沒有婚約,兩家暗中卻早已有了默契,隻待到了年紀舉行婚事。

這些事,蕭清瑜一個外人自然不知道。

她輕咳了兩聲,蕭清瑜滿臉關切問道:“妹妹怎麼了,外麵風大,我們不如進殿裡去吧。”

......

青鸞宮正殿內,樂人正奏著《宴齊雲》,舞姬婀娜多姿,叫人移不開眼睛。

蕭清瑜落了座,見高位上隻有兩個坐席,便問斟酒的宮人,“今日來了三位殿下,怎麼隻設了兩張席位?”

宮人答道:“三殿下身體不適,已先行回府。”

蕭清瑜微微頷首,若有所思。

宋成曦在一旁聽了,稍稍解了氣。趙喆頑劣些又如何,不過是少年心性,他嫡親的姐姐可是晉王正妃,日後榮華富貴自不必多言。倒是蕭清瑜要嫁的三皇子,空有個皇家血脈的噱頭,實則裡子底子都空空如也。

她端起清酒,掩住自己的笑意。若是蕭清瑜一嫁過去,這病病殃殃的三皇子就沒了,才有意思呢。

蕭清瑜端坐著,感到對麵投來一股熾熱的視線,她不用抬頭看也猜得出來是誰。

宋家這對兄妹,一個虛偽一個虛榮,真真是骨肉血親。

前世退婚之事後,為避風波,姐姐蕭清玥被匆忙許到了滎陽鄭家。那本是老太太的娘家,又有清流的名頭,倒也是個好去處。

隻是如此,侯府在京中就少了一門得力的姻親。蕭清瑜正是想到這處,才應下了宋國公府的婚約。

她對宋成陽本無意,隻看在宋成曦的麵子上過過話,可宋成陽卻以為蕭清瑜對他格外與眾不同一些。

那時,蕭清瑜已知道自己意氣之舉給家中帶來了多大的麻煩。三皇子再差,也是天家血脈。她如此任性,在外人看來,便是整個侯府居功自傲,連皇家也不看在眼裡。

蕭清瑜一心想要補過,卻不想心急之下,落入了更大的陷阱。

初成婚時,兩人還算得上相敬如賓。宋成陽極通人情世故,漸漸的,父親也放下心來,為他謀了禁軍的差事。

進入禁軍後,他那點小心思便一日勝過一日地藏不住了,借著永嘉侯女婿的名頭,大肆邀買人心,排除異己。

隻是永嘉侯顧惜幼女,許多事情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不想宋成陽的野心和圖謀越來越大。

那時,京中已隱隱有了亂像,許多官員連連被彈劾,人人自危。

沒幾日,就傳來皇帝在行宮突發惡疾,晉王繼位的消息。

京城大亂。

先帝祭禮剛過,燕王府中便查出了謀反密信,隻兩三日時間,就定下十餘條重罪。新皇下旨,燕王罪當誅殺,隻念及手足之情,幽閉府中,永世不得出。

半月後,燕王府大火,李承宣與其家眷化為飛灰。在生死麵前,天潢貴胄與販夫走卒一般無二。

也曾有過賢王美名的皇長子李承德,母親是出身顯赫世家的韋貴妃,三歲時就被封為晉王,一直是太子呼聲最高的人選。

然先皇在位二十餘年,未立太子,對淑妃所生的皇二子李承宣反而更為寵愛。每每祭祀宗廟,燕王總隨侍得更多,其中態度不禁讓許多人揣測良多。

新皇容不下燕王,在意料之中。而這場大火,不過是燎原之勢的開始。

炎興初年,被問罪下獄的官員不計其數,其中大多都曾經支持過燕王。

一時間,刑部大牢人滿為患。至於裁定何人為燕王黨羽,則全看新皇李承德的心情。

而宋國公府,則是另一番景象。嘉賞的聖旨一道道傳來,便是蕭清瑜再遲鈍,也明白了宋家早就站在了晉王身後。

先皇駕崩那日,負責行宮守衛的,正是宋成陽。

可蕭清瑜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場大清洗中,向來不參與結黨的父親和叔叔也被定罪。刑部一番調查後,永嘉侯府赫然在謀逆名單之中。

若不是齊郡王在宗室之中還有幾分餘威,連永嘉侯府嫁出去的女兒也要受到牽連。

可暫時保住了性命,終究也是枉然。半年後,蕭清玥在滎陽病重逝世,蕭清瑜派人幾度查訪,也未發覺其中是否有什麼蹊蹺。

從家中帶來的十裡紅妝,多半被她變賣了去營救家人。可銀子流水一樣地送出去,最終傳到她耳中的,隻有流放路上山匪猖獗,蕭家幾十口人無一幸免的消息。

她父親征戰沙場幾十年,剿匪無數,守了多少年的邊界,護了多少百姓的平安,最後竟死在小小山匪手中。

鏟草除根,永無後患,隻可惜,他們還漏掉了一個人。

論起來,李承澤也算是蕭清瑜的恩人。

李承德殺害自己親弟弟後,怕堵不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反倒對李承澤格外開恩。先封他為楚王,又派大軍送他前往封地。

選封地是門學問,李承德左思右想,終於找到一塊既不富裕又不寬廣的土地給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安陽離京城不遠,李承德選中那裡,也是想更好地控製楚王勢力。

安陽,正是蕭清瑜的祖父老永嘉侯發跡之地。太祖蕩平天下之時,蕭家便駐守此地,拱衛京都。

那時,蕭清瑜知道她已無路可退,唯有和李承澤聯合,才有一絲可能為家人洗雪冤屈。

她利用在國公府的便利,暗中收集消息,與蕭家舊人聯絡,終於有一日收到了來自安陽的回信。

上麵隻有一行小字——“珍重自身,必有來日”。

從萬千思緒中回過神來的蕭清瑜抬頭,與宋成陽的目光正好對上,她隻一笑,對麵那人就險些打翻了杯盞。

好在內官出來,扯長了語調報:“燕王殿下、永昭公主殿下到。”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

這是蕭清瑜第一次這麼近的看見永昭公主,前世她鬨出那麼大件事情,自然也不會再留下來參加晚宴。

是以她竟不知道,原來永昭公主並不像她想象之中那般威嚴,反倒是有幾分可愛。

公主與她同歲,長了一張嬌俏的鵝蛋臉,看上去比同齡人要更小些。又偏偏出身皇家,自帶一身貴氣,粉雕玉琢般的精致動人。

蕭清瑜的目光緊緊跟在她身上,可惜她似乎並未察覺。

燕王先端起酒杯說了些冠冕堂皇的漂亮話,眾人也舉杯回禮,這場晚宴便算正式開始了。

蕭清瑜收回了明晃晃的目光,心想,公主果然是公主,想必從小就習慣了被眾人注視著。

話雖如此,她還是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