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隅安巷(1 / 1)

仰知行與蕭溫序重新規劃思路後,去的第一個地方,是城西的隅安巷。

龍陽城商業中心在城東,城西是城中最偏的地段,商業落後,城西的百姓大多都跨越半座城去城東務工,失去了人的活動,相應的,也就成了最窮的地方,隅安巷最甚。

巷子不大,卻居住了近百戶人家,一個四方的院子能住六至八戶人,院中的人家共用一間灶房,一家人都擠在一間屋子裡睡覺,就這樣生活了幾十年。

仰知行剛踏入巷中就與一個孩童正麵撞上,巷中拐角跑過去一溜小孩,撞她的是一名小女孩,小小的一個,還沒她腿高,瘦的讓人心疼,皮膚也是黑黃的,臉上還沾著點灰,撞到她後自己被力度反作用回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嗚哇地哭了起來,鼻涕眼淚往下淌。

仰知行頓時慌了神,她從來沒和小孩打過交道,實在不擅長哄孩子這門學問。

她連忙蹲下去,將小女孩一把扶起來,然後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兩隻手無措地在空中掙紮,不知該去摸摸她還是該哄哄她,而小女孩的哭聲越來越大了

蕭溫序看她蹲在地上一副手忙腳亂的模樣,被她逗笑。

他彎下腰,手伸向小女孩腦後,仰知行見狀立刻警覺起來,“你乾嘛!”

隻見蕭溫序的手在小女孩後腦勺揉了揉,溫聲道:“哪裡痛?”

仰知行愣了一秒,“我還以為你要凶她……”

蕭溫序揉動的手腕一頓,轉頭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這樣的人?”

“……是。”

小女孩的哭聲卻不減反增,似乎是聽到關心後更覺得委屈了,要好好哭一場。

蕭溫序從袖中拿出一張手帕,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然後手就被小女孩給捉住,往她鼻子那兒送,接著鼻涕就糊了一手帕,蕭溫序嘴角抽了抽,但怕又惹小孩傷心,還是強忍著沒動。

仰知行在一旁看見他漸漸沉下去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

蕭溫序看著哭個不停的小女孩,又問了一遍:“哪裡摔疼了?”

小孩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委屈道:“屁股痛嗚嗚嗚……”

仰知行聞言立馬替她揉揉摔疼的屁股。

哭聲總算是小了下來,卻還是沒停。

仰知行想起他們來時路過了一個糖糕攤,離這兒沒多遠,她戳戳蕭溫序,“買個吃的哄哄吧。”

小女孩一聽有吃的,瞬間止住了哭聲,撇著嘴看向仰知行,眼角掛著淚,眼睛清澈像隻初生的小鹿,甕聲甕氣道:“姐姐,我餓了。”

“那姐姐帶你去買吃的。”

“我想要抱抱。”

仰知行被她可愛的心都軟了,一把將她抱起,往糖糕攤走,蕭溫序跟上去。

仰知行邊走邊問:“你今年幾歲了?”

“六歲。”

仰知行一愣,她瘦小的像三四歲的孩子。

糖糕拿到手後小女孩迫不及待地想吃,被蕭溫序一把攔住頭,“吹吹,等會吃,剛出鍋的,太燙了。”

仰知行指使他:“你給她把掰開,涼的快些。”

小女孩眼巴巴地看著他,蕭溫序無奈,隻能照做,他將糖糕掰成兩半,露出裡麵的豆沙餡,熱氣霎時往上升,小女孩看著眼饞地舔了舔嘴唇,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她又瘦又小,很輕,仰知行一隻手就能抱起,另一隻手拿過一半的糖糕,替她吹了吹,確定沒太多熱氣了才遞給小女孩,小女孩手還沒拿到糖糕嘴就先咬上去了,吃的十分認真。

仰知行問她:“好吃嗎?”

她頭也不抬,都舍不得停下來說一句話,邊嚼邊用力的點頭,三兩下就將半個糖糕吃完了,蕭溫序將另外半個也遞給她,她剛想繼續吃,突然想起了什麼,看向仰知行,“阿娘說要分享,姐姐吃。”

仰知行笑眼彎彎地看著她:“姐姐不吃,你吃吧。”

她又轉頭看向蕭溫序,“哥哥吃。”

仰知行輕輕捏捏她的臉,“哥哥也不吃,你自己吃。”

仰知行抱著她,走得慢,一直到一整個糖糕吃完了都還沒到巷子口,小女孩用袖子擦擦嘴巴,說道:“謝謝姐姐,謝謝哥哥,我早就想吃了,阿娘一直不讓我吃。”

仰知行也能猜到她阿娘為何不讓她吃。

沒辦法,實在是家中沒有閒餘的錢了。

剛走進巷子,前方突然跑來一位婦人,模樣十分焦急,一邊跑一邊喊:“明珠!明珠!”

小女孩聽到聲音後掙紮著要下來,仰知行將她放到地上,她邁著短腿朝那婦人跑過去,“阿娘!”

婦人一把將她抱住,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你跑哪兒去了啊!阿娘怎麼跟你說的!不要一個人跑出巷子!你怎麼不聽呢!”

“阿娘,我沒跑出去,是哥哥姐姐帶我出去的,我還吃到那個香香的餅了。”

她沒吃過糖糕,更不知道叫什麼,隻知道看著是餅的形狀,聞起來香香的。

婦人看仰知行與蕭溫序穿著不俗,看模樣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站在那有些局促,也有些不好意思,“多謝二位,還讓你們破費了。”

“夫人不必客氣。”

“我也實在拿不出什麼東西來感謝二位,實在是不好意思啊,要不二位來我家裡坐坐,我請二位喝杯茶。”

仰知行欣然一笑,“好。”

婦人的家在巷尾的院子裡,院子裡有六間房,她家在東邊那間。

她一邊走一邊回頭說:“我夫君姓郝,附近人都叫我郝姐。”

仰知行與蕭溫序走進去,看了看屋中的環境。

婦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家裡有點小。”

明珠一進門就爬上了板凳,眼巴巴地看著剩下的糖糕。

蕭溫序給她買了四個,每種口味都拿了一個。

仰知行在屋中看了一周後坐下,屋子確實有點小,但屋內收拾的整齊乾淨,看得出主人的勤快,仰知行就是在那一刻認定,此人可以成為酒樓的第一個幫工。

她看起來年紀不大,為人勤快老實,屋中打理的井井有條,做酒樓的夥計很合適。

仰知行試探地問了一句:“郝夫人,您家中有幾口人?”

蕭溫序一聽就知道她心裡在打什麼主意。

“四口,明珠還有個哥哥,比她大兩歲,正在外麵玩鬨呢,明珠她爹到東邊乾活兒去了,天黑才回來,唉。”

仰知行捕捉到她那聲歎息,接著問上去,“夫人為何歎氣?可是……家中有難處?”

郝夫人一聽,也不怕告訴她們,“唉,現在日子難過呀,家裡兩個孩子還小,吃穿用度都要錢呢,夫君身體還不好,一年到頭的咳嗽吃藥,處處是錢呢。”

仰知行問:“那你平日是在家帶兩個孩子嗎?”

“是,帶兩個孩子,有時候還做點針線活,替巷子裡的鄰居織點衣裳,她們給布,我來織,都是鄰居,也不好意思收錢,她們就拿蛋和自己種的菜來換,也算補貼點家用吧。”

此話一出,仰知行更加堅定了她的想法。

“那你可想過出去找樁事兒乾?”

郝夫人終於從櫥櫃最裡麵掏出一個陶瓷罐,邊關櫥櫃門邊說:“哪能想啊,我一介婦人,哪有活兒能乾呀,更何況,家裡還有兩個小娃娃,走不開的。”

仰知行和蕭溫序倒是真沒想到這一層,孩子還小,不能一個人在家,若是她也出去乾活,就沒人照顧孩子了。

郝夫人走到桌邊,將陶瓷罐打開,裡麵是炒乾的茶葉,她一邊將茶葉往壺中放,一邊解釋道:“這是春天的時候我自己采的茶,二位嘗嘗,與那些珍貴名茶比不了,卻也是有幾分清香的。”

外麵突然傳來一聲粗嗓:“郝姐!你家明武又被老徐家黃狗追著咬嘍!”

明珠一聽,立馬跳下板凳,一邊往外跑一邊喊:“不準欺負我哥哥!”

郝夫人也著急地往外走,“二位稍等一下,我去看看。”

蕭溫序從進門後一直沒說話,仰知行看向他,“你在想什麼?”

蕭溫序指節抵在唇前,微微皺眉,“我在想,若是我們能夠幫郝夫人這類人照看孩子,她們是不是就有時間和精力,也有底氣去找活兒了。”

“我們酒樓的規模,起碼要有二十位幫工,若這二十位幫工每人都有兩個孩子要照看,那就是四十個,我們能一次性照看四十名孩子嗎?把他們帶回王府玩鬨?”

“不一定要玩鬨……”

院子裡傳來罵聲,“讓你沒事去攆大黃!哪天真被咬了你就高興了!”

郝夫人揪著小男孩的耳朵往裡拖。

兩人對她們看著,郝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男孩一眼,然後衝兩人笑笑,“這是我兒子,明武。”

仰知行想到郝夫人說哥哥比妹妹大兩歲,那明武就是八歲,該是上學堂的年紀了。

蕭溫序將她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明武沒去上學堂?”

“唉,暫時還上不起,他爹今年找了兩份工,天還沒亮就出去,深夜才回來,就是想多攢點錢,明年送他入學。”

蕭溫序認真地叫她,“郝夫人,實不相瞞,我們今日來隅安巷,是想招酒樓幫工的。”

郝夫人頭也沒回地說:“哎喲,可惜了,我夫君其中一份工就是酒樓的,時間衝突了,估計去不了了。”

“我們不是找他,我們找你。”

郝夫人聽得一愣,“找我?”

“對,找你。”

“這…酒樓…這酒樓裡的跑堂夥計,都是男的啊,我一個女子,哪有去酒樓乾活的。”

仰知行回她:“還真巧了,我們酒樓啊,隻招女子,不僅跑堂夥計是女子,我們酒樓老板啊,也是女子。”

郝夫人似乎被她的話逗樂了,噗嗤一聲笑出來:“二位不會是彆國的吧,才到我們東岐來?這酒樓老板怎麼能是女子,東岐自古就沒有女子經商的啊。”

“郝夫人沒聽說嗎,皇上可是下令了,女子也可經商了。”

看來這消息還沒傳到這邊來,也是,隅安巷的居民連生活都難溫飽,哪會去管這些事。

郝夫人站在原地反應了好半天,“這…這我還真沒聽說…女子…真的能…經商?”

她還是有些懷疑。

“是啊,所以我們特意來隅安巷,就是為了找像您這樣勤快老實的人,想問問你們願不願意來我們酒樓。”仰知行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對郝夫人十分有吸引力的話:“酬勞方麵你放心,彆家酒樓付給男子的費用有多少,我們就有多少,而且,隻會多,不會少。”

郝夫人真的心動了,但還是謹慎地問了句:“那…你們酒樓的老板…是誰啊?”

“李氏長女,李宥珺。”

郝夫人一聽驚呼一聲:“李氏!就是那個…那個富商!”

“正是。”

“我夫君就在李氏名下的酒樓裡做工呢。”

仰知行微微一笑,“那豈不是正好。”

可郝夫人犯了難,她看向明珠和明虎,明虎正啃著一塊糖糕,明珠邊抿嘴唇邊對他看著。

“可我實在是沒時間,家裡還有兩個孩子,我得照顧啊。”

蕭溫序開口:“孩子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幫你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