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共死契約(1 / 1)

巫風瀾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七天。

滿長老用儘了仙山裡的天材地寶給她煉藥,為了治她的傷幾乎整日都不出丹房。

她最嚴重的一處傷口在心脈,滿長老嘴裡一邊說著“救不了救不了”,一邊連著給她喂了七天的護心丹。

據小滿轉述的原話:“滿長老太壞了,居然說風瀾大人要是還活不下來,他就要開膛破肚把他給您喂下去的護心丹都掏出來。”

巫風瀾雖已清醒,但身上還是有些虛弱,聞言輕聲安慰小滿道:“滿長老刀子嘴豆腐心,他這是嚇唬你呢。”

“這次又讓他老人家費了不少心,真不知道該怎麼謝他才好。”

門口有腳步聲傳來,小滿聽見了,立刻起身道:“我這就去謝謝滿長老,還得告訴他風瀾大人醒了,不許他開膛破肚!”

巫風瀾聽著她的腳步聲在門口處頓了頓,出去時還順手把門關起來了。

一道高大的身影繞過了屏風。

洛北舟手裡端著一碗湯藥,見她坐著,疲憊的臉上頓時露出一抹欣喜。

他在床前坐下,低頭試了試湯藥的溫度,極其耐心地吹涼,然後用勺子遞到巫風瀾唇邊。

巫風瀾張嘴咽了,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直到一碗藥喝完,洛北舟擱下碗,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給她順了順壓亂的頭發。

“洛北舟,我們解除契約吧。”

這是她在去敕勒原之前就提出過的想法。

瀕死之際,她真的很怕洛北舟也隨她而去。

這一次雖然僥幸活了下來,但接下來她要做的事情隻會更加危險,不能再拖累他了。

洛北舟手上一頓,而後定定看著她。

“好。”

他沒有多言,也沒有發問,隻是在她的注視下逆行契約之印,歸還兩滴眉間之血。

暗紅色的血珠子在洛北舟手上滾了一圈,竟是凝結的堅固形態。

巫風瀾看著十分新奇,腦子裡瞬間閃過一個大膽的想法,於是她將兩顆血珠子從他手裡要了過來。

洛北舟不知她要做什麼,但總歸是順著她的。

“我給莫離寫了信……”

“這段時間仙山恐有動蕩……”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然後雙雙頓住。

洛北舟目光繾綣地看著她:“你先說。”

巫風瀾也不推辭,將自己寫信回敕勒原讓莫離帶兵出來的事說了。

“若是他應了,大概這兩日就能到,還要你在仙洲裡給他們行個方便。”

三萬人不是個小數目,一起湧入仙洲若不提前安排很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至於莫離不來她要怎麼辦,她沒說。

她問洛北舟:“他們,終於要對玉虛山出手了嗎?”

洛北舟點頭,垂眸沉思片刻,道:“既然要動手,乾脆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到時我在玉虛山迎戰申屠萬古,你直搗燭陰山老巢,拿下申屠太一。”

巫風瀾不讚同:“他們若要攻打玉虛山,定然是要聯合九足山和虎鶴山,我怕你和五位長老難以抵擋。”

洛北舟道:“你放心,我早有準備。”

“這些年伯嵐一直在燭陰山隱藏的很好,我們籌謀多年,就等著在那天給申屠氏致命一擊。”

巫風瀾眼睛一亮,想起個人來。

“既如此,我到時在燭陰山鬨的動靜大些,好讓他兩頭顧不過來。”

“就是還要麻煩你放個人,這次說不定他能起到大用。”

洛北舟也想到了:“冥權?”

巫風瀾點頭:“他曾是燭陰山的妖奴,對燭陰山一定很熟悉,有他帶路,我們也能事半功倍。”

這個人當初也是巫風瀾要關的,如今她要用人,洛北舟沒有不應的道理。

定下了出戰事宜,巫風瀾忽然問洛北舟:“九足山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洛北舟想了想,道:“雲逐流和雲巍都是以自身利益為重之人,這次恐怕不會太過出力。”

巫風瀾沉吟片刻,對洛北舟道:“可有人能上九足山帶句話?”

洛北舟搖頭:“這個節骨眼,以雲氏父子的謹慎,應該不會見玉虛山的人。”

巫風瀾便讓他從妝台上翻出了自己的荷包,她接過荷包從裡麵掏出來一張泛黃的紙,遞給洛北舟道:“這是當初虛聞論道時九足山給附近村民開出的征用字條,說是憑著字條可以上仙山要錢。”

“你讓人喬裝而去,就憑這張字條入山門。”她頓了頓,繼續道,“去之前,帶上我讓小滿保管的顏料,屆時以我的名義把顏料給九足山弟子,讓其傳話給雲巍。他拿了東西,自然知曉分寸。”

“你要用顏料,換他九足山不出戰?”

“不是顏料,”巫風瀾認真道,“是礦山。”

她不信,一整個礦山還有顏料方子給雲巍,他能不心動。

事實證明,巫風瀾的確拿捏住了雲巍。

聽聞是巫風瀾讓人帶了顏料來,雲巍直接命人將傳話之人帶進來。

來的人是王乾一,他打扮的村民一般,雲巍對他並不眼熟,也不在意。

“說吧,”他開門見山道,“這些顏料,巫風瀾開的什麼價?”

說到這裡,他心裡也有些疑惑,巫風瀾上次受了那麼重的傷,竟這麼快就有精力來跟他談買賣,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王乾一道:“不止是顏料,風瀾姑娘說了,敕勒原裡有一座專產原料的礦山,她可將一整座礦山和顏料方子雙手奉予公子。”

“不要錢?”雲巍有些意外。

王乾一搖頭。

雲巍心裡已經有些猜測:“條件是什麼?”

“條件是,她與仙君要做的事,九足山莫要插手。”

雲巍摸了摸下巴:“要我置身事外?”

“這可真是,不太好辦啊……”

直到王乾一回去複命,他也沒給出具體的答複。

王乾一並不在意,來之前巫風瀾就交代了,雲巍此人心機深沉行事常搖擺不定,便是給了答複也不一定就會做到。

所以,他的答複不重要,端看他後麵怎麼做。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損失些顏料罷了。

王乾一一走,雲巍就迫不及待拿著顏料開始作畫,便是錦心進來時不小心發出了些許聲響,他也未有苛責。

不知是太過投入,還是心情甚好無心計較。

錦心見狀,試探著問道:“少君要為了礦山,放棄與燭陰山的計劃麼?”

雲巍正給畫裡麵的黃毛垂耳兔點上血汙,聞言手上一頓。

“咱們先,觀望觀望。”

他調了一個更濃的紅色,說道:“誰占了上風,我就站誰。”

錦心猶豫:“那礦山……”

雲巍漫不經心道:“除了她雙手奉上,難道咱們就不能踏平了敕勒原,再據為己有?”

“少君英明。”

錦心斂了神色,恭維的話說出來卻少了往日的真誠意味。

王乾一回到玉虛山時在山腳下碰上了莫離和他帶來的妖獸,十日之期,他們提前一天到了。

三萬妖獸被分散在玉虛城外的幾個據點,所以盤桓在玉虛山腳下的人數並不多。

莫離隨王乾一上了玉虛山,同行之人除了壇陽和崇雲,還有蘭秀。

看著巫風瀾好了許多,莫離總算放下心來,他先彙報了一些敕勒原的近況,然後問起夜襲燭陰山的具體計劃。

巫風瀾事無巨細,將她和洛北舟的打算全都說了出來。

莫離聽完好似鬆了一口氣,臉上皺紋都平了不少。

“我這次帶來的三萬人,全副武裝,個個都有兵刃。”

巫風瀾一喜:“果真?!”

莫離拿出一柄短刀,說道:“這是給小滿帶的。”

小滿激動上前,拿著短刀細細端詳。

“犰狳一族善防禦而不善進攻,這短刀,給你防身用的。”

小滿看著短刀的樣式和巫風瀾手裡的殺豬刀有些相似,不由開心起來:“謝謝莫離師父!”

巫風瀾卻收了笑容,對莫離道:“小滿她不隨我們出戰。”

小滿一愣,她沒聽說啊!

莫離扶著額頭道:“我知道你還在傷心,不願小滿落得和晴藍一樣,可是,你問過小滿的意願了嗎?”

小滿立刻搶著道:“我要追隨主公上陣殺敵!”

巫風瀾擰眉側過頭去,莫離輕歎一聲,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丫頭,這條路上注定要犧牲很多人,我們早就做好了準備,不是嗎?”

巫風瀾握著拳頭不說話。

“我們現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若是做不到踩著同伴的屍骨向前,那我們注定永遠到不了目的地。”

巫風瀾何嘗不明白,她就是不甘心。

見她不再反對小滿一起出戰,莫離也便不再刺激她。

轉而說起另一件事:“你蘭姨在外麵,她有些話想對你說。”

出發前夕,巫風瀾去了一趟地牢,親自把冥權帶了出來。

冥權許久不見天日,甫一出來還有些不適應,兩手忍不住撘在額頭上。

他早就事先得知他們要放他出來,但具體要他做什麼他還沒機會打聽。

此刻看清巫風瀾的模樣,心裡還是有些驚訝的,四年不見,她身上多了一股凜冽的氣勢。

人也更冷了些。

巫風瀾沒有跟他廢話,直接道:“明日天黑之後帶我們上燭陰山,找到申屠太一的所在。”

冥權不解,燭陰山守衛森嚴,彆說天黑,就是深夜也是有去無回的。

巫風瀾沒讓他開口:“你隻管帶路便是,在我身邊,我保你不死。”

一切安排妥當,巫風瀾即將出發去跟據點上的妖獸彙合,他們此行隱蔽,所以沒讓洛北舟送。

她親自去玉虛宮見了洛北舟,然後把早已準備好的東西放進了他的手心。

是一枚血珠耳釘,她親手做的。

兩顆血珠子正好湊了一對,巫風瀾的那枚已經被她戴在了耳朵上。

洛北舟看見了,朝她俯下身來。

“你來給我穿耳。”

巫風瀾剛給自己穿過,早已駕熟就輕,一針下去,並不如何疼痛。

給他戴好耳釘之後,她輕輕說了一聲“好了”。

溫熱的氣息拂過洛北舟微紅的耳垂,他轉頭看過來,猝不及防將嘴唇印在她的唇上。

唇齒糾纏。

好似隻活一季的鳴蟬,要把熱情全部注入,直到生命的儘頭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