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大如水輪,張揚著似鐮刀的毒爪,被山洞外的蛛絲纏繞定住。
它通體的毛發晶亮柔順,三條腿被砍傷,血液和毒液順著白色的蛛絲凝結成膠,八隻眼睛溢滿淬火的怒色,使得靜謐的林中顯露著隨時爆發危險的可能。山洞前的一窪淺塘裡漂浮著幾節斷肢,幽藍的血液和蜘蛛身上的顏色相同,粘在銀灰的毛發上更加明顯。它其他幾條完好的螯肢不時地相互摩擦發出吱吱地聲響,似金屬之音,十分刺耳。
月上枝頭,亮如白晝,若滿地霜華。
眾弟子循音來到了第三層法陣,看到妖獸本體後驚愕地雙手掩麵。風之念也強不到哪裡,她猜到了妖靈的本體,但沒想到是這種毛發旺盛的蜘蛛,自己最害怕的種類,心裡發怵得不想再靠近。
洞穴外,蜘蛛的腿上綁著幾個修士,他們身穿拾音閣的服飾,被蛛網牢牢地裹住吊在空中。還有一把軟劍貫串兩條附肢,讓妖獸徹底不能動彈。周身散發著妖氣,看著尚未取出妖丹。
風之念知道妖靈離體後,蜘蛛會爆發更加凶惡的本性,難以捕殺,但是就算沈統領武功有損,單憑花千澈和陸知意兩人的實力也早該把它拿下才對。在第二道法陣和來的道路上拖了半個時辰沒等到人來,她怕出問題就帶著弟子們先來找他們三人會合。
陸知意最先注意到樹下人群,又發現風之念被另一個人掐著脖子,立刻扔出手裡的乾坤圈,滑著蛛絲從洞穴口下落。但蛛絲突然收回,視線有損的黑瞳女欣喜地發現被自己妖化後的身體已經可以吸納蛛絲,並沒有過多留意自己被打殘的身體。
這妖靈穿上白色外衫後不僅用原來的破鬥篷裹住了風之念的上半身,還在她的嘴裡塞滿樹葉。
見陸知意點石輕飛,走得越近危險越大,風之念噴出嘴裡的草葉,喉嚨壓痛道:“離遠點!”妖靈狠掐脖子,讓她說出來的話不成語調,陸知意原地站定。
黑瞳女用一根堅硬的蛛絲勒住人,跳到陸知意的麵前,彎腰湊近挑釁道:“謝謝陸小姐這三個月送來的人,味道很不錯。”她脖子上易容術的傷痕和全黑的眼睛已經用妖力恢複。風之念震驚地發現妖靈沒有易容,而是附體之人和畫中女子長得完全相同。
看到女子的麵容隻猶豫了片刻,陸知意聽到妖靈自爆殺過拾音閣的人後,立刻拋出了手中的乾坤圈。
風之念的渾身的蛛絲一緊,被擋在附體女子身前,乾坤圈擦頭而過。
陸知意收回法器,將原在妖體內的軟劍召在手中,繼續朝著妖靈挑刺。軟劍靈活似繩,蜘蛛妖靈再過靈活也比不上“柔骨劍”的敏捷。風之念次次被當作盾牌,但陸知意的劍勢出其不意,虛招晃回,妖靈射出的蛛絲被劍氣儘數削斷。
然而一道紅光將柔骨劍打偏,眼看陸知意就要用乾坤圈將妖靈收住,花千澈手持破曉劍又將法器擋回。
風之念被妖靈重新鎖喉,麵頰被憋得通紅,說不出一個字。
花千澈:“你是誰?”
知道他問的不是自己,風之念扭頭看向陸知意的方向,她肩膀處被刺的傷口還沒有包紮,滿目慍色想要殺人可麵上還是那麼倔強,不置一詞。七八個拾音閣的修士立刻全部回到陸知意的身後。朝霧閣的弟子看著花千澈眼中的謹慎轉為震驚,最後帶著期待歡欣的神色站在那妖靈麵前,他們從來沒有看到閣主如此失態的模樣。
風之念拚命眨眼想讓陸知意說句話幫忙自證,但對麵的人死死盯著花千澈,一點餘光也不再瞥向她。
隻聽那妖靈反問道:“你和陸姐姐真得沒有半分情誼了嗎?”風之念蹙眉回頭看那女子,雖然它問的也是自己疑惑的事情,但怎麼突然就裝起來了?
花櫟被妖靈的聲音驚回神,急道:“閣主小心,那女子是被妖靈附體了!”
但這句話並沒有點醒花千澈,他第一次看到和畫像如此相似之人,思索片刻後道:“我對陸盈的情誼從未減少半分。”
此話一出,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陸知意都不由一愣。如果花千澈是當著她的麵對陸知意說,風之念可能還能消點氣,但他不是。
那妖靈又問:“那你為什麼和她解除婚約?”
風之念再難忍受耳邊粘膩的聲音,五指微微握拳,左臂中的脈力逆行,她既不能說話,陸知意也不為自己辯證,那隻能用其他最直接的辦法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花染想起花千澈險些入魔時的樣子,如今的似笑非笑的模樣和那時很像,他生怕那妖靈會什麼幻術迷惑人,大喊道:“陸姐姐,我們閣主不是真心和你解除婚約的,那些謠言都是假的,你讓他醒醒啊!”
風之念看了眼花千澈,見他神態有異但絕對清醒,花染誇張地喊叫的後果就是她身上蛛絲更加收緊。風之念剛聽完前半句話放心的鬆了一口氣又被痛得倒吸涼氣。
妖靈也不惱:“那我們換一筆交易吧,我讓我跟在你身邊,條件任你提,殺妖拋丹我都可以。”眾人大駭,原來那妖靈越發嬌媚的姿態並不是沒有理由,自花千澈出現,它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看著他那張妖孽的臉,再沒有看過彆處。
蜘蛛妖在鳳陽坡這三個月聽到了不少朝霧閣和拾音閣之間的糾葛,知道花千澈容貌不凡,如今隻看了一眼竟生出了為此人可以做任何事情的念頭,又想到前幾日學得人間的嫁娶之道,知須得確認對方沒有心上人才能在一起,萬不可學那風之念那樣,為人唾棄。
“不可能。”陸知意終於開口,卻沒有為風之念辯證,她走上前冷冷道:“花閣主,這人我可以不要,但是這妖你不能帶走。它殺了我拾音閣的人就得償命。”
深陷花癡的妖靈一聽還是有人不肯放過自己,立刻清醒過來威脅道:“你們要是不放了我,我就殺了她!”
風之念身上的蛛絲驟鬆,咳喘了好一陣才能夠說出話來,一字一字緩緩道:“石箱內一百四十六封信我不會告訴彆人的,滅了它,彆管我。”
話畢,花千澈燃燼了她身上的蛛絲和鬥篷,神色一凜,對妖靈狠厲道:“沒聽到嗎?殺人就得償命,敢威脅我,你怕是活得太久了。”
妖靈還沒想通風之念話的用意,就已經被花千澈嗜殺的眼神嚇到,忽又聽得一陣玲瓏翠響,身上的妖力被不斷吸走。
一盞竹風鈴出現在山洞上方,竹片蓮花狀的頂座飛速旋轉淨化妖氣,下麵掛著長短不一的竹筒相互碰撞發出悅耳的清音,金色的空鈴墜在底部散發著淡淡的光輝。
風之念雖結不出靈丹,但她天生靈脈不會被妖靈附體,自十二歲和這法器以命為契後,那顆金鈴就如同她的體外靈丹,倘若靈脈受損,哪怕相隔萬裡,風鈴器都能感應到並及時趕來為她所用。
震碎妖靈,淨化妖力補充內力,隻要風之念想,她就是所有妖獸的克星。
身邊的女子倒下,蜘蛛妖靈感受到了危險即刻躲回了妖體之中,運轉妖丹拚死一搏,妖靈還能保住片刻。
倏忽之間,縛在山洞的蛛網崩裂,尖利的金屬聲試圖擾亂風鈴的聲音。
林間葉密,洞穴深空,陣陣晚風低聲回響,吹滅了熒熒鬼火,又吹醒了眾弟子的恐懼。
“是風鈴,是風鈴啊,它會吸取人的內力,還會殺人啊!”
風之念自毀靈脈未成,但對風鈴的出現並不意外,因為它會感應自己,若是自己的內力長久貧瘠,遇到危險時也會出現。聽到身後拾音閣修士的話,她疑惑道:“你說什麼?”
離她最近的小師弟悄聲道:“最近它出現的地方都死人了,有人說是風之念的邪物。”
花櫟:“慎言,沒有證據,沒有人看到過就不要亂說。”
陸知意和花千澈再次提劍大戰妖獸,風之念控製著風鈴吸取妖力並沒有發現異常,得知兄嫂兩人之間確有誤會後,心情早就舒暢,彆一般得美妙,並沒有把一旁的話放在心上,邊觀戰邊閒聊道:“我看不出這風鈴像是邪物啊,它不是挺好地在幫忙淨化妖力嗎?”
眾人都趴在坡下防止被劍力誤傷,花染斜楞了一圈重新圍在一起的拾音閣弟子,提前警告道:“你們要是亂說一句話,就離我們遠一點,我們朝霧閣的人聽不得一句瞎話。”
那名被妖靈喝血的拾音閣修士已經轉醒,在花染身旁訕訕道:“不會不會,除了風之念我們不會說任何人的壞話。”
花櫟、花染:“那也不行!”
陸知意的柔骨劍如同一根針,把蛛絲作線牽引住蜘蛛的一條前腿,那是風之念不曾看到過的新劍法,花千澈的劍力依舊,但相比原來的外功仿佛不增不減。她全神貫注地看著兄嫂攜手殺妖,突然被身後的兩人嚇了一跳,回頭擺手道:“沒什麼不行的。”
如今解決親人的誤解更重要,其他的風之念都可以先不放在心上,日後慢慢解釋,不著急。
而花櫟看她蹲在最前麵的樹下,更加堅定了心中的想法,雖然身邊躺著的女子和畫中一樣,但是那也並不是真的,三年前陸知意畫了第一版風之念的畫像,後來朝霧閣和拾音閣斷了聯係,那畫像被拿走,不少人照著易容,麵容細微處變化逐漸積累,閣主隻能照著抓來易容後的人畫像,早就變了樣子,現今畫像上的人隻是花千澈心中風之念的樣子,而且要是細看,那畫像還有三分像錦城唐家大小姐,失蹤的唐舒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