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辯 報信被抓,有人失蹤。(1 / 1)

風鈴憶 珅昱 6658 字 11個月前

她本想把頭發全部挽起來,方便一會兒逃跑,但發簪被搶,原來的頭繩也不知所蹤。

風之念便用撿到的樹枝先挽住一半,將其餘的頭發留到胸前,擋住脖頸,不悶不熱還能防蚊蟲。

簌簌落落的木葉落在她的頭頂,抬頭,並沒有發現自己招來的救兵。

反而是一條繞樹半周的細長深褐色小蛇先帶來一個驚喜。

是少有的一種含劇毒但性情溫和的蛇,名叫碧梢,親人膽小可養作靈寵。怕嚇跑它,風之念後退半步,才露出手臂,慢慢地遞過去。

內經散沒有特製的解藥,除了受傷外泄內力讓其發散藥效,另一種辦法就是以毒攻毒,將體內毒素抵消,解開穴位,恢複內力。

她輕摸著蛇身,心中誠懇地拜托道:“這藥隻對人有用,你咬完我不會變僵的,就咬一口,咬完,恢複的內力,咱倆五五分,絕對不騙蛇!”

霎時,腕處一痛,風之念就明白這小蛇沒有經驗,正常像它這麼大的幼蛇,所分泌的毒液一次性至少毒死五十個人,一次將毒液全部用完,要麼是沒咬過人,要麼就是嚇壞了。

她將恢複的半成內力化作靈力輸給碧梢後,將它放在袖中慢慢修養,等候下一次的治療。

再次抬眸,粗厲的叫聲劃破夜幕。

遲到的烏鴉戰鬥力凶猛,因為半夜被叫醒發了怒性,風之念又下了三道不可傷人的指令後,在它們的掩護下,避開暗哨,衝刺跑過大街,拐入一條小巷中。

不料,她剛扶上鋪前門柱緩力,就意外發現柱子後麵有個人影,伸出手猛地抱住旁邊的木桶,“噦!”的一聲,湧泄乾淨。

酒臭酸腐味逼退風之念到三尺之外,她屏住鼻息,遠遠望去,門庭上燈籠的光將人影放大,能清楚地看見那人的肩膀伴隨著抽泣聲有節奏地顫抖。

隨即她繞到另一側路走開,但回頭瞥見那少年的衣著又忍不住折了回去。

紅衣楓紋是朝霧閣弟子服飾獨有的特征,辨彆真假,隻需要看領口的繡紋,仿製品仿不出那麼複雜的楓葉繡法,也舍不得用金絲銀線。

看著抱桶痛哭的人,風之念心中感歎道:“這是有什麼傷心事,為什麼啊,非得穿著這身衣服喝酒?作為天下第一武閣,朝霧閣的第一條明令就是不得穿著製服飲酒。違者,逐出閣內,永不錄用啊。”

少年發現有人,抬起哭花的臉,嘴裡嘟囔道:“我討厭風之念,討厭她,討厭她。”

她微微一怔,提起他身邊的燈籠,仔細認出了這張大紅臉的主人——花染。

風之念捫心自問,沒有得罪過眼前人的地方,花染在朝霧閣長大,她在錦城長大,即使自己去過朝霧閣修煉,兩人相差五歲也不在一處練功。他們雖然見過麵,但交集很少,記憶裡更不曾有過什麼矛盾。

“我討厭風之念!”等花染跑去大街上衝著月亮再次大聲喊完,風之念默不作聲地看著他的背影。

直到一陣火急火燎的腳步聲傳來,那人邊走邊內力傳音,低聲警告道:“夜不歸宿十大板,深夜擾民二十大板,這裡不比朝霧閣,在拾音閣的地界惹事,就算咱們閣主來了也不能保你!”

花櫟是大花染三歲的親哥哥,在拐角處發現弟弟後直接劍步鎖喉,將人放倒,威脅道:“喊什麼喊,喝醉了就睡覺,跑出來發什麼酒瘋,還抱著泔水桶,你真行!”轉身發現風之念,以為她是住在這附近的鎮民,又緊張道:“實在對不住了,這位姑娘,我兄弟醉酒亂說胡話,吵到你休息了。”

花染雙眼憋得通紅,神智強行歸位,被花櫟拉著一齊彎腰行歉禮,“對,對……對不起。我喝醉了,瞎吼擾著您了。”

“無礙。”風之念看他們兩人都沒有認出自己,她也不想在這樣的場合和他們相認,趁著天黑離開,去江府要緊。

可一路上,自己心煩至極,並非因為花染的莫名討厭,而是兩人不間斷的內力傳音。

哼哼唧唧,花染氣憤道:“就知道嘮叨我,就知道嘮叨我,誒,看把人跟丟了吧!”

花櫟擰著對方的耳朵怒罵:“你尾隨人家姑娘乾嘛?”

撒潑哭泣,花染不滿:“什麼尾隨?夜這麼黑,天這麼晚,我送她回家不行啊。”

花櫟站定跺腳講道理:“你已經把提燈給她照明,我也送了她滅妖符篆護身,那女子就是夢遊不小心出來的,現在清醒了,家也不多遠,你跟著萬一回去被人看到,人家的名節怎麼辦,你多注意注意自己的行為……”

甩開哥哥的手臂,花染回懟:“得得得得,抓住機會就開始教訓我,我先問你,今天,不對,昨天下午,你不讓我抓老李頭就算了,昨天晚上,我察到有妖氣,你還不讓我去管,乾嘛呀,我們還是朝霧閣的人嘛?你我還對得起身上的這身衣服嗎?”

花櫟慢半拍,反應過來後邊跑邊抓人道:“這衣服?你竟然敢穿著這身衣服喝酒?啊?!”

……

等耳邊終於清淨,一刻鐘就像過了半個時辰,風之念深覺回去有必要和花千澈提議將朝霧閣的傳音術升級加密,增加雙向或單向溝通的功能,而且她必須要一個拒絕收聽的術法。

站在江府門口,微風拂麵,等府外紫薇樹上細碎的花瓣飄落,帶來酸酸甜甜的的清新花草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撫慰自己被擾亂的心情。

想到私闖民宅的罪罰是八十大板,風之念看著眼前的碧瓦朱簷,思索片刻,繞過正門,吹滅燈籠,輕功翻上東角門。

在房簷上,她看到緊挨著馬廄和庫房的是家丁院,西側是廚房。

是劫匪拿到的宅院布局圖無誤。

隻要等蟬鳴館的內鬼發出信號,自己抓住江府的內應就能將功補過,私闖民宅的罪應該也可以減輕。

如此想著,她剛落到江宅的地麵上,屋內就衝出五個帶刀侍衛。

風之念瞬間飛離腳下的機關,在西側牆角站定,撚出指間沙子裡麵的胡椒粉和辣椒麵,再次捂住了口鼻。

噴嚏聲中,刀光淩亂,一個侍衛問道:“啊嚏……來者何人……啊嚏……是妖是鬼?阿嚏!”他們在東角門抓賊,沒想到牆下設置的機關先被用到了自己人身上,眼睛流著淚,隻見一個白衣女子,披散著近乎四尺長的黑發,腰間還掛著一條黑色帶著兩點綠熒光的東西,發出“沙沙沙”的聲音,似蛇非蛇,十分瘮人可怕。

“我並無惡意。”她安撫好應激出來的碧梢,讓它重新躲進袖口,不直接說明來意,一是不知道侍衛是忠是逆,二是這揚沙的小機關連著細細的絲線,牽動遠處的銀鈴。

內應、江家人或者那位仙子?風之念對正在趕來的人十分好奇。

抄手遊廊上,為首的人腳步略快帶有怒意,其他兩個腳步,一個年輕,一個年長,細碎緊密地跟隨著。

“我不是說過,今夜不管是什麼東西,隻要進了江府就通通抓住嗎?怎麼把我的機關扯壞了,都不見押人過來!”

隨著嗔怪聲望去,來人年歲不大,身量嬌小,穿著一身藕荷色紗衣,近看生了一張蒼白的美人麵,因不悅有了幾分顏色,宛若白桃淺紅,再細瞧,眼下發青有些嚴重,並非熬夜所致,令人憐惜。

風之念自知夜闖私宅,有失禮數,主動解釋道:“江小姐,我並非有意擾貴府清淨,隻是——”

“隻是什麼?看今天的月亮好,到我家牆頭賞月,不小心摔了下來啊?”年輕的女使站在台階下,看幾個侍衛進不了白衣女子的身,忽又發現一股強大的靈力環繞在她家小姐的四周,頓時警覺起來,“你用了什麼妖術?你對我們家雲婷小姐做了什麼!?”

她並不理會,隻對台階上的江雲婷道:“你不妨感受一下自己體內的靈脈,是否舒暢了些?”

世人有金木水火土五大靈脈根係。天定靈根,親護靈脈,往往生有弱症的人少了雙親中的任何一方,靈脈都難以疏通,不易開啟修煉之道。

江雲婷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黑血。身後年長的婆子擔心地立即開罵道:“不管你用了什麼妖術,馬上解開,要不然,我們江府絕對不會饒了你的,你會死無全屍,就算這輩子修煉成人形下輩子也還是做畜生……”

風之念摸著袖口探出頭的碧梢,溫聲安慰道:“說我呢,沒人敢動你。”

江雲婷擺手示意婆子沒事,這些日子爹爹重病,她心疾頻發,靈脈不順,大夫開得藥每日像飯一樣吃下去也不見好轉,可現在身子輕快,比正常時都舒服了不少。風之念見她麵色好轉,向前靠近了一小步問道:“你感覺如何?”

不料江雲婷擦掉嘴上的血,看清楚從暗處走出來的人後,心中敵意未消,懷疑更甚,“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婆子探脈得知小姐的身體恢複,麵露喜色,眼睛一下子紅潤起來。風之念看著,正開心找到了解除嫌疑的突破口,又一個中年男子迷蒙著眼睛,從家仆房走出來,看到地上一灘血跡後,瞬間清醒,大喊道:“小姐!小姐!你這是怎麼了?這灘血不會是小姐吐得吧?”

本就炸毛的女使一眼瞪了回去,掐著腰質問道:“劉管家,你這說的什麼話!看都沒看就說小姐吐血,作為下人,難道你是日日盼著主子歸西不成?!”

這聲音,這氣勢,風之念立刻困意全無。

婆子看小丫頭大半夜的說不吉利的話,馬上一個責怪的眼色把人拉在身後,挺身而出道:“姓劉的,你睡得也太死了些,這護院管家,你要是不願當,當不好,就趁早離開。”

她也接收到婆子投來的一個安定的眼神,那眼中滿是善意,風之念不覺心中疑惑:是自己多餘,來的不巧了?江家人早就已經鎖定了內賊的人選?

扭頭變臉的演技,她睜大眼睛學習。風之念從小芝麻點情緒都寫在臉上,一直將及時變臉和麵不改色視為兩門最高超的自控技藝。她立刻收回自己好奇的眼神,看向蟬鳴館的方向,想試著做出盜賊的神態和被抓之後應有的表情。但發覺江雲婷質疑的目光和小女使上下掃視的打量後,風之念立刻垮下冷臉,默道:“還是不要做什麼讓人誤會的表情為好。不必要的麻煩少一點算一點,出門在外,能不主動惹事就不主動惹事。”

劉管家一臉激動,越說越虛,捂臉跪下道:“小姐,你要明白老奴的真心啊,我在江府十多年,也是看著您長大的,彆人說什麼我都不無所謂,但我是真的擔心小姐才這麼說的,嘴上沒把門兒,還請您不要怪罪。”

風之念腳底碾壓著石子,手指玩弄著袖子裡的碧梢,又兩口下去,她的內力恢複了一半。

女使搬來椅子,江雲婷接過婆子遞來的團扇,不緊不慢道:“劉伯伯不必驚慌,我今日不睡,為的就是還您清白。您也知道,前段時間,我江府出了內賊。”

不等她說完,劉管家低著頭急忙接話:“那些人,都查清楚了,老爺也都把他們趕出去了。小姐您還在擔心什麼呢?天色太晚了,小姐還是不要折騰,快些回去休息吧。不然,老爺明日知道了,老奴更難交代啊。”

倚老賣老,還急著催人睡覺。局麵至此,風之念覺得自己有必要插話道:“稍等,各位,我非本地人,有夢遊症,從蟬鳴館出來,誤入貴府寶地,實在抱歉,江府私事,我這個外人還是先回避了。”

說罷,她抬腳就想要出門抓內鬼來和他們對峙,結果直麵那位婆子的第三次變臉,“來人啊,把她給我捆了,關進柴房。”

“誒誒誒,有話好好說,你這動私刑也是有罪的。”不光是婆子的表情嚇人,風之念發覺眾人的目光像釘子一樣射來後,隻覺頭皮發麻,大事不妙。

江雲婷皺眉道:“隻是將你關進柴房,等明日天亮,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什麼真相大白?風之念有些跟不上這家人的思路,或者說她遺忘了什麼重要的細節。

究竟為什麼突然這樣,哪一步出錯了?

劉管家不就是內應嘛,怎麼又突然懷疑到自己身上了?

回想自己來這裡也沒說錯什麼話——呀!

是蟬鳴館。

砰砰砰!

門外的聲音響起。

如果江府的人早就知道劫匪計劃,那麼他們就是提早把風之念當作來給江府內應送信下藥的人了。

可是,他們要是知道蟬鳴館的接頭,又為什麼不直接抓住劉管家,反而將她綁了起來?

風之念看著劉管家滿臉驚慌,一副緊張的模樣,隻覺得自己滿身冤屈沒有證據,要是在說起什麼內經散和毒藥之類的話,簡直就像是在不打自招。

待侍衛將她圍住,女使去打開了東牆小門。

門口暗處快步走出一道焦急的人影,“小姐怎麼還沒有休息,站在外麵吹風?”

風之念怎麼也沒有想到真正的內鬼可以明目張膽地敲門進來,她悄然收起了手中運轉的內力。

隻見江雲婷接過婦人的包裹,親昵著挽上她的胳膊,撒嬌道:“乳娘,我好想你啊,這幾天想你想得都睡不著覺。”

變臉婆子也重新換上了慈眉善目的表情,“她李嬸,老家的閨女病怎麼樣了?”

“肯定好了啊,李嬸的新衣服料子是鏡黎坊的吧,有錢買衣服打扮自己,孩子的病肯定好了。”風之念看著那位姓李的乳娘,一副低眉垂眼可憐的麵孔,衣著華麗全然不似下人的模樣,不知道何時到的門外,也不知道偷聽了多少,又瞥見在蟬鳴館收贓來的首飾,她忍不住再次鄙夷道:“這手上的鐲子也不便宜吧?”

“好了,都好了,照顧完她,我就連夜趕著回來看你了。”乳娘笑著捏了捏江雲婷的臉蛋,不顧風之念的陰陽怪氣,隻拉著變臉婆子憂慮道:“季媽媽,這位客人是誰啊?”

“小人賤名,免入尊耳。”風之念閉眼翻白,轉身不再看乳娘惺惺作態,舉手讓侍衛捆住,淡淡道:“江小姐,不用柴房了,就把我捆在正廳外,我想好好欣賞下貴府的月光。”

“依你。”江雲婷見到乳娘,心情正好,也料定了風之念就是蟬鳴館到江府的盜賊,隻想著天明叫拾音閣來抓人審問,就高高興興地帶著女使婆子回去睡覺了。

風之念被扔在了內院大廳的中央,渾身上下被貼滿了滅妖符和阻靈咒,心中糾結萬分。

雖然這是她私闖民宅應該有的待遇,按照猜測,自己被人懷疑也可以接受,但是看到江雲婷和乳娘親近,完全放下戒備的樣子,風之念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麼開口。

告訴江雲婷,說這個照顧你長大的乳娘圖謀不軌,是個壞人,她今晚打算下毒迷暈你們所有人,好放劫匪進來把你家洗劫一空,還準備要了你的性命?

可萬一那個乳娘李嬸看事情有變,改變計劃,今夜江府出點什麼事情,她可不是私闖民宅這麼簡單的罪了,所有的一切後果都會因為自己的貿然行事而有不同的結局。

讓所有人相信她這個外人很難,讓江雲婷認清現實更難,但風之念絕不想有最壞的情況發生。

她決然斷開繩索,清理乾淨衣服。

同時,感受到屋簷上兩人極好的輕功,點落瓦礫的聲音雖小但根本逃不過風之念的耳朵,何況還有兩人熟悉的內力傳聲。

窮追不舍,花染質問道:“你不是說這是拾音閣地界,不要亂惹是非嘛?你不是說要注重女子名節嘛?你現在不僅僅是私闖民宅,這裡是內院你知不知道?八十大板的罪罰,你要不要命了?”

“安靜。”風之念確定了方位,發現了身著夜行衣匍匐在西廂房屋頂的人影。

“哥,你嗓子怎麼了?”花染腳下一滑,反應過來後直接出聲問道:“這裡還有其他朝霧閣的人,還是個女人?怎麼回事,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任務沒有告訴我?”

“今夜守護江府的安危,聽從姑娘的任何指令。”花櫟內力傳音,即回複弟弟,也是說給她聽。

風之念安心落意,困頓消半。

她的東西都認主,隨身佩戴的玉佩同樣。早在確定蟬鳴館被劫匪把控時,朝霧閣的傳密室就已經收到了消息。風之念能安心地來江府,就是因為她相信花千澈的人會以最快的時間內趕過來相助。

然而,不等風之念向他們詢問蟬鳴館的情況,一眾人等匆匆舉著火把出現在大廳。

一陣搜索後,劉管家額上青筋暴起,手中持刀直指她的方向,質問道:“妖女!你到底把我們家小姐藏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