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伊下午照例去接哈珀下班,不過今天不是在醫院,而是在她的母校:盧埃森塔大學。
哈珀今天在盧埃森塔大學有場課程講座。費伊沒費太大力氣找到了講座會場,在角落找到了一個位置。
她探出頭,想看看做研究時的哈珀是什麼樣子的。
哈珀穿著熨燙平整的西服套裝,深藍色豎紋凸顯著毛呢的高級質感。他的白發自然而精致,蓬在耳後,與身後的白板融為一體,略微遮擋住費伊看不懂的學術詞彙。
哈珀雙手撐著桌麵,上半身微微前傾,向台下的學生靠近,神情嚴肅而專注。
聽不懂高深的專業知識,費伊不自覺地走神,耳邊的論述聲逐漸模糊……直到耳側傳來熟悉的男聲,小聲叫著她的名字。
迷迷糊糊睜開眼,費伊回憶著自己這是在哪裡。直到她看到了三三兩兩離開的學生,以及逐漸空曠的會場,她才反應過來:
好吧,她剛剛在哈珀的講座上睡著了……
“看來我的課太無聊了。”哈珀開著玩笑,收拾著東西。
“怎麼會,是我最近沒有休息好。”費伊撓撓頭。
“最近一直忙著給國外的客戶發郵件,因為有時差嘛,所以總是得熬夜回複。”
她娓娓道來:“昨晚樓上住戶的水管壞了,水漏到了我們這層,我連夜聯係房東太太,今天一大早就得配合維修人員處理漏水的事情……”
“一個人處理這些事情,真的太辛苦你了。”他停頓了一下,“可以和我說一聲的。我可以幫你盯著水管維修。而且,費伊,如果你有些累,不一定必須來接我的。”
哈珀願意主動提供幫助,而且是關於她公寓的事情,這讓費伊有些“受寵若驚”。她想到了哈珀送她回公寓的那晚:如此看來,哈珀那晚婉拒她的邀請,應該不是因為與她關係生分。
想到這裡,她的心情忽然明朗起來。
“沒事,難得有機會回母校看看。不過,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有講座?我記得你是在國外讀的大學……?”她好奇地向他確認著。
“我朋友在這裡任教,他的課正好和我的研究領域有些相關,所以拜托我做一次講座。”
兩人正準備走出會場,費伊聽到了幾個女孩子在聊天:
“感覺是哈珀教授的妻子,但是她也太年輕了吧。”
“我猜……不是女朋友就是妻子!哈珀教授對她的態度不像是師生。”
“哈珀教授對我們這麼凶,沒想到私下對妻子這麼溫柔,嘖嘖嘖……”
費伊對上了其中一人八卦的笑容,這些打趣讓她有些害羞,卻有些欣喜。她發現了一件事:她很開心被如此稱呼,即使這並非現實。
“哈珀教授,原來你對學生還挺凶的呀。”她也學著學生的口吻,吐槽著哈珀。
“凶一點,他們才會敬畏知識,更加認真學習。”此時,他正溫和地笑著,笑容映著白發,整個人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與講座上嚴肅的他判若兩人。
她噗嗤一笑:“蘭登,你讓我想起了我的文學史老師。”
“他每天也是凶巴巴的,我很害怕和他說話,或者上他的課,因為他總是會訓斥我們。”
“你知道為什麼嗎?”她仰起頭看著他,卻是自問自答,“因為他想讓我們害怕他,這樣我們就會逼著自己背下文學史了!可難背了,我們當時還被要求用西班牙語背誦呢。”
哈珀耐心聽著費伊分享著自己的故事。這個看起來淡淡的女孩,總是有著獨特的能量。
“對了,你是哪所大學畢業的?”費伊才想起來,她隻知道哈珀是在國外讀的大學,卻不知具體是哪所大學。
“洛德皇家醫學院。”他輕描淡寫,仿佛不是重要的事情,但費伊的內心卻再起波瀾。
她當然聽說過這所大學,著名的醫藥類私立院校,在全世界都赫赫有名。她震驚於哈珀家優越的經濟條件,但更佩服他自身的實力。他可能算是幸運兒,不缺經濟支持,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百分百也是個極其努力的人。
哈珀的話語打斷了她的思緒:“其實我對盧埃森塔大學也挺有感情的。盧埃森塔大學與我們學校曾經有過筆友交流活動,你知道的,我當時壓力很大。”
語速放緩,他的思緒回到了那時。
“碰巧學校舉辦活動,我把心情和憂慮寫進信中。筆友一直安慰開導我,深刻卻不乏趣味。我想對ta表示衷心感謝,可以說,沒有ta就沒有現在的蘭登·哈珀。”
“對哦,我也參加了!可惜當時是不是不能透露個人信息,我記得還得用代號昵稱什麼的?”
他點了點頭,緩緩開口:“沒錯。我一直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無從聯係。所以我想將這份感謝獻給盧埃森塔大學。”
費伊卻沒來由地緊張起來,她竟然有些慶幸學校對於匿名的安排。如果筆友是名女生,現在站在哈珀身邊的,會不會就是那位筆友了呢?此時黯然離場的該是費伊了。
她為自己的“卑劣”感到愧疚,覺得不該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哈珀的痛苦上。費伊轉而開始羨慕那位筆友,ta能夠感受到哈珀內心最深處的情緒,能夠撫慰他的傷口,有幸成為他心中重要的一部分。
與筆友比起來,自己又算什麼呢?有些灰頭土臉地應付著生活,鬨出在講座上睡著的笑話……
如今,她隻覺自己含著一塊夾心糖,默默祈禱著,希望外麵的糖衣慢些融化,好讓內包的酸澀晚些溢出,讓美夢晚些醒來。
她想逼著自己的心,與哈珀保持一些距離,但她知道沒那麼容易。
……
父母回鄉村小屋照顧祖父祖母,費伊暫時搬回了父母家,承擔起照顧哥哥和妹妹的責任。
她接哈珀下班沒有以往頻繁,決定多花些時間給生活的其他部分。
一切都還算順利,直到哥哥房間傳來動靜,劃破了深夜的平靜。
費伊急急忙忙過去,發現哥哥凱文四肢抽搐,無法回應費伊的叫喊。
她內心焦急無措,此時卻展現出自己都難以置信的效率:她立刻撥打急救電話,報出凱文的症狀與地址,接著給阿什莉打電話,讓她來家裡幫忙照顧妹妹,自己則跟著救護車前往醫院。
急救室走廊響著不規律的滴滴聲,消毒水的氣味直刺鼻腔,費伊站在急救室外打轉,指甲陷入掌心。
不知過了多久,急救室的門終於打開,走出一名戴著藍色口罩的醫生。
“奧裡斯小姐,請放心,患者突發癲癇,是之前的車禍導致的腦損傷所引發的,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費伊懸起來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呼吸的幅度大了一些。
她在病床旁給凱文削著蘋果,突然聽見有人叫她名字。
“蘭登?”
男人的毛衣裡露出睡衣衣領,頭發微微翹起,與講座那天大不相同,明顯是半夜急匆匆趕來這裡的。
“你怎麼會來這裡?”她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發問。
她在努力與他保持距離。而且,事發突然,她也沒時間去聯係他。
“羅伯特打電話給我,說你哥哥生病了……”
“老兄,看看你,你這可不是合格男友啊!”一道男聲傳來,費伊才發現哈珀身後還站著一名醫生,是剛剛從急救室出來的那位。
一切說得通了:羅伯特就是那天哈珀提到的,邀請他去做講座的朋友。
費伊那天並沒有見到羅伯特,但是羅伯特剛剛說,蘭登是她的……男朋友?
她在腦袋裡推理著:這就說明,在兩人尚未見麵,也無需見麵時,蘭登就已經以“女朋友”的身份介紹她了。
“還好嗎?嚇壞了吧……”看到她在發愣,蘭登徑直上前,走到她麵前,抱住了她。
他比費伊高出一個頭,他托著費伊的腦袋,讓她安穩地靠在自己的肩上。哈珀輕輕摸著她的頭頂,幫她順著頭發。淺棕色的長發有些蓬亂,還沒來得及紮起。
費伊悶在他的肩膀處,聞到了睡衣上的皂角香,自然而溫暖。
這一刻,她的冷靜堅強潰不成軍。她小聲抽泣著,雙手慢慢圈住了他的毛衣。
哈珀微微拉開些距離,用雙手捧著她的臉:“我說過的,可以找我來幫忙,好嗎?”
他溫柔又耐心地提醒著,用大拇指擦去她流下的淚水。
她覺得自己現在一定狼狽極了,揉亂的頭發,憔悴的臉色,以及哭泣導致的小小抽搐。
眼眶還沁有淚水,她小心翼翼地望著他,點了點頭。
後半夜,她靠在他的肩上,睡得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