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客戶加班,把門密碼給了我們,讓我們先過去忙。”阿什莉坐在副駕駛上,扭頭說道。
費伊坐在後座,穿著一件卡其色衝鋒衣,淡黃色衛衣裡框著一件寬大的短袖T恤——這是她昨晚從衣櫃底部翻出來的老古董,是她衣櫃裡清一色的長裙襯衫中,最適合搬家的著裝。
三人正擠在搬家用的小型貨車裡,隨著顛簸的路麵搖搖晃晃。
貨車在一幢白色的小彆墅前停下。
眼前的彆墅共有兩層樓,黑灰色的拱門前立著兩根門柱,支撐著二樓種有小型灌木叢的陽台。門前的楸樹正開得繁盛,枝葉蔥翠,將陽光的剪影投射在彆墅的白牆上。
“好大的房子。我們大約得搬多久?”費伊發問。
“彆擔心,我們隻用搬一間臥室和一間書房。”阿什莉拍了拍費伊的肩膀,準備開工。
屋內並無對外展示的照片,但依舊能看出這裡不止一個人居住。環境整潔,物品被歸類得很整齊,顯然是平時有人細心打理,找人搬家應該是因為工作繁忙。
走上樓,費伊和阿什莉收拾著臥室和書房的東西,將它們填滿大號紙箱,由本傑明搬進貨車。
……
車窗外是費伊越來越熟悉的道路。
費伊此時正發著呆,用右手撐著腦袋,回憶著畢業以來的事情,默默祈禱不要在附近遇見母親。
在母親眼中,這樣跑來跑去地兼職,還不如隨便找個人結婚更穩妥宜人。若是此時被她遇到,耽誤搬家進度不說,母親的訓斥聲定會讓整個街區都聽到費伊的近況。
新的公寓比彆墅要小,但獨居已經綽綽有餘。正當三人收拾著紙箱裡的物品時,門外的密碼鎖傳來了嘀嘀聲,隨即被打開。
“今天辛苦了,請享用檸檬水吧。”一道溫柔的男聲從後方飄來,費伊覺得有些耳熟,應該是這間公寓的主人。
她站起身回頭看,以為是她的眼睛真的出了問題:恍恍惚惚地,費伊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昨天的英俊麵孔——哈珀醫生?!
窗外的陽光灑在男人的白色頭發上,反射進費伊的眼睛。
費伊一時間僵在原地,有尷尬、驚喜以及一些對於他的感激。
四目相望中,男人也好像記起了什麼。
“奧裡斯小姐,好巧。”他微微一笑,伸手將水杯遞給費伊,儘顯紳士風度。
檸檬水中的冰塊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清爽的氣泡使費伊發燙的臉頰暫時冷靜下來。
“哈珀醫生,我不知道這是您的家,”費伊的手指緊握著杯壁,指尖微微泛著紅,“我是指……物品裡沒有照片或者名字。”
哈珀的喉間發出了一聲低沉的笑,平和地解釋道:“是的,我不太習慣拍照。平時和父母一起住,但是他們也不常在家,家裡的東西也很少。”
“原來如此。”費伊點點頭,看著窗外,有些詞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期盼著阿什莉馬上來解救這個尷尬的局麵。
“先生,我們已經整理好了,辛苦您來檢查下!”門口傳來開朗活力的女聲。
謝天謝地,阿什莉終於來了。
“沒問題,今天辛苦了,我請你們吃晚餐。”哈珀脫下西裝外套,從衣櫥中隨手拿出一件深色毛衫換上。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和本傑明約好了,晚上我們得去約會。”阿什莉大方回應著,拉著本傑明的胳膊晃了晃,對著本傑明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墜入愛河的兩個人啊……
費伊此時在心裡同情著露比:天知道露比是如何做到的,每天都在這兩人麵前當一顆閃亮的電燈泡。
“奧裡斯小姐,希望您不會拒絕我的邀請。”哈珀轉向費伊,微微彎腰。
費伊沒想到哈珀醫生會再次向她表示邀請,她還不習慣被當作焦點。
“當然,謝謝您的邀請。”她避開目光,點了點頭。
……
“哈珀醫生,這裡的草莓慕斯很好吃的,您可以試試。”法餐廳內,費伊率先開口。
哈珀拿起叉子,對上費伊期待的目光。
他沒有回答口感,而是好奇地問起了費伊:“奧裡斯小姐之前來過這裡嗎?”
“我之前在這裡打過工,”費伊瞄向天花板,掰著手指計算著,“大概是……五六年前了。”
“奧裡斯小姐好像嘗試過很多工作,”哈珀投來驚訝的目光,帶著些欣賞,“服務生、自由譯者,還有今天的搬家工。”
“嗯……當時是為了賺錢上大學,現在是為了交房租。”費伊品嘗著草莓慕斯,綿密的口感仿佛將她的思緒帶到了五年前。
“我們家孩子有點多,哥哥身體不太好,家裡生活比較拮據。我渴望接受教育,所以決定自己賺學費,不給家裡增添負擔了。”費伊平靜地陳述著,好像一個18歲女孩的獨立生活簡單平常。
而隻有她自己知道,初入社會,她曾在深夜的被窩裡偷偷流下了多少眼淚。
哈珀嘴唇微抿,若有所思。
“您真的特彆了不起,奧裡斯小姐。”哈珀的睫毛微微顫動,一雙大眼睛正閃著光,雙唇微張,一整個大寫的“敬佩”二字。
費伊正準備感謝他的稱讚,一通電話卻不合時宜地響起:媽媽。
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悄悄瞅了哈珀一眼,得體地微笑了一下,隨後小聲接起電話。
不超過一分鐘,她掛了電話,不打算理會。
“發生什麼事了?”察覺到了她的臉色不對,哈珀關切地問道,“您的表情不太好。”
“媽媽第N次向我推薦戀愛對象,讓我加彆人聯係方式。”費伊直白地說出了這件事。
哈珀醫生輕笑著搖頭,眉眼彎彎地望著費伊,仿佛被她這副模樣逗樂了。
她雖然性格有些靦腆害羞,卻不覺得說出這件事有什麼丟人,或者不好意思。她有著自己的節奏,堅持自己的原則,不會為其他人的焦慮買單。
“奧裡斯小姐是獨身主義嗎?”哈珀的語調微微上揚,透露出好奇心。
費伊咬著嘴唇,將叉子輕輕放在盤子上:“不算是,我應該算是‘幸福主義’吧。我也是很期待一段美好的愛情的,也期待組成自己的小家。”
她將手肘擱在桌麵,用雙手撐著腦袋思考。
“隻是,我想跟隨著自己的腳步和節奏。隨著人生的進展,我會自己遇到可以發展的異性,而不是現在急急忙忙,在狀態不好時做出決定,這也是對對方的不負責。”
“奧裡斯小姐真的很獨立,很有主見。”哈珀低頭,發出由衷的稱讚。
“哈珀先生您……”費伊將手指並攏,伸向對麵,想知道哈珀的愛情觀,“您是怎樣想的呢?”
這是她平常不會做出的事情,她對其他人的生活和看法並不好奇。此時,比起愛情觀,她好像更迫切地想了解麵前男人的情感狀況。
“我同意您的看法。”哈珀笑吟吟地盯著費伊,語氣柔和鬆弛,“我工作太忙了,顧慮到沒有太多時間陪伴對方,所以目前也是單身。”
聽到哈珀處於單身狀態,費伊的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欣喜。下一秒,強烈的羞愧感湧上心頭,她發覺自己真的有點不對勁。
……
“哈珀醫生,感謝您為我提供的豐盛晚餐。”費伊轉身,錯開視線,抬頭望向哈珀醫生身後的房頂,她還有些害羞。
“我從小在這附近長大,如果哈珀醫生願意的話,我帶您熟悉一下附近的設施吧。”
她紅著臉發出邀請,為了報答減免的醫藥費和今晚的晚餐,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他們在黃昏的街道上漫步,介紹著附近的便利店、電影院、垃圾收集點等公共設施,最後來到了綠地公園。
兩人在一棵大樹下坐著。這棵大樹枝葉繁茂,葉片緊緊團在一起,枝條向下延展,像極了一頂遮陽用的圓帽,圈出一片隻屬於自己的小天地。
“我小時候隻要心情不好,就會來這棵樹下坐著發呆。”費伊抬頭看著葉片間的路燈燈光,毫不吝嗇地向哈珀分享著自己的秘密基地。
“我從不知道醫院附近有如此怡人的地方。”哈珀雙臂向後撐著地麵,仰頭讚歎道。
正當二人準備返程時,費伊在沙地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的母親正帶著妹妹玩耍。
似是母女間的心電感應,母親轉頭對上了她的視線。
費伊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母親有可能會大吼大叫,質問她為什麼不通過好友申請;可能會歇斯底裡,哀求自己滿足她最後一個願望;可能會陰陽諷刺,嘲笑她披星戴月終究是碌碌無為。
費伊的身體微微發著抖,步子再也邁不開。
並肩而行的哈珀像是發覺了這一切,隔著最外層的衝鋒衣,他安撫似地摩挲著費伊遠側的臂膀。
他的動作輕柔,十分有禮節,費伊感覺不到冒犯,反而感受到了細致的關懷與溫暖。
而母親沒有做出想象中的任何行為。她隻是露出了許久未見的微笑,也將這份微笑帶給了旁邊的哈珀醫生。
隨後,她帶著費伊的妹妹離開了公園,像是刻意不打擾她約會似的。
等等,約會?!
費伊的心中萌生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她解釋不出為什麼,但她還是做了。
“哈珀醫生……”她心臟狂跳,滿臉通紅,手指攪在一起。
“可以假裝做我男友嗎?”她眼睛驟然一閉,一股腦說出心中的請求,不敢觀察哈珀在聽到請求後的微表情。
她的心意徹底失控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發出請求的原因,並非全然與母親無關,但母親隻占一部分。占比較大的另一部分,是她對哈珀醫生的好感與心動。
她沒有解釋,她並不是個擅長撒謊的女孩。
“奧裡斯小姐,我需要做些什麼?”他輕輕開口,清潤悅耳的聲音飄進費伊的耳中。
而他也沒有詢問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