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好起來,整個人狀態不錯,就能琢磨事兒了。阿精隨老白回了教堂,他們直接現身教堂告解室。阿精一朝著牆上十字架合眸呼喚完主名,就麵向老白拽了人袖子發問:“我們這是在哪?我起初還以為我被困在幻象中,所遇見的人事物都是假的呢!”
認真在胸前劃完十字的老白睜開雙眼,他給告解室加上了隔音咒,遂答:“在一個異於我們自己世界的新世界。”
“啊?”阿精發愣。
而一襲神父長袍的男人開始耐心解釋:“你和我進入了時空洞,時空洞把我們送往一百年前。然而,‘過去’不容改變。真正意義上一百年前的陳精和‘白家人’是不會知道百年後發生之事的。所以,我們沒有在百年前消散而是持續存在著,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便發生了一些變化。我們可以將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稱為世界B,而我們原來的世界稱為世界A。就我所了解到的:我們到來之前,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事與我們原本的世界一致。然而,我們到來後,世界B的走向與我們熟悉的世界A就可能大不相同了。”
一套新舊世界說法,信息量挺大,阿精聽得雙眼發直。提及“世界走向可能大不相同”之辭,老白說正經事兒時向來平穩的語調都有些波動,這波動帶得還在努力消化“時空理論”的阿精都不由得暗問:不相同什麼?……這念頭在阿精腦海,似一道閃光轉瞬即逝,她不及多思。因著消化完一遍“時空理論”,阿精便自“白老師”的思路中跳脫出來,她又過一遍對方的言辭,她攥住了眼下於她而言更為迫切須向對方確認的信息啊!阿精當即向後一捋長發,甩言:“所以,我和你,我們兩個人,現在都在一個真實的世界中活得好好的,不受黑影控製。”
“是的,阿精,現在的你不受黑影的控製了,我們都活得好好的,我們有機會……”行事嚴謹、向來穩妥的老白此時握住胸前的十字架這般道,他微笑起來;可阿精的心卻開始下墜……
“那韓諾呢?”阿精徑直打斷對麵的男人。
方才起,老白便隻提“兩個人”進入時空洞,而她又再次以言語確認“兩個人”……阿精下意識痛苦地閉起雙眼,以手捂上鼻口,淚水已灼燙了她的眼角然後順著她麵頰滑落,她的聲線顫抖著:“我認識的韓諾呢……他沒有進入時空洞,他不在這個世界……”為什麼她失去意識之前,她認識的韓諾還和她在一起,可她認識的韓諾卻沒有和她還有老白一起進入時空洞呢?是不是,她認識的韓諾已經……
“阿精啊,你聽我說……”
“不、不要!”阿錦猝然睜眼,她迫切地望向她熟悉的老白,她扯住他的臂彎,她用力地搖晃他,“韓諾沒有死,對不對?他還活著,對不對?老白,你告訴我啊,老白,你快跟我說,韓諾沒有死!!”
“他沒有死。”
“你告訴我,韓諾沒有——”原本急於要到應證、情緒異常激動的阿精,腦子突然空白了下,“——你、你說什麼?”
“你認識的那個韓諾沒有死。雖然脫離瓶子後,他的軀殼隨即被黑影摧毀;但他的魂魄,好好的,還在原來的世界。”
仰著張滿臉淚痕的臉蛋,阿精瞅著那個回應了她的男人,她磕磕絆絆:“我認識的韓諾……真的、還在?你……沒有、哄我?”阿精倏然一把揪住了那男人的袍子,喊,“你發誓!”
“你認識的那個韓諾真的沒有魂飛魄散,你認識的那個韓諾還在原來的世界,我發誓,我對著天主起誓。”
他是她知道的最儘職不過的天使了欸,他怎麼可能會在這種生死攸關的大事上哄她呢,現在她都迫得他朝天主起誓就為了讓她安心……阿精有些不好意思地鬆開了白天使的袍子,開始用手背去蹭臉上的淚。而剛剛擺脫她“魔怔之爪”的男人向她遞來了格子手帕,他溫和地注視她,眸子盛滿了理解。阿精小聲道句謝,然後她仔細地擦了擦臉。這一下子,她是安心了。
雖然老白說的是韓諾的魂魄還好好的而不是韓諾整個人完好無損,但是韓諾沒有被黑影毀得魂飛魄散,這就一切就非常非常有希望啊——說起來,她自己也是魂魄無礙,而原來的軀殼不在了吧?她自異界恢複意識,就隱隱認定“這副身子骨”並非她原來的軀殼嘛。所以,十有八九,在原來世界之時,韓諾和她的軀殼就被黑影一起毀掉了。毀掉就毀掉吧。白家男人們在重造軀殼方麵,可是在行的。阿精翹了翹嘴角。
最關鍵的是,她終於確認了:她認識的韓諾,還在!
——然而,其他人呢?
阿精剛安下的心刹時又被吊得老老高:“那……高、高寒……老白,你知不知道高寒他……”高寒他讓韓諾和我先走,他自己去攔著黑影。他做出了背叛黑影的行為。他是不是,被黑影烈火焚身——阿精瞬間麵色慘白,跌坐於地——我特彆特彆重要的朋友,因我湮滅。
“高寒可以轉世。”
“……?”阿精茫然地抬頭。方才錘擊擊碎她某處的劇痛,因著老白那句陳述,停滯了。
“黑影雖然焚燒了高寒的軀殼,但是黑影無法毀滅高寒已經得到救贖的靈魂。進入時空洞前,我正要帶獲得救贖的靈魂們離開當鋪,送去轉世。阿精,是你一直以來非常努力地真誠付出,是你做得很好很好,你將情感的種子播灑進高寒的心,你讓他懂得了愛,你讓高寒願意轉向白家願意接受白家。阿精,是你救贖了高寒。”
聽著老白認真的耐心的話語,自異界孑然蘇醒便下意識深埋不敢觸碰的畫麵漸漸浮現阿精腦海,那些她與高寒接觸的過往:一個身世悲慘的原本冷酷傲慢的男人慢慢理解了“友情”“親情”“愛情”,變成了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阿精記得高寒為她調製的“精心咖啡”的味道如何美味,也記得高寒認真地對她告白,更加深刻地記得高寒在八號當鋪成全韓諾和她的言行……高寒的靈魂獲得了救贖,真好、真好……阿精這般想著,方才破碎的某處漸漸拚湊起來,她又用格子手帕抹了一把臉。而之所以黑影無法徹底毀滅這樣的高寒,也是姓白的們願意提前為高寒做些什麼吧,“(高寒)轉向白家願意接受白家”,阿精動容,她咬了咬下唇。而老白都說了,高寒可以擁有來世的,雖然老白現在和她待在異世界,但原來的世界不還有其他姓白的麼!在引度世人、安排靈魂輪回這方麵,白家男人們很是專業的!被拚湊起來之處的裂縫也被溫暖的力量給彌合了啊。阿精長長舒氣,她眨了眨眸子,然後突然之間——
阿精瞪圓了眸子,她那口氣也舒不下去了!!“老白!你說高寒的軀殼沒了,但魂魄好好的,高寒可以轉世……那韓諾呢!姓白的,你們不會也要把韓諾的魂魄送去轉世吧??”——還是那幾個在原來世界的姓白的已經這麼乾了?
姓白的在這事上可是有前科的,莫飛啊!!阿精想到莫飛這茬,一顆心頓時刀戳火燎的了!!
“……白家人沒有安排韓諾的魂魄轉世。”
“為什麼?”阿精脫口而出。
老白悶悶地瞄了她一眼:“還要我對著天主起個誓麼?韓諾的魂魄在世界A沒有被白家人安排轉世……”
“彆起,彆起,你這麼說,我當然是信的啦。想想也是,韓老板為黑暗勢力服務百年,哪能讓他輕易轉世呢?太便宜他了!得給他造個殼子,讓他趕緊加入白家然後好好地在人間贖罪啊——就跟我一樣,勤勤懇懇,為白家偉大的度引世人的事業來貢獻力量,是吧、是吧?”
“你的算盤打得倒是響亮啊……”老白無奈歎氣,阿精聞言樂嗬,而老白朝她伸手,“還不起來呢?還打算在地上坐著呢?”
阿精麻溜地憑著老白起了身。最荊棘的問題已得到解答,她站在教堂告解室,一時之間是真的神兒清。她挽住老白的胳膊,很是誠懇:“謝謝你啊。”——謝謝你告訴了我,高寒可以擁有來世;謝謝你告訴了我,韓諾的魂魄還好好的。
阿精在韓府孑然難理境況的時候,潛意識將韓諾以及高寒的生死之疑壓抑於靈魂深處,她真的無法掠及之毫更彆提細思其節,一旦提及那二者的存亡之況,便是撕心裂魂……她真的搞不清楚,她會喪失前進的意誌,她會以為他們……她會抓不住希望,她真的會崩潰!!
但是現在……
阿精開始麵向告解室牆上那張十字架,合眸,認真在胸前劃起十字,還於心中默念了幾句老白教過她的經文;然後她睜眼,身旁被她挽住的老白微笑著注視她。在十字的銀光照耀下,在老白溫暖的注視中,阿精享受這一刻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