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學樓角落，學校醫務室裡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兒，秦泊川的下頜處由校醫做好簡易的消毒處理，裹上醫用紗布，等待三十分鐘觀察期。

秦泊川拿出手機，用黑色的息屏界麵謹慎觀察自己受傷的俊臉。

他嘗試提起嘴角，拉扯到傷口，瞬間的疼痛讓他下意思的“嘶”了一聲。

“學姐，我不能毀容吧。”

蔣佳佳在一旁拿手機發消息，沒時間理他：“能，馬上就要爛到腦子了，你現在還來得及去拍個遺照。”

“我說真的呢。”秦泊川觸摸臉側的紗布，被懟了也不惱。

秦泊川按亮手機屏幕，記起張主任前一天跟他說會把照片放到學校主頁。

他刷進校園網，界麵還與之前一樣，想想應該也不會這麼快。他隨手打開學校論壇，論壇首頁已經被秦泊川和葉輕舟兩個名字衝爆了。

秦泊川覺得有趣，他點開第一個帖子，標題叫“秦泊川X葉輕舟”，帖子開頭就是兩人最後微笑握手的高清照片，照片裡，他和葉輕舟的下半身被主席台的圍欄擋住，一看就是下麵的同學偷偷用手機拍的，秦泊川順手把這張照片保存起來。

“葉輕舟也太沒良心了。”秦泊川按順序翻看與他們相關的帖子，“我都傷成這樣了也不來看看我。”

“你說是吧，學姐。”秦泊川問。

過了幾秒沒聽到蔣佳佳的回應。

“學姐？”

秦泊川回頭，看到蔣佳佳把手機揣到褲兜裡，準備離開，他問：“學姐你不陪我啊？”

“你是香餑餑麼？我陪你乾嘛？”蔣佳佳話裡充滿無所謂，“你說沒良心的那個在門口站半天了，眼睛不要就捐了。”

秦泊川抬頭正看到葉輕舟站在醫務室門口的小窗前，他開心的想笑，但礙於剛剛扯到傷口的痛沒消，隻能激動抿嘴。

“學姐你快走吧，上課彆遲到。”

蔣佳佳白了他一眼：“就屬你沒良心。”

蔣佳佳開門走到門口，半掩上門問葉輕舟：“怎麼不進去？”

葉輕舟手裡拿著一顆蘋果，陰影下神色憂鬱，惜字如金：“他的傷嚴重嗎？”

“嗐，不嚴重。”蔣佳佳以為葉輕舟害怕秦泊川找他麻煩，“秦泊川這人平時不說話看著凶，但其實人挺好的，彆緊張。”

“這是特意給他買的蘋果吧？平平安安，你們倆現在見一麵，說開，這事兒就完了。”

“用不用我陪你？”蔣佳佳好像一個知心大姐姐，如果排除她高了葉輕舟大半個頭的身高，以及正在豪氣拍他肩膀的手。

“不用了學姐，謝謝。”葉輕舟向蔣佳佳禮貌頷首。

“客氣啥，走了。有事去高三一班找我。”蔣佳佳邊走邊揮手。

葉輕舟看著蔣佳佳離開的背影，打開了醫務室的門。

“你乾嘛呢？怎麼在門口待了這麼久都不進來看看我。”秦泊川誇張的用手虛捂著臉上的紗布，濃眉緊蹙，“好疼，都縫針了。”

葉輕舟把剛剛蔣佳佳坐過的椅子拖到秦泊川旁邊，望向校醫室內側的辦公室。

“沒人。”秦泊川把葉輕舟手裡的蘋果拿過來，“校醫說觀察半小時，沒事就自己走了，有事給他打電話。”

葉輕舟聞聲輕輕點頭，拆穿秦泊川：“你要是縫針就去醫院了，校醫室縫不了針。”

“這不是想搞的自己慘一點，好讓你來看看我，你看，我傷口都處理好了你都不來。”秦泊川一點也不在意自己被戳穿，說的委屈巴巴，和蔣佳佳在的時候判若兩人。

葉輕舟無動於衷，把蘋果從秦泊川手裡拿出來。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型的水果刀，給他削蘋果。

他上挑的眼梢帶著輕微顫抖的睫毛，在眼間打上一層淡淡的陰影，白皙的脖頸露出溫柔的弧度。

秦泊川用手撐著那半邊沒受傷的臉，盯著葉輕舟那雙纖長又有力的手，他虎口處的傷疤跟隨他的動作一張一合，彷如棲息在此地的蜘蛛，果皮一圈圈掉落在他前方的紙巾上。葉輕舟好像總是這幅樣子，遠離世俗之外，永遠沒有情緒波動。

葉輕舟把蘋果切成薄薄的小片，水果刀反射醫務室裡的白光，映著在葉輕舟淡漠的臉上，他把蘋果片塞進秦泊川嘴裡，秦泊川基本不用咀嚼就能咽下去。

“剛剛看什麼呢？”葉輕舟問，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葉輕舟不經意的發問讓秦泊川發愣，之後他馬上回過神：“哦，那個攝影師不是說學校首頁會登咱們得照片嗎？我去看看。”

“不會這麼快。”葉輕舟削著水果，不再言語。

在任何人都會尷尬到沉默的安靜氛圍裡，秦泊川好像偏偏就要打破這種狀態。

他自顧自輕快地對葉輕舟說：“我剛剛在看學校論壇，你想不想看看他們都說了什麼？”

葉輕舟不回應，仿佛正在和手中的蘋果進行無聲地腦電波對話，無暇理他。

“他們說。”秦泊川上揚語調，增加懸念，“他們說咱們看起來，簡直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天生一對。”

秦泊川把臉湊過去對葉輕舟說：“舟舟哥，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這次葉輕舟的臉上的麵具終於有絲毫的裂口，他停滯片刻，沉聲道：“胡扯。”

秦泊川聳聳肩，他無所謂葉輕舟說什麼，反正隻要能調動起葉輕舟的情緒，他就算是勝利，剛才那句也確實是他編的。

論壇首頁的帖子多半都附了照片，裡麵零零碎碎的，甚至還有秦泊川初中時的一寸照，秦泊川暗自讚歎，同學們真有眼光啊，順便再把所有葉輕舟的照片存起來。

秦泊川一邊接受葉輕舟的投喂，一邊繼續刷論壇，在第二頁，他看到一個標題叫“秦泊川和葉輕舟的關係真的不好”。

秦泊川皺眉點進去，擋開葉輕舟遞來的蘋果片。

這個貼子裡彙集了各種兩人關係不好的“傳聞”，基本上每一條都有人反複強調親眼所見。

秦泊川的瞳孔隨著手指的滑動放大，他不敢置信地把帖子內容讀出來：“親眼看到秦泊川把葉輕舟打的滿嘴是血，好幾張紙都擦不乾淨？”

葉輕舟冷漠回應：“那次你在班裡硬要喂我草莓汁，撒的滿地都是。”

秦泊川再念：“親身經曆葉輕舟拿棍子暴打秦泊川，把秦泊川打的一天沒來上學？？”

葉輕舟說：“初二，崔誌遠他們要打你，你第二天去報案。”

秦泊川一直往下翻，翻到最新的一條，聲音激動的都變調了：“我看到秦泊川拿大石塊兒往葉輕舟身上砸，我當時就騎自行車跟在後麵？？？”

這次，連葉輕舟都呆滯沉默了半晌：“大概是，你硬要讓我吃早餐，把兩個肉包子扔進我車筐那次。”

“這群人都有病吧！”秦泊川怒吼間扯到了下巴，“嘶。”

他擋開葉輕舟遞來的蘋果，用力敲著手機屏一字一句的寫：這兩個人關係特彆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天生一對！親身經曆！！

葉輕舟不動聲色看著秦泊川打出來的字，他的眼眸深處流動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種情緒轉瞬即逝，待秦泊川叼住他的蘋果片時，他躲開目光，假裝剛才的字句從沒有進入過他的眼簾，他又恢複成那副疏離淡然的模樣。

秦泊川知道葉輕舟從來不看論壇，也不喜歡和人接觸，偶爾念給他聽是為了給他解悶。

第二節課的上課鈴打響。

葉輕舟把吃剩的水果皮和果核扔進垃圾桶裡，對秦泊川說：“現在感覺怎麼樣？”

秦泊川嘗試著搖頭，站起來蹦了蹦：“不暈，沒事。”

“走吧。”葉輕舟在醫務室的盥洗室洗掉手上殘留的汁水。

兩個人在教學樓的走廊裡穿梭，窗外鬱鬱蔥蔥，驕陽似火，透過一扇扇教室門上的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同學們在班裡奮筆疾書，葉輕舟把秦泊川領到班級門口。

“進去吧。”葉輕舟平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秦泊川下頜的紗布。

“你晚上會來麼？”秦泊川垂眸詢問。

“再說，進去吧，我走了。”葉輕舟頭也不回的往隔壁班走。

秦泊川站在原地看著他半晌，在葉輕舟走進教室之前，開門喊：“報告！”

***

“怎麼剛開學就考試啊，不想念了。”秦泊川的同桌崔揚揚在傍晚放學鈴打響時把化學筆記扣在臉上。

秦泊川把今晚需要的各科筆記本塞進他的黑色雙肩書包。

“考試還不好，給你媽一個誇你的機會。”秦泊川說。

崔揚揚坐起身，接住從臉上滑下的筆記本，無精打采。他對秦泊川的話表示讚同：“也是。”

“我回去了。”秦泊川單肩背起包，拍拍崔揚的肩膀。

“你那頭有事沒事？自己能走嗎？”崔揚揚說。

秦泊川笑了，對著崔揚揚說：“我瓷人兒嗎？下巴就磕破點皮兒。走啦。”

秦泊川走到食堂旁邊的單車停車欄取車，發現葉輕舟的車已經被騎走。

今天怎麼走的這麼快？秦泊川下意識地摸了摸紗布，蹲身開鎖。

秦泊川住的小區是學區房，周邊的小學和初中都是能說的上名叫的上號的好學校，秦泊川升學時考到的遼城一中雖然離家有點距離，但也是全遼城最好的高中。

九月的夏天，傍晚清涼的晚風拂過，秦泊川把車騎的飛快，他想在路上追到葉輕舟。學校裡八卦的同學沒說錯，他們是住在同一個小區，市中心的老樓，曙光小區。

曙光小區每個樓門洞一梯兩戶，而他們恰巧是對門。

秦泊川用儘全力衝鋒，在兩個人缺少交集的時光裡，每次隻有他先到樓下堵住葉輕舟，葉輕舟才會在上樓的路上跟他講上兩句話。

夕陽的餘暉散落在秦泊川飛揚的頭發和立體的眉眼上。道路旁的柳枝被疾馳而過的秦泊川帶起微蕩，少年揮灑著青春的汗水和力量，衝向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