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
“諸位身上可有陣旗,我欲在此布個水哨,觀察夜間情況。”
“師兄,我有。”虞瑤迅速取出三枚陣旗交給了謝雲,像是生怕彆人搶先。
薑淑寧低聲對叢今道:“水哨陣分子母二陣,母陣可聯通百裡內的子陣,看到子陣所監控到的一切,是天擎宗長老所創。”
叢今點頭,理解,就是個監視器。
不久,謝雲便將偽裝成沙石的子陣放在蛇妖像正對的角落,他們又趕忙回村與其他人會合。
路上,倒是發生點小插曲。
原本繞在叢今手腕上的大蛇,忽地爬出來,把湊近要說話的薑淑寧嚇了一跳,其他人也隨之被驚動。
“家父偶然所得,野性難馴。”前半句解釋了來曆,後半句卻像是告誡。
大蛇美滋滋地跟奚無樾炫耀:「嘶!她在誇我!」
奚無樾隱在人群旁,懶洋洋地回了句:「蠢,她是在罵你。」
「你在嫉妒我!」
「嗬。」
奚無樾眼尾掃向那來回擼蛇頭的女人和愜意享受的蠢蛇,頓時覺得剛崩牙的酸疼又回來了。
這女人明顯是要借著召喚印利用蠢蛇,他要是不盯著點哪天怕是得給蠢蛇收屍,不過這女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浮境宮內所有的一切都是依托神力運作,除了鎮守者,每個角色哪怕是這眼前的沙土,都蘊藏著一絲神力,也是他們的本源力量,於消亡之際擴散而後又伴隨新的生命誕生,這是浮境宮創建者賦予這些神力的使命,若強行抽出隻會遇到神力的攻擊。
可她竟沒有絲毫阻礙地抽出了這神力,吸納轉化成自身修為,甚至這發生在她尚是凡人時。
若她對浮境宮而言是特殊的存在,那這召喚印在外麵是不是也能用,他是不是也就能出去了?
「你怎麼還不走?」
它不懂奚無樾腦中駁雜的內容,也不想懂,隻盼著他趕緊走,免得打擾它二人世界。
奚無樾懶得糾正它對二人世界的理解,也沒無聊到在這沙漠地裡散步的程度。
「我可告訴你,不要試圖給她指引,不然被神力絞殺成蛇片我可拚不起來。」
「囉嗦!」
奚無樾氣笑,手指微動,而後瀟灑離去。
就在大蛇昂著上半身,雄姿煥發地接受眾人的注視時,驀地渾身一僵從肩膀墜落,看起來像是沒扒拉穩掉了下來,幸好叢今反應快把它接住。
「!!!」
**
即將抵達住處時,他們遇上剛剛敲開門與戶主人交談的賀馳和李媛,他們是留在村裡打探消息的。
叢今的角度正好恰好能透過那扇打開的門望見裡頭擺放的一個石人俑,那人俑直直地對著她,左臉上散落著幾塊石頭形成之初便攜帶的墨灰斑,乍一看,就像臉上的胎記。
那模樣與幾個時辰前謝雲劈開的石人俑完全吻合。
霎那間,一抹寒意從她腳底直湧而上,這兩天讓她疑惑的地方,此刻紛紛於腦海中都浮現。
為什麼村外如此危險,毫無靈力的村民卻每次供奉都能順利來回?
既然每月都去供奉,又為何石窟裡的灰塵和供桌上的東西卻像久無人煙?
一陣陰冷的風驟然刮過,院門被完全吹開,發出“嘎吱”的聲響,露出裡麵的石人俑。
女主人進屋拿水尚未歸來,符修滿臉好奇,直接將頭探進院子裡:“咦,這家就是雕刻石窟那人俑的人嗎?”
“……十六、十七、十八,奇怪,院子裡的人俑數量怎麼不多不少,和石窟正好一樣?”
“藏鶴未年屍體的石人俑也在。”叢今的聲音冷得出奇。
符修眼睛瞪圓:“你說什麼??”
謝雲順著叢今指向的人俑看去,仔細觀察確認後語氣沉道:“同劈碎的一般無二,天底下不可能有完全一樣的石頭,況且人俑的數量也一致。”
“格老子的,哪個躲在暗處的混蛋在裝神弄鬼?!”
這時,女主人端著一盆水走出來,見到一群外人,臉上充滿戒備。
謝雲溫和道:“夫人不必驚慌,我們是迷路,這兩日借住在那邊葛老家的。”
聽到熟悉的名字,又是個眉清目秀神態溫雅的男人,女主人稍稍放下了心,將水遞過去道:“快拿走吧。”
“夫人,我看你家院子裡這些人俑栩栩如生,我有塊玉石想請人雕刻下,不知可否介紹下工匠?我可以拿些東西來換。”
“是我丈夫雕刻的,不過這兩天沒時間,過幾天你們要還在,可以再來找他。”
謝雲微笑:“是等蛇神女供奉日結束嗎?”
“嗯,你們知道蛇神女?”
謝雲像是不經意地提到:“我們去過石窟那邊,還見到和院子裡這些一樣的石人。”
女主人滿麵疑惑:“你們搞錯了吧?神女祠那裡沒有石人像啊。而且這也是我丈夫第一次雕刻這麼大的,你們不可能見到一樣的。”
這一刻,所有人都不寒而栗,像是一腳踩空後發現竟是懸崖的感覺,連帶著,看女主人的表情都有些怪異扭曲,毛骨悚然的恐懼自內心湧起。
謝雲頓了頓,扯出笑容:“啊,可能是我們弄錯了,那等過兩日他空閒了,我再來。”
女主人帶著不解將他們送出去後立馬關上了院門。
天漸漸暗下來,不知何時起,竟飄起了濛濛細雨,村子裡好似隻剩下這雨聲,潮濕黏膩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
符修抹了把臉,僵硬地轉頭問出一句話:
“他們是活人嗎?”
沒有人能告訴他答案。
也不知道誰帶頭,他們就這麼在沉默中走回了葛老家。
眾人乾坐下來,賀馳說起蛇妖和村子的淵源:
“你們離開後,我和李媛就以借水的名義與村民攀談,據他們所說,二十五年前剛遷徙來時,這裡物資匱乏,經常要到村外去找食物,隻能靠蠱蟲和毒以及布置陷阱艱難生存。
有次拓荒隊意外闖進蠍尾獸群的巢穴,僅逃出兩人還一直被追殺,這兩人後來是被蛇神女所救,之後又有幾次類似的情況,村民也從最開始的躊躇到偶爾送些種的食物感謝。
一來二去的麵對蛇神女也不再害怕,言談間更多的是感謝和敬仰,就這樣雙方達成了某種默契,蛇神女保護村民,村民供奉食物,一直到現在。”
想到剛才的事,他又悶悶改口:“或許是直到他們還是人的最後。”
謝雲從隔壁回來就一直靠那想什麼,聽到‘還是人’時倏然起身:“重墟!”
他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隨即道:“我剛覺得這村子的情形像在哪見過,卻總想不起來,直到你說他們還是人時,我才猛然想起古籍上一種叫‘重墟’的妖術。
處於重墟範圍內的所有人和物,從形成的那刻開始,就陷入循環,不斷重複最後的光景,非死非生,永不得解。而這妖術最厲害之處還在於,它會影響闖入者的思緒,讓一切你覺得不合理的變得合理,直至被同化為循環中的一員……”
魁梧壯漢將刀‘唰’地插入地下,一臉憤慨:“格老子的,這浮境宮敢不敢來點真刀實槍,竟整些狗屁費腦子的!”
“難怪,難怪村民每月去石窟供奉,那裡的一切還那麼破敗,敢情這差了幾十上百年啊!”
“能不能說人話!老子聽不懂!”
符修解釋道:“整個村子裡的人和物因為‘重墟’妖術陷入循環,始終在重複最後的幾日生活,我們這群挑戰者來到這裡,如果不能及時脫離也會陷入循環,非死非生。”
魁梧壯漢這回聽懂了,接著誠摯發問:“那這叫什麼墟的誰整的?”
符修:“……不知道。”
屋裡又安靜下來,唯有外麵雨滴‘嘩啦啦’敲擊房頂的聲音。
叢今薅著蛇頭若有所思,大蛇低頭耷腦地趴在她手上,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露出缺了顆牙的粉色內壁。
“噗嗤。”
叢今轉頭,望見薑淑寧的臉連同兩隻白淨的耳朵已經紅得滴血。
“對、對不起。”
“嘶!”
叢今手裡的大蛇一改萎靡,氣勢洶洶揚起頭,又從嘴縫間隙小心地吐出紅信。
薑淑寧怯怯地對著它又認真道了一次歉。
“她不是故意的。”叢今順了順大蛇的鱗片安撫道。
薑淑寧靈光一閃,拿出幾片小魚乾,怯怯地問大蛇:“吃嗎?”
大蛇探過去,聞了聞,一口吃了個乾淨,然後蛇尾拍拍空了的掌心示意還要……
“會不會是那蛇妖?”叫李媛的女修看著這一幕,想起什麼蹙眉道,“今天我們還去了村長家,但他害了瘋病,嘴裡念念叨叨的,隻能聽懂什麼報應、蛇神女、快了之類的。”
符修問:“是門邊有棵歪脖子樹的嗎?”
李媛回憶了下:“是。”
“昨日裡我也去了,確實是神誌不清,還一直跪在那磕頭,唔,這麼說來,老人家的樣子倒不像在祈求保佑……像是在……在求原諒!對,越說我也覺得就是這麼回事了!
可過去這麼多年了,那蛇妖還活著嗎?”
“老子直接去把他抓來,你們好好問問!”扛起刀,魁梧漢就要朝外走——
“唉喲,突然下這麼大雨,菜乾都淋濕了!”葛老的聲音突然傳來。
看見他們站在門邊,扶著鬥笠邊收拾東西邊喊道:“天要黑啦,還下著雨,夜裡就彆出門了。”
那滿是皺紋的臉扭過來,朝他們扯出一抹怪異的笑容:“免得碰上什麼臟東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