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1 / 1)

卻拂華 上淮羅 3713 字 6個月前

易殊撫摸著她的脊背,斜眼看向一旁直挺挺的軀殼,恨不能千刀萬剮了他。

他眸光回轉,看向陌拂桑,聲音溫柔而有力,“不怪你,桑兒,這是他應得的,我隻恨他死得太痛快。”

易殊撩起車簾,一腳將“那坨東西”踹下車去。

暮色漸沉,馬兒沿著竹林中的乾道緩緩行著。

陌拂桑感覺渾身升溫,那嗜骨的寒漸漸散去,理智慢慢回歸。可這懷抱讓她不舍,她依戀在易殊懷中,聲音微啞:“易殊哥哥,我以後再也不想離開你半分。”

易殊親吻她的頭發,摩挲著她的雙手,目光堅定,聲音低沉似承諾:“以後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你一分一毫。”

當天他們到了就近的小鎮稍歇,給小影找了大夫,說是腦有瘀血,好不好的全看她的造化了。

陌拂桑眼眶煞紅,握著小影的手不住地抽噎:“要不是護著我,你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小影你一定會醒過來的對不對?”

易殊輕撫著她的肩,柔聲安慰她:“不要擔心,等我們到了江川,再給小影找更好的大夫,她一定會好的。”

陌拂桑斷斷續續哭了一晚上,後麵實在扛不住才睡著。易殊輕輕抱起她,往隔壁走去。

易殊把她放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注視著她的睡容,眼睛紅腫,睡夢中也蹙著眉。

他輕輕撫平她的眉心,緩緩摩挲著她的臉龐。真想把全天下最好的都給她,真想永遠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易殊收回手暗暗下定決心,以後他決不會再置她一人於危險之中,哪怕死,他們也要在一起。

等陌拂桑睡熟後,易殊駕馬朝白日遇難的竹林中去。

他心存僥幸的想,那群山匪劫財傷人後,應該不會再要他們的命,陌府的護衛們多多少少還會有生的契機。

竹影搖晃,微風蕩漾。

易殊到時,月光下,裝運財物的馬車早就被洗劫一空,隻留下幾個破損的箱子西西歪歪的擋在路上。

十七個護衛,竟無一個活口,而且死狀可怖,身上的衣裳都被扒了,身上除了刀傷還有鞭痕,和各種難以言說的淤痕......

“這是被活活虐待致死的啊,本來這些刀傷是不足以要他們的命的,唉!”以防萬一,易殊出來時還請了幾個幫手,看到這情形,幾人仔細查探確定無幸存者後,便將陌府的護衛們一一收殮。

他們一邊收斂屍體,一邊唾罵:“這些個殺千刀的,真的不得好死啊他們,都是年輕的大小夥子,怎麼就......”

易殊雙手攥緊,指甲嵌入掌心也不覺痛。心裡痛罵那些畜生,恨自己當時為什麼手下留情,沒有多斬殺幾個匪寇。

他們都是陌府裡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弟兄,今日發生這樣的事情,而凶手還逍遙法外。

易殊頓覺人命卑微,隻歎世道不公,若是能生在法治嚴明的時代,這樣的事情肯定不會再輕易發生。

山水有相逢,易殊暗自發誓:總有一日,這些弟兄們的仇,他會親手報。

可殊不知,也有人因為劉莽的死,記恨上了陌拂桑,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安葬好陌府護衛後,易殊回到客棧少歇,第二日帶著陌拂桑和小影繼續朝江川行去。

一路上馬兒停停歇歇,他們身上的盤纏也所剩無幾,易殊就趁著晚上休整的時間,去鐵鋪打鐵掙點路費盤纏。

易殊將近破曉才回,陌拂桑和小影睡在床榻上,月光透過窗紙照在那一裹地鋪上,隻見上麵比走之前多了床藏色被褥。

易殊退去鞋襪,和衣躺下。此處至江川還有三四日路程,這樣的情形不會持續太久,思緒胡亂飄著,易殊漸漸沉睡。

翌日,陌拂桑醒來,探了探小影的額頭,體溫正常。她偏頭看向靠近窗邊和衣而臥的易殊,她知道他昨夜出去了,卻不知他是何時回來的。

陌拂桑起身穿好外衣,向窗邊挪去。甫一湊近就嗅到了他身上頗為濃鬱的氣息,暗自疑惑他昨夜是出去練功了嗎?怎麼一身的味兒?

仔細看才發現,易殊的外衫上有幾處似是被火星子燎過,臉上也還有臟汙未拭去。想起這幾天的窘況,陌拂桑現下什麼都明了了。

她輕巧拭去易殊臉上的汙漬,往外行去。

問過店小二後,陌拂桑去了當鋪,因為趕路的原因,她身上也無甚首飾,大部分財物都被那群匪徒劫走了。

馬車上值錢的早也變賣了,所幸及笄時陌穀呈送了塊兒軟玉給她,說是大師開過光的,隨身攜帶可擋災避禍,所以她一直貼身放在裡衣的小兜裡邊兒。

“姑娘你到底當不當啊,不當彆影響我們生意啊。”那當鋪掌櫃好不耐煩地催促著。

陌拂桑看著手裡的小玉兔,一時間有些犯難,她從來沒有為銀兩憂心過,也不清楚行情,這掌櫃的隻給她二兩銀子,說什麼也少了吧。

她暗暗給自己打氣,“掌櫃的,您看這玉成色這麼好,您再多給點吧!”

那掌櫃的看她還不好嚇唬,便接過那玉兔再仔細琢磨了番,突然他指著那兔耳朵說到:“不是我要為難你,姑娘你看,這兔耳朵都裂開了,我這兒實在隻能給到這個價了啊。不行的話,您就彆地兒再看看?”

那兔耳朵應是她在馬車上磕到了,陌拂桑也知道這樣會影響估價,索性道:“我也不跟您兜圈子了,這玉哪怕重新拿去車個珠子,再放到首飾店裡賣,都得十兩銀子起步呢。”

“我知道掌櫃的您也是生意人,我也實在是遇到了難處才會將它當掉的。這樣,我也不多要,您再添一兩,三兩銀子我就當了。”

聽她這樣說,那掌櫃的心下暗喜,卻佯裝猶豫地說:“那這樣你可得簽死當,不然我啊就是血虧了。”

陌拂桑本想到江川之後便差人來贖,可如今也隻好作罷。

銀貨兩訖,陌穀呈花了三百兩給陌拂桑的及笄禮,就這樣被她三兩銀子當了。

從當鋪回來,陌拂桑推開門,見易殊剛好起身,她忙上前斟了杯茶給他。看著易殊眼裡的紅血絲,她心疼道:“易殊哥哥,往後你夜間不要再出去了,遇到難處你要和我說呀。”

“白天趕路,晚上你還出去......這樣你身體還要不要了啊,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我......姑姑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不說還好,一說眼淚就止不住的流,易殊伸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陌拂桑握住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臉,臉頰蹭著他,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嬌嗔道:“你要知道你不是一個人,我們不能有福就同享,有難就讓你一人當呀。”

看著陌拂桑滿臉淚花,易殊卻不覺心疼,隻覺心上蕩開了片片漣漪。他唇角抑製不住的彎起,回握她的手,放至自己胸前,凝視著她晶亮的眼眸:“桑兒,自與你相識,我便從未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

他的嗓音輕啞又堅定,像是揉碎了天邊卷著的雲,像是止住了湖心漂泊的船,又像是牽住了風中斷線的箏。

砰砰心跳聲逐漸放大,從來沒有一刻,陌拂桑的心如此躁動,又如此安定。

和風煦日是春的來意,卻擋不住冬的挽留。

江川不似臨安一般春意盎然,暖陽之下,是嶙峋的風,沁膚的寒。

終於抵達江川,看過祖母後,陌拂桑焦急詢問姐姐:“姐姐,祖母如今如何了?”

陌知元看著妹妹稍顯淩亂的頭發,她剛到,都沒來得及梳洗便先來給祖母問安了,可惜祖母如今還睡著。

說話間陌知元已經知曉陌拂桑這幾天的遭遇,她心疼地看著妹妹,一想到祖母的病情,無奈的歎了口氣:“祖母現在就全憑一口氣吊著了,近些日子總是醒的時候少,睡的時候多。”

聽聞此消息,陌拂桑一時不知是何心情,她看著滿園火紅的扶桑花陷入回憶。

在她的記憶中,祖母一向身體康健,小時候還經常帶著她和姐姐遊逛江川。

後來爹爹調任臨安,留下姐姐在這邊陪伴祖母,自己和祖母就是相聚少,分彆多了。

後來姐姐和姨母修習醫術,常常會外出遊曆,陌拂桑擔憂祖母一人會孤單,便種下一院的扶桑花。

離彆時她對祖母道:“祖母,往後您看到這花,便當是桑兒在您身邊啦。孫女不孝,不能常伴您左右,桑兒會一直想您的。”

陌穀呈是寒門士子,雙親早逝,受沈家資助才得以考取功名。沈家隻有一雙女兒,大女兒沈單兒精通醫術,一直未嫁。

二女兒沈雙兒和陌穀呈日久生情,陌穀呈考取功名後便向沈家求娶。

陌沈二人情誼甚篤,成婚五年間沈雙兒生下一雙女兒,一個兒子。

兒子排行老二,大陌拂桑兩歲,名喚陌又安,字慶之。

因先天胎中不足,藥石無法治愈,遍尋名醫也無法。得知名術士推薦,才找到亓天觀的元印天師來看,對方甫見陌又安便問了其生辰八字。

元印天師測算後對陌沈二人道:“此子命定不凡,然身弱不足以受此天恩,需得入觀修行,累積功德,方能安受天命。”

聽聞此消息,陌沈二人皆大驚,陌穀呈看著元印天師惶恐道:“天師,此子不過三歲,哪能受什麼天命呢,還請天師救助我兒。”

元印天師堅決道:“此子及冠前不可離開亓天觀,非如此不可長壽。”

至此,陌又安三歲起就被接到亓天觀,至今未曾歸家。陌家除去中秋、年關前會去探望,其餘時間多是書信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