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舍最西方有一個小院子,裡麵種著一顆杏樹,易殊到那邊栓好馬,順帶給馬喂食。
“姑姑,我們回來啦!”陌拂桑笑顏綻開,快步朝易槐西行去,伸手晃了晃她給易槐西帶的禮物。“給你買了禮物,待會兒再拆。”
易槐西無奈的笑笑:“每次來都要帶東西,我那屋子都要被你塞滿了。”
陌拂桑調皮地吐吐舌,她們把東西放在主房門前的置物台上,陌拂桑回身扶著易槐西往院中石桌行去,易家用餐會客多半是在這石桌上進行。
“一進門就聞道香味兒了,姑姑你又做什麼好吃的啦?”
陌拂桑扶易槐西就坐,易槐西回:“不知你們今日何時歸家,我就想著隨便弄點吃的對付對付就行了,沒成想你們就回來了。”
這時易殊已經喂好馬,淨過手後也往石桌這邊走來,“早跟您說了,一個人在家就不要生火了,到對街飯館叫菜吃嘛。”
陌拂桑也附和:“就是就是。”
易槐西看著他倆一唱一和,笑開了臉,看易殊到灶房端飯食,小影也自覺進灶房幫忙。
擺好三兩道菜,易槐西讓他們一起跟著隨便用些。雖然回程前她們已經用過了,但是看著桌上清爽的菜色,還是很有食欲,幾人便一起用過晚飯。
小影和易殊收拾著掃蕩一空的碗盤,陌拂桑則繼續和易槐西聊著今天去京都的見聞。
“姑姑,我今兒還買了條小狗,您給掌掌眼。”
說罷讓護衛抱著小奶狗過來,剛剛足月的小奶狗,眼神怯懦,易槐西看著就無限憐憫。
“桑兒的眼光自然是極好的,這小狗雖然瘦弱,但是眼睛卻極有神,品相也是一絕。”
“姑姑喜歡就好,那您給它取個名字吧。”
易槐西這才發覺這狗狗是送給自己的,唇角也泛起笑,盯著那毛色昏黃的小狗道:“這小奶狗羸弱,恐養不活。就叫阿黃好了,咱不起那些文鄒鄒的名兒,隻希望它能健康長大。”
陌拂桑看到易槐西眼裡的疼惜,也看向那小狗,“我從來都是相信緣分的,一群狗狗裡,我就相中了它,我相信它定能長長久久的陪伴我們。”
擦洗過桌子後,陌拂桑拿來給易槐西準備的禮物吃食,“這對赤金小馬耳墜,我打眼看就很適合姑姑,姑姑快試試。”
易槐西看著陌拂桑,目有動容,隻覺要把她揉進心裡眼裡般疼愛,“桑兒,我許久不帶這些玩意兒了,這還是留給你們年輕孩子帶吧。”
陌拂桑握住易槐西的手,不滿道:“姑姑瞅著跟十八的少女一般,怎就帶不得了?姑姑不信的話咱們現在去街上,外頭的人見了你我,指定以為咱們是姐妹倆呢。”
易槐西被她逗笑,刮了刮她挺翹的鼻頭:“罷了罷了,依你,我試試看吧。”
語畢拿起耳墜往自己耳朵上帶,見她帶好了一隻,陌拂桑幫她把另一隻也帶好。
然後從盒子裡打開一罐蜜粉,裡麵配有一麵巴掌大小的妝鏡,她打開後湊到易槐西跟前,讓她對鏡觀照。
“姑姑喜歡嗎,我看著真真是極為合適,我眼光可真好!”
赤金紅馬在燭火下泛著微光,那光芒映照在易槐西耳畔,趁得她整個人都多了絲鮮活氣息。
易槐西看著鏡中的自己,竟生出曠日未見的陌生感,似乎她還是以前那個狂野無拘,自由馳騁在無邊草原的女孩......
“姑姑,平常您就應該多出去走走轉轉,成天的守在屋子裡沒病都待出病了。”
陌拂桑放下妝粉盒,拿起一顆葡萄剝給易槐西吃,“這樣吧,以後我出門的時候也來喊上你,咱們可以結伴出行。我成天家的也很無聊,還可以叫上我娘親一起,咱們人多了才熱鬨嘛。”
看著湊到嘴邊的葡萄,易槐西才緩過神來,“好,好,我自是很願意和桑兒作伴的。”
“嗯嗯,到時易殊哥哥休沐也可同我們一起去,我們就又可以像小時候一樣熱熱鬨鬨的啦。”
得到肯定的陌拂桑開心的拍手,轉身看向易殊,眼裡盛滿了喜悅。
易殊把剝好的葡萄推到桑兒麵前,嘴角輕彎,目光也染上笑意,“我沒問題,一切聽你安排。”
陌拂桑喜滋滋的吃了顆葡萄,“對了姑姑,我還有好東西要給你看。”
她擦擦手,跑到廂房那邊把琴拿過來,獻寶似的放到易槐西麵前的石桌上,打開層層包裹的琴匣。
昏黃的燭光下,冰魄古琴躺在朱漆木匣裡,泛著誘人的微光。陌拂桑還在絮絮叨叨競琴的經過,定睛一看易槐西根本沒在聽,似靈魂出竅般盯著那琴一動也不動。
見到冰魄古琴的那一刻,昔日往事如同走馬燈似的浮現在易槐西眼前。
“這冰魄琴與紫晶胡迪本是采自昆侖山一脈同生的玉石所製,本是兩塊不相乾的石頭,曆經千年萬年相伴,後人發現時已密不可分。”
“阿章,你我也是一樣。”
“阿章,我們把它們分開了,但是它們居然還能主動靠近!你看!隻有昆侖山的雪水才能讓它們分離。”
“阿章,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在冰魄琴下鑿個暗箱,把紫晶胡笛嵌在這冰魄琴下讓它們永不分離好不好?”
“姑姑,姑姑——”陌拂桑見易槐西神遊在外,有些擔心地拽著易槐西的袖子喚著她。
一旁的易殊見情況不對,起身走到易槐西身邊,在她眼前晃了晃,見她還是沒反應,也麵露急色,攏著她的肩膀喚她:“娘——娘,你怎麼了,你彆嚇我——”
終於,易槐西回過神來,眼波流轉,口吻卻仍舊呆滯,像個沒有感情的木偶般說道:“你們知道嗎?這冰魄與紫晶本是一對兒,哪怕後人把它們做成兩件不同的樂器,它們之間卻還是有著莫名的吸引力。”
易槐西眼波流轉,繼續道:“發現這個的時候,當時製作它的工匠便在琴身上鑿了個暗道,引昆侖山雪水流灌琴身,然後把紫晶胡笛置於暗道之中。”
“彈琴時會有空氣灌入暗道,與雪水、紫晶碰撞發出微妙的泠泠聲,故此琴彈奏的琴音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
陌拂桑聽著麵露疑色,“姑姑說的這些,我聞所未聞,怕是整個大嵬見過此琴的人都甚少,您是如何知曉的呢?”
易槐西避而不談,隻道:“我年少時四處遊曆,自然對這些事情有所耳聞。桑兒不信的話,可以翻轉琴身,用力敲擊右下角三次,便可知曉其中奧妙。”
陌拂桑聽罷還是有些許遲疑,易殊見狀伸出手翻轉琴身,按照他母親說的用力敲擊琴身。
剔透的冰魄琴身側邊竟然真的有所鬆動,易殊沿著裂開的縫隙把它打開,一把約莫一著長的笛子嵌在琴底,散發著瑩瑩的光芒。
易槐西神情複雜地看著那紫晶胡笛,對易殊道:“殊兒,你輕輕把笛子按進琴身試試。”
易殊照做,片刻後,整根紫晶胡笛由內而外發出耀眼紫光。
易槐西伸手靠近胡笛,手指微微顫抖,撫摸了一陣後,輕鬆將胡迪取出。
“姑姑,我從未見過如此景象,這簡直顛覆了我的想象,我從不知道這世間竟有樂器能發出這般光芒!”陌拂桑被眼前景象驚住,一時間,竟無法用言語表達她此刻的震驚和喜悅。
“黃金屋的使者在拍售此琴時,光是介紹的這琴如何如何,若他們知道其中還藏納此笛,那怕是得開出天價!”
易槐西被她逗笑,尋常愛樂者見到此琴此笛,多是讚不絕口,或想著如何據為己有。偏她是個小財迷,見到這世間獨一無二的樂器,竟想的是賣家如何如何。
聽到陌拂桑的話,易殊也被逗趣得露出笑容。
他合上琴身暗匣,古琴竟自己恢複原樣,除去側邊工藝的原有的鑿痕,竟無半絲能看出內置暗匣的樣子。
陌拂桑也重新看回古琴,雖冰魄琴和紫晶胡笛都是世間僅有,紫晶胡笛更是耀眼奪目。可她還是愛這冰魄琴的內斂含蓄,看著它,她的心就無比寧靜、沉澱。
不時,耳邊傳來一種陌拂桑從未聽過的樂音,定睛一看,是易槐西吹響了胡笛。
大嵬不時興胡笛演奏,售賣胡笛樂器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陌拂桑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笛音,她隻覺靈魂微顫,這笛音宛如天籟。
易殊也從未聽過他娘吹笛子,這麼多年來,他隻知道她是騎馬射箭的行家,做飯也很有自己的風味,也很會種花、養馬……
可他竟不知,她竟然還會樂器,竟能把這笛子吹得如此出神入化。
方寸小院中飄蕩著宛轉悠揚的胡笛聲,一曲作罷,易槐西仍舊沉浸在往昔中無法自拔。
廣茂無邊的原野上,風聲呼呼作響,可這毫不影響他們騎馬、奏樂。
易槐西和宋鷙章大婚那天,他執琴,她吹笛,親朋好友載歌載舞,為他們歡呼雀躍。
烤的噴香的羊腿,鮮醇可口的馬奶酒,熱乎乎的酥油茶,她真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回過頭來才發覺一切都是那麼的可笑......
易槐西回神時已淚流滿麵,她以為自己的淚早已流乾了。卻在此時,物是人非之下,回想起往昔仍覺痛苦非常。她有無窮的恨,亦有無儘的悔。
看到易槐西這樣,陌拂桑也覺感傷。或許是易槐西的淚感染了她,或許是剛剛的曲子打動了她,不重要了,她隻想往後加倍的對她好。
嗯,沒錯!是和易殊哥哥一起加倍的對姑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