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魏無羨牽著赤狐走回夷陵狐族的座位,低下身對藏色散人道:“阿娘,我先把他安頓在咱們這裡,等一會兒宴席散了,再幫他找家?”
藏色散人點點頭,魏無羨見此,將赤狐放下來,一邊放一邊對他道:“你還能站著嗎?要是不行的話,”魏無羨將一條狐尾伸到赤狐麵前,道,“你先暫時坐在我尾巴上,這裡的客座沒有空餘,你暫且就先將就一下?”
赤狐點了點頭,向藏色散人和魏無羨道了聲謝,但他並沒有坐到魏無羨的黑色狐尾上,隻是將自己的狐尾團成一團,挨的離魏無羨稍微近了一些。
藏色散人朝著赤狐擺了擺手,意在讓他不要把魏無羨方才救狐這點小恩惠放在心上。
她轉而看向魏無羨,笑嘻嘻道:“可以啊阿嬰,”說完,藏色散人又道,“夷陵可從沒有毛色如此純正的赤狐,夷陵的赤狐論相貌,都還沒他好看,想必他應該是從彆的地方來的。但我有一疑,他是如何進來的?今日雲深不知處把結界設置得十分堅固,如果沒有請柬,地上的人不僅上不了天,就連龍宮的邊都挨不著。”
魏無羨想了好一會兒,確實,無論是九尾狐還是赤狐,但凡屬於狐族,在十五歲之前,暫時都沒有在天上飛行的能力,這隻赤狐體型也略小,雖然方才他對鳳凰業火使出了防禦的招式,但他的動作明顯要比正常狀態下的狐狸遲緩得多。
魏無羨如今也不會飛,正等著過段時間,讓狐帝魏長澤親自教他。而狐帝一家三口,還有雲夢的江澄、清河的聶懷桑,之所以能來到天宮,皆是因為雲深龍族對這幾家持有雲深龍族請柬的非龍族類們,開啟了特殊天梯。
雖然狐帝狐後都會飛,但由於魏無羨還不會飛,因此他們也選擇了走天梯上來雲深龍宮的方式。
可天梯斷不會全程開著,所以沒人知道,這隻赤狐是如何上來的。
魏無羨道:“雖說天梯應該早就關上了,且這裡隻有龍族、仙鶴族和鳳凰族會飛,孔雀族飛不了這麼高,其他人上不來。但今日龍族的結界,或許對我們幾大家族的人沒有設限,因此混進來了一隻狐狸,也不是毫無可能。而且阿娘,我還發現一件稱得上是奇怪的事情,”魏無羨看向赤狐,道,“我剛才接住這少年時,隱約感受到他身上,好似帶有上古神族的氣息。或許,這才是他今日不僅能直上雲端,乃至接近龍宮的真正原因。”
藏色散人道:“哦?這麼厲害?可上古神族,除卻師尊所屬的白鶴族,再就隻有八百年前,早已消失的仙樂國雪鼬太子,如今雪鼬一族再未現世,而這隻赤狐狸的體型看著又有些小,怎會有上古神族的氣息?”
魏無羨搖搖頭,這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道:“不清楚,不如我等下問問師祖,沒準白鶴族裡,有人認識他呢。但不管怎麼說,等一會兒宴席散了,我們先把他帶回夷陵吧,畢竟這隻赤狐,眼睛還受著傷,雖有神力,但體型卻有些小,真不能讓他在外麵亂跑啊。”
一旁的赤狐也聽到了藏色母子倆的談話,原本他在看到身著白衣的魏無羨,救下自己時的驚喜,瞬間被藏色母子所言,沒有雪鼬皇族的消息衝散了一半。
他黯然低下頭,也是,如今已經過去了八百年,他一直在為了尋到當年仙樂國滅後消失的雪鼬太子謝憐而四處奔波。然而,當初地大物博的仙樂國,八百年後竟分崩離析,被如今陸地上的幾大家族分彆占領。
泱泱大陸,竟沒有一隻存活至今的雪鼬,這讓赤狐是想找個人問問仙樂太子的下落,都無人可尋。
可赤狐卻從未死心,他不相信,當年地大物博人口繁多的雪鼬一族,在八百年前的人麵疫一劫後竟無一人生還。於是他四處跋涉,不斷尋找著雪鼬皇族的幸存者,一路上不僅不斷精進自己的修為和能力,以自己的神力幫助需要拯救的人,甚至在他飛升之後也是如此。
八百年後的今天,赤狐得知,今日十七歲的雲深龍族太子殿下藍曦臣,將在龍宮舉辦婚宴,想到當年救下自己的仙樂太子也正值十七歲,小赤狐突然就想試一試,萬一今日會有奇跡出現呢?亦或是他能見到龍宮的龍君,試圖一問呢?
赤狐正懷揣著自己心思,默默盤算下一步的計劃。那邊的鳳凰族溫晁,見魏無羨方才在宴席上大出風頭,陰陽怪氣道:“喲,魏公子果真是俠義心腸,方才之義舉真令我等敬佩。隻是,今日雲深龍族這般重要的宴會,明明有護宮結界,為何會放進來沒有請柬的狐狸?不會是你們夷陵狐族包藏禍心,故意用這隻獨眼赤狐,來衝撞澤蕪龍君的婚宴吧?”
雖然大家平日裡,都不喜溫晁的行為做派,但今日這隻赤狐能直上天宮,並且在沒有受到雲深龍宮結界的影響的情況下,突然出現在眾人麵前,說不會反常到引人懷疑也是不太可能的。
魏無羨悠悠起身,不緊不慢地回答道:“哎喲,瞧溫公子這話說的,方才在大殿上,妄圖欺壓我狐族的,可是溫公子你,大家都看得清楚仔細,你可沒法抵賴。我身為夷陵狐族的少主,怎可能對此放任不管?否則,豈不是讓大家看了笑話,真當我狐族可欺?再者,說到請柬,這赤狐,雖然無請柬在身,右眼還綁著繃帶,但我方才救下他的時候,卻清楚地感知到,他的身上,留有上古神族的氣息。”
此話一出,原本還在雲深蘭殿安靜看戲的各族賓客,都徹底炸鍋了。
“上古神族?就……這隻獨眼小赤狐?”
“真不是魏公子,有包庇同族人的心思?為了保住這隻赤狐的命,不惜撒這種謊言?”
“上古神族,如今隻有雲姑娘一族的先人,魏夫人的師尊抱山散人在世。當初仙樂國的那位,早就在人麵疫一事之後不知所蹤了。而且,今日雲深的結界和防護多嚴密啊,彆說這隻獨眼赤狐了,就算是咱們這等修為的人,若非持有雲深龍族的特殊請柬,都上不來天宮呢。”
各家眾說紛紜,最後還是青蘅龍君藍卿容輕咳了幾聲,道:“魏公子,可否帶著這位公子上前,讓我一看?”
青蘅龍君既已發話,魏無羨也不敢不聽,不知為何,他又下意識地去看向藍忘機,原本魏無羨可沒指望藍忘機會真的理他,然而,藍忘機卻出乎意料地對著魏無羨微一頷首,意在讓他放心。
主位上的青蘅龍後趙意純,和今日婚宴主角澤蕪龍君藍曦臣,看見兒子和弟弟這般神情都驚呆了。
藍忘機何時理會過旁人如何看他的?今日宴席上有不少姑娘,都明裡暗裡偷偷瞧他,然而藍忘機卻一直是目不斜視,專注做自己的事,怎麼今日不僅突然和夷陵魏氏的魏無羨,以眼神互動起來,而且竟還麵露讚許地給予回複?
母子二人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見有了藍忘機的鼓勵,魏無羨也就起身去牽赤狐的手,道:“這位公子你彆怕,有我罩著,沒人敢動你。青蘅龍君是很講道理的,不會像某些人隻知以強欺弱。”他最後幾句講得陰陽怪氣,還明目張膽地瞥了溫晁一眼。
溫晁今日屢屢在魏無羨這裡碰釘子,又受了魏無羨的挑釁,氣得立刻起身,大喊道:“魏無羨,你——!”
溫情一個眼刀狠狠甩過去,並手執一根銀針迅速封住了溫晁喉嚨下的穴位,讓他講不出來話,低聲道:“行了溫晁,彆再給岐山鳳族丟人現眼!”然後她看向魏無羨,尷尬道,“魏公子,今日溫晁言行無狀,行為乖張,我已經將他製住了,還望魏公子見諒。”
魏無羨擺了擺手,看在溫情溫寧是他朋友的份上,今日就暫且不跟溫晁計較。
青蘅龍君藍卿容上前幾步,隻是微用靈力,探查了對方身上的神力,便微微皺眉,道:“雖不合常理,但我雲深龍族從不打誑語,這位赤狐公子的身上,確實留存著上古神族的氣息。”
說完為了確認,藍卿容看向白鶴族首席,狐後藏色散人的師尊,魏無羨的師祖——抱山散人,執禮道:“抱山仙師,今日本是曦臣和芊悠的婚宴,這位少年雖說是無意衝撞,但多少也對宴席造成了影響,您既是芊悠的長輩,自可以確認一二。”
位於白鶴族席上首位,白鶴族長老抱山散人,幽幽起身,足尖輕點,落在魏無羨和他身旁的小紅狐麵前,先是對青蘅君微微頷首,再看向眾人道:“青蘅龍君客氣了,阿嬰所言,是真是假,我一辨便知。”
抱山散人的身份極其尊貴,年齡已近千歲,算是在場所有人中年紀最大的一位,再加上,她又和今日婚宴的新娘雲芊悠是本族,新娘的族人都沒說什麼,其他人自然也就默默閉上了嘴。
魏無羨見抱山散人終於出麵,感激道:“我就知道,師祖您最好了!”
抱山散人伸出手輕點了一下魏無羨的額頭,然後她又俯下身,仔細看著魏無羨身旁站立的獨眼赤狐,隻一眼,她便露出微微訝異的神色,道:“你……確屬八百年前的赤狐族,且早已飛升成神,身帶上古神力。”
她看向赤狐,道:“我曾經在八百年前,同仙樂國的君主和王後都曾有一麵之緣,也在八百年前,仙樂國都的上元祭天遊上見過太子一麵。”
說到這裡,抱山散人麵露一絲懷念,赤狐聞言有些激動,微微上前一步。
抱山散人繼續道:“仙樂太子當年的資質遠在我之上,飛升年齡也遠早於我。雖說他如今不知所蹤,但也沒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但人間也好,上天庭和眾仙族也罷,並沒有確定他在這個世間就此消散了。或許仙樂國滅後,他不願受他人的打擾和香火的祭拜,住在彆處,也不是沒有可能。”
赤狐突然開口道:“那您,如今可還得知他的去向?”
抱山散人搖搖頭,遺憾道:“抱歉,人麵疫後,仙樂國滅,我也就沒再見過他。”
赤狐黯然低下了頭,魏無羨有些不忍心,拍了拍赤狐的肩膀,安慰道:“啊,你可以這麼想,沒消息呢,或許也算是最好的消息。或許這位太子殿下,飛升到彆處成了仙人,自己關起門來調養神體,也說不定啊。而且,他屬雪鼬一族,和在場的各位都不是一個族屬,所以大家,才不知道他在哪裡,也不是沒有可能呢?不如這樣,你就先跟著我們回去,一隻狐狸的力量遠不如一群狐狸,不若讓我們幫你尋一尋?”
見赤狐還在猶豫,抱山散人道:“阿嬰隻是提議,選擇權在你。”
赤狐猶豫了一會兒,點頭應允並道了謝,魏無羨道:“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我該如何稱呼你?”
赤狐抬起頭,看向魏無羨,眼神無比堅定,不知為何,魏無羨好似從這隻赤狐所戴的黑眼罩下,看到一絲堅毅的紅色光芒。
赤狐道:“花城。”
抱山散人歎道:“花城,花城……又是一個癡心人啊……”
說完她沒有再做什麼,而是向魏無羨點點頭,示意他先安頓好花城,就轉身回去了。
這個插曲並沒有造成太大的騷動,倒是魏無羨的風評,在各世家中拔高了好幾個度。但他卻完全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待新人入了洞房,宴席散場,魏無羨將花城托付給了藏色散人,轉頭就又去尋藍忘機了。
藍忘機正往靜室裡走,還沒走太遠,就聽見魏無羨在後麵喊:“含光龍君?含光龍君?你等等我呀!”
由於藍忘機給魏無羨的外袍上,帶著雲深龍族的氣息,是以,當魏無羨穿著藍忘機的衣服朝他越追越近時,藍忘機就已經感知到魏無羨在靠近。
藍忘機放緩腳步回了頭,魏無羨幾步跑到藍忘機麵前,道:“含光龍君,今日多謝你幫忙啦,”說完他幾下脫下衣服,將它疊得板正,道,“冷泉寒氣既已散,我也不好就這樣一直穿著你的衣服,你看,剛才沒準還是因為這,我方才,還被那位花城公子,錯認成仙樂太子啦。”
藍忘機道:“你的靈力,可已恢複?”
魏無羨猛地一拍腦門,道:“啊,好像稍微恢複了一點點,不過剛才,我既然都能出手救了花城,那想必我的身體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你若不放心,那我試試看。”
魏無羨突然伸手使出了一絲靈力,狐尾突然帶上了幾分金色的光芒。
看樣子是沒有大事了,故而魏無羨洋洋得意道,“含光龍君,你看,我的靈力恢複了!”
“藍湛。”藍忘機看著這樣的魏無羨,想到他今日種種義舉,眸光閃爍,突然開口。
若非魏無羨先於藍忘機出手,今日就算是藍忘機遇上這兩件事,也自會鼎力相助。
“嗯?”魏無羨不明所以,剛想說,藍忘機怎麼突然對著他自報其名,腹部的丹田就傳來一陣刺痛,道,“啊!嘶,好痛!”
“!”藍忘機剛上前一步,魏無羨就痛得站不住,要往藍忘機的懷裡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