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一派,善卜吉凶知災劫,那日我夜觀星象,運籌數日,得知邛山方向三月後將有浩劫,到時如若未能阻攔,這方圓數十裡的百姓可就難保性命,我也多次前去探查,隻覺得依稀有一絲不對之處,回來翻遍書籍,推測出這邛山上古之時能通魔界,我心知此事大有蹊蹺,便也下定決心攆你出道觀。”
“我無盛名於外,亦無富貴傍身,原本想守著這道觀安心修煉,平淡度日,可不曾想在山林中遇見了暈倒的你,嗬,你當時雖已是人形,偏偏還露著一截尾巴,若不是為師替你注了些靈力,你還得想方設法的把尾巴給藏起來。”
突然他說著說著停了下來,緊接著懷天滿臉鄭重,雙手背後,很是認真的告訴夏棗,或者是此時應該在眼前的靈蒙,“所以起初我便知你是妖類,可於我而言,你我就是師徒,彆說你原身是鼠,即便你是天地一蜉蝣,那既成了我懷天的弟子,便就配得上繼承我的衣缽。”
“那日趕你的狠話,我知你必定倍感傷心,可靈蒙你向來正直,心性倔強,我若是告訴你實情,怕你無論如何也會賴著不走,可為師未嘗不有一日不惦記於你,你不涉世事,又天真單純,想你離開觀裡後,會遭受多少這人世間的苦啊。可我亦篤定,你終有一日會回到這裡,我的徒兒,又怎麼會不認我呢?”
“吾徒靈蒙,芸芸眾生,皆有靈性,不以人高貴,不以妖卑劣,有朝一日你開門收徒,或許能知曉為師之心境,想吾之一派,雖修長生道,可自傳承以來,卻無一人長生,或為江山社稷,或為一城一池,終是棄命證道,我自知此去不歸,可惜道未成,然心絕無悔,盼你能傳承吾派心誌,弘揚吾派道義,願吾道生生不息,永不磨滅!”
說吧,他扭頭走向玉佩處,整個人的身形淡化了許久,就在夏棗以為他要消失時,那懷天道長突然轉過身,眼眶微紅道:“但作為師父而言,我更願吾徒一生順遂,隨心所欲,平安喜樂。便是這世間戰爭連綿、災荒遍地,靈蒙,你小子就給我躲起來,活的越久越好,為師必會日夜焚香,長跪禱告,願吾徒終能長生。”
“吾徒靈蒙,我願有來世……”
此話剛落,隻見懷天就徹底消失了,夏棗回過神來,又重新站在了走廊中,那水牛張著嘴,那完整的玉佩就放在裡麵,她隻覺得臉上濕漉漉,一摸才發現自己已是滿臉淚水,慎重的收起玉佩,走到大殿裡,又衝著那懷天道長的雕像拜了三拜,輕聲地說道:
“師爺,您放心,師父他一直行善好施,除惡揚善,見我從小孤苦無依,就收我為徒撫養長大,您不因師父是妖類而排擠他,師父也不因我與他不同而拋棄我,總之,這麼多年,師父從未辜負過您的教導,至於他為何不來,是跟您同樣的原因,”說道這裡,夏棗抬頭看了一眼,發現這雕像的眉頭似乎皺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急忙解釋道:
“雖然受了很重的傷,可師父性命無礙,他隻是需要休養很長的時間,到時候他能走動的話,我同師父再來這裡看師爺!”夏棗驚奇的發現,那雕像似乎又恢複了原樣,她隻覺得自己可能是哭的眼睛有些花了,不然這木頭做的雕像怎麼會有情感呢?
揉了揉眼睛,夏棗又磕了幾個頭,覺得時日不早了,便打算著回大梁城去,順便把師爺說的話給背寫下來,將來要完完整整的送給師父,她剛出了這天虛觀,還沒在大街上多走幾步,就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小友,留步。”
夏棗回頭一看,居然是之前在溫泉山莊遇到了清虛國師,隻見他依舊是道士裝扮,帶著一柄拂塵,很是和善的開口說道:“居然能在這裡碰到小友,也著實有緣了,看小友從天虛觀出來,莫非這觀裡是有故人?”
“沒有,隻是好奇過來看看而已,”夏棗不知為何,雖然這國師總是和顏悅色,說話不爭不搶的,可自己莫名地多了一些警覺,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趕緊告辭道:“我鋪中還有生意,國師如無其他要緊之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哎,等等,”清虛邁著八方步走過來,壓低聲音道:“小友可是之前去過什麼不乾淨的地方,或者說招惹了什麼邪祟之物?”
“國師這就說笑了,”夏棗很是鎮定,露出略微驚訝的表情,睜大眼睛懵懂的說道:“我最近天天畫符,什麼邪祟能往這裡撞,至於不乾淨的地方,大梁城如此風水寶地,還有這等汙穢之地啊?”
這圓圓的眼睛,鼓鼓的嘴巴,歪歪的脖子,夏棗不信她這幅樣子惡心不到這國師,果真,這清虛明顯頓了一下,握著拂塵的手都不由自主抓緊了下,不過片刻之後,還是平易近人地勸道:
“那大概是貧道多想了,不過正巧我這裡有一桃木掛件,今日既與小友相遇,便贈給小友了。”
夏棗剛想拒絕,隻見那清虛把桃木掛件一扔,那玩意就在空中憑空飛起,直直的來到了她的跟前。
“這,絕對是打不過的。”夏棗看著他露這一手,立馬篤定了這個事實,她看著眼前用桃木製成的一把小劍,並沒有感到什麼危險的氣息,也知道這國師是先禮後兵,即便自己不接受,他估計也有一千個法子塞給她。
“那就多謝國師了。”夏棗接過桃木劍,又推辭自己有事先走,這次那國師倒也沒有攔阻,拐了好幾個彎之後,夏棗緊繃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她又仔細對著這玩意琢磨了半天,並沒發現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剛想隨手一扔,又收了回來。
“拿回去讓謝決看一下,萬一有什麼門道呢?”夏棗找了塊布給包了起來,她再次上街雇了輛馬車,想著回去之前去趟邛山,去當初懷天道長葬身的地方再次拜祭一下。
邛山遠比夏棗想象的要高聳許多,簡直是上破浮雲遮日月,下俯樹木如毫末,而就在這山的正中央,有一道似刀鋒般的裂縫,像是要把這山給劈開一般,可不知由於什麼原因,竟然又硬生生的給合上了,隻留下了這看起來不可思議的縫隙。
把貢品都擺好之後,夏棗也不知道懷天師爺葬身在哪裡,隻能對著這裂縫磕了幾個頭,正打算扭頭回去的時候,她有些不由自主地靠近那這裂縫,也不知是不是幻聽,總覺得那裡麵有聲音。
“似乎有一些溫度,”夏棗把手掌放在那縫隙上,居然感受到了一絲絲的溫度,她思前想後,也不知這是何等奇異怪象,但這世上詭異複雜之事繁多,又豈是事事都能探究清的,把這疑問放在心底之後,便準備啟程回大梁城。
走出幾步,夏棗忽然覺得一陣頭暈目眩,腳下不穩,她趕緊找到一棵參天大樹靠著,剛摸著腰間的那個小銅鑼,就徹底的倒過去了。
千金坊,謝決不知在想什麼,又把一鍋水給煮乾了,他正心情糟糕的把壺往外扔,那腰間的小銅鑼就當當的響了起來,“小丫頭,你還真的出了事?”
閉眼凝想出夏棗的大致位置,謝決立馬隱身趕了過去,他隻見夏棗靠在大樹上,身上居然有一絲隱隱約約的魔氣,心中當即沉了下去,那日帶著夏棗從霧凇山回來,分明已經替她祛除了魔氣,這究竟為何還有一絲,還能瞞過他的眼睛?
他把夏棗扶起來,想要替她將這一絲魔氣給打散,剛動手夏棗嘴角就咳出了幾口血來,他見狀趕緊停止,發現魔氣居然已經深入肺腑,若有不慎,怕即便人活著,也得重傷難愈了,隻能暫時施法替她壓製住,先將她帶回去再做打算。
正準備回去的時候,謝決也朝那縫隙處看了一眼,他走過去摸了摸,嘴裡喃喃道了一句奇怪,然後他站在原地,用整個手掌緊緊地貼住那縫隙,緊接著,一縷元神從他的身體裡鑽了出去,沿著那縫隙衝了進去,隨即整個邛山為之一震,那縫隙驟然裂開了那麼半寸,那縷元神包裹著一件東西又衝了出來。
“居然還是這玩意?”謝決臉上難得出現震驚的表情,他把這東西握在手中,打量片刻確定這同之前霧凇山的魔物是同一件。
或者說,它們都來自於同一個人。
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謝決看著骨頭已經被完全封印住了,便仔細的給收了起來,剛覺得應該沒有其他的事,可又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他伸手再次對著那縫隙閉眼感受了半天,似乎這冰冷的邛山有了一絲溫度,不過現下也來不及探究,他還是急忙的走到夏棗身旁,抱著她便回到了千金坊。
回去施法壓製住了她身上的魔氣後,謝決把之前的骨頭拿了出來,又把這次的擺在一起,恰好能拚起來,他不禁自言自語道:
難道墮神之事的傳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