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夏棗雇了輛車就往那小王寨鎮去,她一路上從車窗看去,隻覺得風光秀麗,景色宜人,山川交錯重疊,樹木參天茂盛,官道上還有沿路叫賣的農販,賣力地吆喝著新摘下的果子。
“看來這鎮上很是熱鬨啊,”夏棗想象中的師爺應該是在什麼深山老林之中,就跟畫上的神仙一般超凡脫世,沒想到是生活在煙火氣如此足的地方。
下馬車後,夏棗心裡麵饒是做了準備。卻還是被眼前這熙熙攘攘的人群。給驚了一下。這鎮上今日應該是在趕集,摩肩接踵,熙熙攘攘,人流所過之處,肥胖者都得瘦二兩,而且賣的各色物件,也是五花八門,奇異古怪,光是那賣雞的,都有紅白黃黑各類品種。
畢竟年少好奇,活潑愛動,夏棗那是東一瞅西一看,人從集中過,身上滿是貨,那能坐臥蹦跳的泥人,雙麵透光的刺繡,色彩濃鬱的紙傘,酥鬆軟糯的棗糕,要不是夏棗就兩隻手,那這一包袱的物件都打不住。
“這位大叔,你知道天虛觀在什麼地方嗎?”夏棗當然沒有忘記正事,買夠東西後找了一正在乘涼的中年男子問道。
“當然知道,從鎮上往東走,大約沒幾裡路,就能看見這道觀了。”大叔很是熱情的回答道。
一開始覺得這麼大的鎮子,估計打聽這道觀還得費點勁,沒想到這剛問就有結果了,夏棗趕緊謝過大叔,又買了些供果後,沿著大叔所指的方向就趕了過去。
“這道觀香火很旺盛啊!”夏棗跟著她師父兩人,一直以來過得都是風餐露宿,有了上頓沒下頓,想師爺應該也是這般清貧,沒想到還沒有走近,就聞到了那濃濃的香火氣息,“好多人啊,這都是來上香的嗎?”
道觀門口,光是牌坊就足有三丈高,中間刻著天虛觀三個金字,左右則分彆刻著“日極則仄,月滿則虧”和“物極則反,命曰環流”。繞過牌坊就是殿前的三座銅製雙耳雙足八麵爐,裡麵滿滿當當插的都是半人高的線香,還有信徒在後麵依次叩拜祈福,燒香禱告。
繞過那銅爐,就是九仙殿了,這大殿從外觀看雄偉壯闊,氣派異常,上下共有五層,飛簷翹角,層層疊疊,黃磚黑瓦,高大莊嚴,屋頂脊獸皆備,綠色琉璃貼邊,白玉石砌做台基,奢華齊整,望之生畏。一進殿門,更覺得疏高空曠,氛圍肅穆,正中間須彌座供奉著一男子,卻不是傳統道觀裡的三皇神像,反而那男子樣貌年輕、表情愜意,滿臉和氣的坐在那裡,左手插著腰,右手摸著頭,給人一股不太正經的感覺。
“你也是參拜懷天道長的嗎?”此時旁邊以為身穿道服的老道士走了過來,見夏棗手裡拿著供果,很是和善地聊起天來:“今天鎮上趕集,連帶著這觀裡也熱鬨多了。”
“是的,我專門過來拜祭道爺。”夏棗很是虔誠的把供果擺了上麵,衝著懷天道長的雕像就磕了三個頭,心裡麵卻大叫一聲不好,哪有人活著就擺在上麵供萬人祭拜的,這師爺應該是已經不在人世間了,這下師父交代的事情可難以完成了。
“道長,我是外地過來的,光是聽說這懷天道長非同尋常,所以才前來祈求禱告,隻是對他的事跡還不太清楚,能麻煩您給我講一下嗎?”夏棗很是虛心的向他求教道。
那老道士也是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扭頭看了一眼懷天道長,慢悠悠地說道:“這懷天道長啊,可是這裡的大恩人,我之所以來到這道觀,也是聽到了他舍身成仁的消息,原本天虛觀還隻是一個破爛的小道觀,能成現在這般規模也是百姓共同修葺的。”
“舍身成仁?”夏棗一聽到這四個字,心裡就可以確定了,她這位未曾謀麵的師爺確實不在了。
“這具體的經過老道也隻是聽旁人說過,五十年來,天災降臨,在這鎮子北邊的邛山突然從中崩裂,聽說那日是黑氣籠罩,漫天烏雲,附近鎮子上好多老弱病殘都一夜暴斃了,懷天道長不顧自身安危,獨自一人前去邛山,借三清祖師爺的力量,居然把這已經分開的山生生地給合上了,而他聽完也葬身這山中了。”
說完,這老道士很是感歎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說道:“懷天道長實乃吾輩修道之人楷模,是故這幾個鎮上的人都日日前來供奉他,這天虛觀自此聲名高振,香火不絕,我聽說懷天道長有一個徒弟,不知怎麼就跑出來了,他的這一脈傳承也就斷了。”
“受教了,若不是道長講解,我竟不知這背後還有這麼多的故事,”夏棗謝過他之後,自己便想著左右無事,好歹這也是師父從小生長過的地方,乾脆四處轉轉,就當是替師父重回故地了。
她從大殿穿過去,來到了後麵的院子,見這院子中央也是擺在幾座香爐,各有信徒在一旁上香,走廊兩側用上等的顏料繪製出十米長的《三清四禦圖》,裡麵畫著各路神仙,衣紋飄揚,神態各異,皆逍遙自在,迎風而動,更有詩句提在旁邊:森羅移地軸,妙絕動官牆。冕旒俱秀發,旌旆儘飛揚。
這畫工倒是精美絕倫,全圖共三百餘人共朝一個方向前進,看起來也是宏偉莊嚴,隻是夏棗雖然沒有見過這位祖師爺,總覺得這畫也應該是後人給弄上去的,不太像是原有的,反而在走廊儘頭,有一座用石頭雕刻的小水牛,其貌不揚的樣子很是普通,可那嘴角揚起的微笑,總讓夏棗很是親近。
她走過去摸了摸那水牛的頭,更覺得身上開始溫柔起來,“不對啊,這石頭是涼的,我身上怎麼熱起來了。”突然想到了她懷裡的師父給的半個玉佩,拿出來之後發現果然在發光發熱,而此時水牛那微笑的嘴好像張的更大了一些,這莫非是……
夏棗把那半塊玉佩給放了上去,自己手剛抽出來,那水牛就吧唧一下猛地閉上了,嚇得她往後退了一步,卻不知被什麼東西給擋住了,四周打量下,發現走廊開始模糊起來,漸漸的,她眼前的景象居然變成了另一番模樣。
一個破舊古樸的小道觀出現在她的麵前,沒有高聳入雲的牌坊,也沒有華麗鋥亮的銅爐,連那大門都隻得了半扇,能是頑強的在風中搖晃著,上麵的牌匾一看就是自己做的,歪歪扭扭都邊緣還冒著木刺,上麵用毛筆寫著天虛觀三個字,大概用墨太過廉價,這三個字都開始變得虛無起來,這應該就是它最起初的樣子吧。
夏棗知道這應該是某種特殊的幻境,自己手中的玉佩正好是觸發的條件,不過既然是祖師爺設下的,那想來也有他的用意,來不及多想,她直接抬腿就走進了道觀中。
幾盞拉住,幾座破舊的雕像,還有那隻熟悉的水牛,這就是裡麵所有的擺設,夏棗此時看到了案台上的玉佩,是兩枚合在一起的,恰巧是一副太極的樣式,她想走進細看,那枚玉佩突然冒起了強光,從光中緩慢地走出了一位身影,他來到夏棗的麵前,雙手揣在袖口裡,笑眯眯地打量著她。
“師爺,好,”夏棗被眼前這年輕人給嚇了一跳,這看起來也是二三十歲的樣子,可比師父年輕多了,整個人穿著破舊乾淨的道袍,麵白無須,眼神清亮,梳了一個傳統的混元髻,隻是頭發有一縷沒一縷的還四散著,給人一種格外放蕩不羈的感覺。
“吾徒靈蒙,你終是舍得來看為師了。”這懷天雖然是對著夏棗,可這大約是他提前已經說好的話,借此幻境來傳達,所以他口口聲聲提的還是她的師父。
夏棗很是認真的聽著,這些話她都要一字一句的將來告訴師父,隻是若是師父知道了師爺已經不在人世,想來又會傷心許久。
“那日我對你口中惡言,說你區區耗子,也豈配修道,說我當初隻不過是發了善心收留你,什麼師徒情分,都是我一時興起,糊弄你的把戲而已,說你這等妖類,怎麼可能跟我妄談誌向,然後讓你滾得越遠越好,記得我還動手打了你幾下,你當時含著淚,咬著牙給我磕了幾個頭,說這輩子再也不回來了,也不會對任何人說是我的徒弟,然後你扭頭便走了。”
“當時我喊住你,扔給了你一個包袱,這裡麵就有這半塊玉佩,還記得你當時眼中的怨恨立馬就消失,我知道你想求情,就故意開口說怕你死在外麵都沒錢埋,所以扔給了你這些家當,你當即擦乾了眼淚,拿著包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知道,此生我們是無法相見了。”懷天說道這裡,自嘲的笑了起來,接著,他滿懷慰藉的說道:
“可你還是來看師父了,師父倍感欣慰,此事吾師負你,然我亦有不得已之理由。”
懷天看著夏棗,開口敘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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