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月色漸漸被烏雲遮蓋,雨有傾盆之勢。一行人掩在林間草垛,雨點驟急,越發遮擋了他們的身形,杜絕了發現他們的可能。
“將軍”。謝頌安抬手做出噤聲的手勢。
謝頌安一身戎裝,本是銀色的柳葉甲煩著凜冽寒光。青年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著馬繩,神情冷漠的看著遠方。身後細看下竟有數千軍士肩負弓箭,訓練有素的前進。
整齊劃一,動作似乎含著特殊的韻律。
眾人腳步邁的很輕,步伐不大卻很快。因著黑暗和雨勢的天然掩護,他們已十分接近目標了。軍士們表情狂熱,望著他們的領頭人。
瞭望塔上,兩壯漢抱著酒壇,蹲坐在地。一身酒氣,形象全無。
“劉老二,你說著黑燈瞎火的下雨天,誰那麼缺德這個時間點來攻打寨子…”
牛大生正說著“嗝~”,打了個飽嗝。
旁邊那人也沒好到哪去,聽了他的話自嘲的哂笑,“我們天生就是窮苦命,”抱著壇子猛喝一口酒,辣的他直嗆“咳咳咳,”嗆出眼淚來。不知想到什麼,那眼淚直流帶著鼻涕都冒泡。
牛大生看他這慫樣,氣不打一處來,“在這寨子有甚不好,好吃好喝好酒,不知你怎滴想的,非惦記這你那死婆娘。”
劉老二渾身顫抖,嘴唇匝匝,想說些什麼,話都到了嘴邊,抿住嘴抓起酒壇大口喝了口酒,“咳咳咳”咳個不停。
謝頌安慢慢拉緊馬繩,放緩了馬匹行進的速度,最後停下馬。將士們得令喝水吃糧補充體力,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並未引起對麵的注意。
這時雨勢漸停,無風。
正是攻擊的好時機。
“咻——”尖銳的破空聲,似流星飛過。劉老二應聲倒地,渾身抽搐,嘴邊血沫流出。臉上卻露出死而無憾的神情。牛大生盯著眼前這幕,喃喃“死了,死人了。”
牛大生抖了個寒顫清醒起來,一下晃回神來,弓起身子冒著頭往下一探,嚇得他差點腿腳癱軟在地。隻見四麵八方黃豆大小的士兵包圍了整個小寨。
顧不得想上許多,趕緊跑吧。晃悠著身子,邁開腳三兩步下了塔,撒開腿狂奔。跑出去老遠,這才回過頭朝著寨子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一陣震耳欲聾的馬蹄聲由遠及近,衝鋒號吹響,“衝!”士氣沸騰,眾人的呼喝聲響徹雲霄。
屋裡眾匪賊雙手捧酒,一黑矮壯漢故作正經“大哥,有您的帶領何愁黑風寨不稱王,稱霸。”引得眾人哈哈大笑。舉手劃拳,大口吃肉喝酒好不快活。
一獨眼土匪道,圍坐中間似是老大。正準備接話,聽到隱隱約約的聲音。
“好似外頭有聲音,兄弟們拿上兵器!”起身拿著身側大彎刀,“隨我看看去,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攻打咱們寨子,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雄赳赳氣昂昂的領著兄弟們走出去。
前方儘頭出現一隊人馬,整個山間遍布黑雲壓城的士兵,速度極快氣勢又強,似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那獨眼看見這場景不由氣勢弱了三分,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
隻得強作鎮定,“老二,你去西側門,老三你去北門,毛猴你去把弟兄們都叫醒。”
那獨眼吩咐交代好,“弟兄們,搏一搏!乾完這一仗,上好的兵器,美人兒應有儘有。”翻身上馬,朝著那支黑騎兵奔去。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鋪麵而來風雨欲來的氣勢,正應了黑雲壓城城欲摧這句話。本就隻有七分氣勢,現也隻有那三五分。人數,兵馬,煞氣,我皆不如他。心想見機行事,打不過我就跑,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獨眼已明白這仗打不贏。嘴裡卻不虛挑釁道“接你爺爺我一招。”大喝一聲,甩了甩馬鞭,馬匹發出嘶鳴。
謝頌安神色冷清,打了放箭個手勢。箭雨密集,頓時就把前方的炮灰消滅了大半。獨眼知道,這人說不得是戰場廝殺過的,那煞氣不是南江城裡烏合之眾的官兵們所有的。
獨眼眼見打他不過,竟想逃,調轉方向,朝著山路小道朝下跑去。謝頌安,向著那前奔的馬迎去。刀劍相碰,不過三招,青年手腕甩劍往上一挑,把他手裡兵器擊落。
撲哧,是兵器紮進肉裡的感覺,獨眼身子歪斜被紮了個對心穿,潺潺的血噴射而出,從馬背跌落。血點濺到他臉上,更有一種綺麗的壯美。
箭影略過,鐵騎所過之處,那些匪徒潰不成軍。
謝頌安知道這些人不足為懼,藏在後頭的人,是不是要忍不住冒出頭來。想到此有種貓抓老鼠的逗趣感。
謝頌安甩了甩馬鞭打向馬屁股,朝著山北方向直奔。硝煙在這寨子上彌漫,婦孺的哭泣聲,匪賊的求饒聲,還有士兵的廝殺聲…
“將軍,婦孺共計214人,乃是這山匪打劫掠殺來的。大多都被那些山匪當場殺害,無家可歸,還在寨子的山後頭發現碎骨,從衣角碎步中辨認,應是路過的行人商販。”說到可恨處,不僅咬牙切齒,憤怒非常。
乃是上過戰場廝殺的將領也不免膽寒,那碎骨還有虐待的痕跡,慘絕人寰,毫無人道。林衝隻覺得胃裡反胃作嘔,戰場上比這恐怖的不是沒見過,但單獨虐殺人為樂的倒不多。
角落人群麵帶驚懼,眼神麻木毫無生氣。婦女渾渾噩噩,旁邊孩童緊貼著自家大人,身體禁不住的抖。有那機靈的,帶著孩童走到謝頌安前五米開外就被周圍士兵攔住。
那年紀不大卻滿臉滄桑的婦人,拉住一個瘦的能看出來骨頭的女孩,帶著她虔誠的跪下,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淚流滿麵,是逃出升天的喜悅。
但謝頌安知道他們怕她,顫抖的手腳抖得止不住,夜晚的溫度並不高沒到渾身冒汗的程度,額頂卻止不住的汗,分明是冷汗。
明明是他救他們出火海,他們都怕他。謝頌安自嘲的笑笑,又想到那個眼神直勾勾的盯著他,那是隻為欣賞的神色。雖是男子,她不怕他。
謝頌安視線轉向那角落裡那群人影,看向中間擺放的數箱金銀珠寶“把這些分了吧,妥善安置後護送他們下山。”,也算是為罪孽深重的自己贖罪了。
越發顯得他孤獨寂寞,少將軍要是有個知心人就好了。林衝擺擺頭,把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從自己腦袋裡晃出去。
晨曦將至,天亮了。
眾人排隊下山,隻覺得那人雖渾身染血似閻王,但也不顯得嚇人了。以後孩子不聽話,就拿他當例子好了,雖麵目威嚴卻是個好人。也該我們念著他的救命之恩。
宋君意猛地睜眼,看到頭頂的裝飾,好一會兒才怔楞清醒過來。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有一條大黑蛇盯上她,朝著她隻吐蛇信子。她跑也跑不過,被那大粗蛇越纏越緊,勒的她喘不過氣。
宋君意最怕蛇了,冷血又陰毒不講感情。宋君意朝著門外吩咐,“秋雨,今兒我要吃蛇羹。” 哼,看你還敢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