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意直截了當給出八個字,“非黑非白,通天大道。”
“哈哈哈,還是年少!好好好!”一直未幫他說話的李橫秋聽了這話,倒是開懷大笑,放下了那點不多的疑慮。
畢竟兩人相識不過寥寥數日,且過程著實太巧了。無巧不成書,尤其是李橫秋這老貨也不是省油的燈,是該謹慎點。不過既然貨是田老頭的,怎麼銷贓是宋君意的活計。他隻用拿分成就是,出了事,也沒甚損失,怨也隻能怨老田自己識人不清。
想好以後,李橫秋在一旁幫腔“老田,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端起茶幾上的茶杯,裝模作樣地抿了口茶。
這倒是打消了田有誌的疑慮,終於鬆了口。“賢侄,厲害!”田有誌上手拍拍了他的肩,單薄的肩膀,摸著手感倒不錯。那色眯眯的眼神加上那醜臉,看得宋君意內心直作嘔。
麵上不顯,正逢這時,門倌碎步快走了進來,彎身低頭說道“貴客,直走翠雲館。”
“春宵苦短,賢侄已幫您兩位安排好了。”宋君意做出請的手勢,李橫秋和田有誌麵上更加添了幾分滿意。
剛剛宋君意借機整理衣裳之際,揮揮手招來個門倌兒,對他耳語了一番,在托盤上放置了一個吉祥如意錦緞抽袋,讓他安排兩位知趣兒的清倌兒好酒好吃招待好。
剛剛這番交談謝頌安並未錯過,他倒是完整的聽了下來。這人鬼精似得,但說的全是虛頭巴腦的客套話,沒交代甚有用的事。這廝膽子著實的大,還通天大道,謝頌安嗤笑一聲,也不怕陰溝裡翻船,一命嗚呼見了閻王。
從這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謝頌安也不想再留。衣不蔽體,脂粉留香,頂頂的荒唐。遂走到那太師椅前,一把從榻上拽起那喝醉了陸安平這廝,把他扔給老鴇。
謝頌安交代老鴇,“給他安排一間沒人的上房。”
老鴇表情怪異,有意無意的掃過那處,把謝頌安看得黑臉。“這廝生的英俊勇猛,容棠可是這一屆兒的頭牌。在屋裡哭的小臉兒通紅,哪怕是我也狠不下那心腸與她說那剜心窩子的話,這廝莫不是不行?”
看他冷臉,心裡發涼盼著他走。謝頌安出了門又加了一句“房費他自己出,銀子不夠就找人去陸候府上要。”說完也不顧老鴇怪異的眼神,轉身下樓快馬加鞭離去。
謝頌安看似是來這兒快意瀟灑的,實則是來探聽消息的。
金粉樓人龍混雜,三教九流皆有之,是頂尖的情報收集地。也是戰時情報互通往來的地方。不僅掌握著最廣的消息來源,閣裡探子無數。隻要銀兩足夠,彆說在這交換情報,就是無聲無息殺個人你也發現不了絲毫蹤跡。
…
宋府。
夜半,燭火未熄。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火藥味,兩人之間氣氛緊繃。宋母索性扭過身子,看也不看宋父一眼。宋父一股勁的唉聲歎氣,“你說要我說你什麼好,你終有一天會把她慣壞的。”
“她去那危險地,你竟也替她瞞著,把我都糊弄過去了。要不是今日他外祖家打發人上門,交代了送給咱們的禮,順帶提了一句老太太想表姑娘了。我竟不知她去了那匪窩子,這世道亂著勒,你竟也放心讓她自己跑出去。要是拍花子拐了她去,我看你去哪後悔去。哼!”
宋父胡子氣的直豎,雙手緊緊握住,胸脯劇烈的起伏著。顯然是氣急了。宋母自知理虧,不得不先服軟遞了個台階。瞧了瞧他的神情,唬人的緊,宋母還不了解他,也就是嘴上說的厲害。
“老爺。”
“老爺,喝口水,潤潤嗓子。”
宋母順著宋父的背,生怕他真氣的背過去。正逢這時,小廝在外頭喊,“老爺,前方來信了。”宋母的大丫鬟春花接過信,進入側廳遞給宋母。
“快快快,我兒來信了。”
說著也顧不得宋父,隻把他晾在那兒。三下五除二,拆開信,“母親親啟,問安好…”一手飄逸灑脫的行書,看得出有自己的風骨。
信裡裡麵分門彆類按照時間線,記載的密密麻麻,不僅講了現南江府的風光,更詳細記錄了慶和縣的民生民情,寫的都是讓人樂嗬的,正所謂報喜不報憂。
“阿母勿要和父親生氣,兒行千裡,父母擔憂,兒很高興。所以千萬不要和爹爹爭執。青卿最喜歡阿母和父親啦!”這小兔崽子還知道把自己放在前麵,虧是沒白疼她。看完自個兒的,才傲嬌的把屬於那張信甩給宋父,“我兒比你想的聰明多了,看看,在外也惦記著你這個糟老頭子。”
宋父此時倒是看不出氣了,仔細的瀏覽著。
給宋父的那封信,宋君意除了問安認錯還附在後頭南江府的物價信息並分析了形勢。“日後糧價隻高不低,需早做打算。寒冬將近,便宜綿綢運往湖廣兩地,江浙地帶的珍珠和乾貨,運往京城,轉手可得數倍利。”
末尾“物價虛高,戰亂不止,已有亂世之兆。”
宋父滿意的點頭,摸摸胡子,臉上儘顯驕傲,不愧是我宋知槐的女兒,繼承我全部的優點。
既又想到老大忠厚有餘,聰明不足又攤上個隻會耍機靈拉扯娘家的老大媳婦;老二倒是機靈就是心不放在正地方,吃喝嫖賭,交給他豈不是把家都給我敗了。倒是可惜了君意非男兒,不然何愁後繼無人。
哎~宋父淺淺的歎了口氣。終於放下那點擔心,盼著她早日平安歸家。
算算年頭,宋家已在這發家近數十年了。宋氏族人聚集而居,人丁興旺。慢慢摸索著到有了幾個生財的法子,家業日益興旺。宋父這隻是宗族長房嫡係,德高望重。
前些年,宋家二老去世後,大房和二房就分家了。大房宋父有兩兒一女,除了宋君意,那兩個兒子,兩兄弟一母同胞,皆是原配所出。男子皆從明字輩。大哥宋明禮,二哥宋明義。
後原配去世,家無妻子操持日子過不下去,隨即被媒人介紹了童家村秀才的女兒,也就是宋母。宋母略識得幾個字,溫婉端莊,精通庶務。兩人是半路夫妻搭夥過日子,竟也處出來幾分真感情。
後隻得了宋君意一個女兒,其作為聯係兩個家庭的紐帶,自然也是入珠似寶,嬌寵著長大。
此時宋君意全然不知兩人和好如初,正忙著自個的商業版圖呢。
自金粉樓的談話後,宋君意與田老板重新約了時間洽談合作事宜。這不就約到今天晚上赴約,正好趁著田老板的時間,還能去去碼頭驗貨。不驗貨是不能直接畫字簽押的,這種套路防不勝防。
真到了地點,看見那一船一船的貨物,讓宋君意心驚。按照田有誌的發問,這批貨船的船艙上不僅有他老本行的食鹽,還應有大量的軍需鐵器,指不定還藏著鴉片大麻。光鹽的貨量就已超出去官府給出憑證的數倍有餘,這要是被發現哪怕朝廷將亡,也是能砍頭的大罪,更勿論其他。
宋君意在心裡沉思,這田有誌他不止他官場有人,還在這南江城與匪患勾結,形成一條產業鏈,才能如此光明正大絲毫不怕出事。且不論其他,獨著進出的兩層利,他就不信這老貨舍得掏出來孝敬。分明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麵上不動聲色,“田叔作的這買賣讓賢侄心服口服。”
拱手敬酒,“賢侄以茶代酒敬您!”說著就一乾為淨,實則是到在自己的寬袍倒大袖,深色的顏色,哪怕被水浸濕也看不出來。
“哈哈哈,痛快!”兩人也不再猶豫簽字畫押,達成合作。
田有誌麵上雖然放下心來,但不打聽清楚他的來曆就不會輕易放貨。這不回來的時候,宋君意身後頭就綴著幾個賊眉鼠眼的尾隨他的人。
“頭兒,田老大讓我們跟著這兩個人作甚。”一個子矮的,羅鍋著腰諂媚著看領頭的問道。他心底不服氣的緊,不過就是田老大手下的一條狗,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這黑燈瞎火的,自己幾個倒好被派出來做這個苦力。他們可倒好,晚上又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還能賭把小錢。想到這裡賭癮倒是犯了,手癢癢的慌。雖然十賭九輸,小賭怡情不是。
“頭兒,要不我們回去?”那矮猴兒望了望方向,想著那邊的客棧倒不多,也就兩三家。看他的衣著打扮,應是不會去那位置偏僻的客棧,排除後也就是天香樓或者素芳樓這兩家的其中之一。反正自個兒對這也熟等明天去問問,就一清二楚了。
沒跑了,如果這兩家都住不起,田老大也不會跟他們合作。想到這,更添了幾分篤定。“我知道他們住哪,明天親自跑一趟就不勞煩頭和各位弟兄們跑一趟了。”
為首那人凶神惡煞,倒三白眼,看著就不像好人,聽完倒滿意的撇他一眼,“二癩子,你倒是聰明了。”反正田老大隻讓看他住在哪裡,倒是沒必要打草驚蛇。前頭是大路,倒是沒必要跟下去了。
“走,回去跟老大彙報。”幾人分散做一團又混進人群中。
半夜光線黯淡,她微斂眸光,濃密的睫毛在眼瞼投下一片弧形的陰影,越發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宋君意早就知道後頭有人,還特意放慢了腳步,怕那些人跟丟了他。
那田老頭必是不放心怕我吞了他的貨。但是宋君意倒是沒想著剛開始合作就撂攤子,怎麼也得熟悉他的整個操作流程再奪過來。
沒錯,宋君意壓根沒想著和那田有誌這貨長久合作下去。在商言商,能有什麼比把貨源掌握在自己手裡更安全的手段呢?
宋君意年紀雖小,卻也是摸爬打滾多年。但最要緊的卻是宋君意自小練武防身,普通人傷她不得,不然宋母怎麼也不會鬆口讓她出來。
“小姐,該洗漱了。”秋雨在門外輕輕地敲了敲門,屋裡無人應答。“小姐?”剛剛看到小姐從外頭灰頭土臉的回來,秋雨趕忙去吩咐廚房煮碗麵,燒上熱水。好讓自己小姐洗個熱水澡,解解乏。
秋雨推開房門,隻見她靠在椅背上,雙眼微閉,呼吸平緩而深長。秋雨輕手輕腳的拿起毯子搭在宋君意的身上,儘管足夠的小心,宋君意悠悠轉醒,聳拉著眼皮,眼神透著迷蒙,緩慢的打了個哈欠,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可見累得不輕。
秋雨看了隻覺得心疼。她不理解小姐姐為什麼自小就纏著老爺每天天不亮就要跑到練武場去紮馬步耍大槍,也不理解小姐為什麼每天這次大老遠跑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但在她心裡,雖然她不能理解小姐,卻想一直陪在小姐身邊。小姐在秋雨眼裡是最好的人,就沒有小姐想乾的事情沒有乾不好的。
轟隆一聲,外麵電閃雷鳴。
秋雨小心的把燭芯減短,讓燭火慢慢燃滅,帶上門出了小姐的房門。室內的燈光逐漸黯淡,未有那被雨打碎的月光透過窗戶映照在她的臉上,映照出他未施粉黛的臉。似是夢見些什麼,眉間終於舒展開來,原本緊皺的眉頭漸漸恢複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