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見了?(1 / 1)

定國公府的馬車跟著儀仗緩緩在兩側栽滿槐樹的官道上緩緩行進,按照平常的速度半日便可從京師到上林苑,但礙於人員眾多,馬車走了一天才總算到了。

上林苑的宮人們依照各家的官位,爵位依次給眾人分了位置。

蘇元意等人下了馬車後,剛吩咐下人把用品歸置了,院外就傳來哄亂的腳步聲。

“蕭哥,走啊,咱兄弟們出去耍耍。”

蕭閒看了眼忙碌的蘇元意,蘇元意溫笑道:“去吧,等會回來正好吃飯。”

她話音剛落,人群中就有人開始起哄了。

“嫂子,我們也沒吃呢。”

“對啊,嫂子,趕了一天路,我肚子都餓了。”

蕭閒嘻罵道:“去,你們幾個少貧嘴,你家還能差你一口吃的,把你餓著?”

“真餓了。”那人摸了摸肚子,嬉皮笑臉地狡辯道。

蘇元意笑著打圓場,“既餓了,等會留下一起吃吧,我正好讓他們多備點。”

蕭閒拉著蘇元意說:“娘子,彆信他們的,他們就是和你開玩笑呢。”

“算算時間,也該到了用飯的時間了。”蘇元意溫笑道,“你和他們去玩吧,等會回來正好吃飯。”

“好。”

蘇元意囑咐完後,轉身去了隔壁院查看各處可還有遺漏。

王嘉祉搗了搗蕭閒,調笑道:“蕭哥,您運氣可真好,娶了這麼賢惠的娘子。”

他說罷,又搖搖頭,“我恐怕就沒有蕭哥這個運氣了。”

月前,家中也給他定了一門婚事,為了管他,專門討了一個厲害的娘子,聽說及笄前是跟著他爹在邊疆上待過的,還曾殺過土匪。

“這才哪到哪,前段時間蕭哥病了,蘇姑娘是衣不解帶地照顧著,事事親為。”那人搖頭晃腦地說,“咱們這樣的人家誰家娘子能做到這一步?”

王嘉祉聽到這兒更羨慕了,喪眉搭眼地說著,“我那母老虎娶回家,不打我就是好得了,還談什麼照顧,哎。”

“真想不到蘇元意那樣的人成婚後竟是這般善解人意,從前看她可不像是會這樣做小伏低的人。”

“什麼做小伏低。”蕭閒聽不慣了,“那是因為娘子他愛我。”

眾人哄笑一團,一個個都笑著打趣他。

來到上林苑的第二日,蕭閒一早就和他那幫狐朋狗友出門去了,說是要去泡華清池的溫泉,蘇元意也沒在意,跟著國公夫人去參加貴婦們的聚會,她剛入座沒多久,下人就急匆匆來報。

“國公夫人,世子夫人,世子爺和田禦史家的小公子田崇打起來了。”

國公夫人與蘇元意皆是一驚,國公夫人捂著心口低聲說,“這混小子,一天不惹事就渾身難受!”

國公夫人想過去看看,可今兒的宴會是長公主舉辦的,若她這時離席,定會惹人注目。

何況年輕人打打鬨鬨的也很正常,若她去了,性質就不一樣了。

“婆母莫急。”蘇元意低聲說,“許是隻是鬨著玩的,我過去瞧瞧。”

“好。”國公夫人點點頭,低聲囑咐道,“莫要把此事鬨大了。”

蘇元意輕嗯了一聲,跟著來回稟的下人悄悄離席了。

離開前,她回眸瞧了一眼國公夫人蒼白的臉,心想,如果蕭閒真的一直在藏拙的話,那他的心計城府怕是比海還要深,連自己的親身母親都騙過去了。

上林苑內風景秀麗,假山清泉,一步一景,蘇元意在穿過一段回廊後,再抬頭竟意外在池邊看見一位許久未見的故人。

青年一襲青色錦袍,袖角與領口繡著一圈深綠色的竹葉,身姿頎長,隻是看起來太瘦了,風一吹他的衣袍隨風而動,仿佛就連他都會在下一秒就被風吹散似得。

青年見了她,眼中立即折射出一抹奪目的光彩,可在看清她的婦人打扮後,眸光又黯淡了下去。

蘇元意收回視線,遙遙行了一禮,一句話也沒說的就越過他而去了。

如果他有腦子,這種時候就不該再和她接觸。

青年沒有叫住他,但蘇元意始終能感受到背後一直有一道灼熱的目光注視著她。

聽聞許硯已高中探花,入了翰林院,日後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她與他終究是有緣無分。

下人帶著她去了華清池旁雲隱殿的一座宮室,她還沒進去,就聞見一股撲麵而來的淡淡酒氣,殿內傳來蕭閒與其餘公子們的談笑聲,哪有半分劍拔弩張?

她正鬆了口氣準備進去悄悄,就忽而聽見周耀正兒八經地叫了一聲蕭閒的名字。

“蕭閒。”

“蘇元意為人剛直,你就不怕她有朝一日知曉蘇家一案與你有關?”

“蘇姑娘為人剛直?!周耀,你又不是沒看見蘇姑娘對蕭哥柔順溫柔的樣子,哪有半分剛直的樣子?”

蘇元意聽到這兒,本要進去的腳步生生頓住了。

她家的案子怎麼會和蕭閒扯上關係?

她聽見蕭閒用玩世不恭的語氣說,“怕什麼?她愛我愛得緊,何況如今蘇家沒了,她一介孤女又能如何呢?”

“哈哈哈,說的也是,如今她除了靠著蕭哥還能怎麼樣呢。”

“隻不過蘇元意也是有夠慘的,攤上那麼個不是東西的爹!蘇庚明壞事做儘,害了那麼多人的性命,如今也算是得到報應了,聽說他唯一的兒子蘇添人也傻了,可見還是蒼天有眼啊。”

蘇元意雙手緊握,銳利的指甲嵌入掌心,她卻不覺得疼。

“蒼天有眼?”蕭閒輕笑了一聲,“若蒼天真的有眼,天下哪還有那麼多壞人?”

蘇元意的心驀地縮成一團,他這話是何意?

難道說……她弟弟的癡症真的是他做得?

她忽而想起司馬安也曾暗示過她,她弟弟的癡症是蕭閒做得。

蘇元意隻覺頭暈目眩,心似針刺,一雙冰冷的手冷不丁地抓住她的手腕,她嚇了一跳,慌張得回頭去看就對上司馬安那雙勾人的狐狸眼。

一張妖顏如玉的臉近距離的出現在她眼前,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紅潤飽滿的唇上,做出噓聲的動作,蘇元意沒有說話任由他拉著她進了另一間屋子。

“你聽見了?”司馬安抓住她的一隻手按在冰冷的牆壁上,覆身而上,溫熱的吐息落在她的臉上,房間裡靜的連掉一根針都能聽見,但在蘇元意耳中,蕭閒和友人的談話聲似乎從未遠去。

“蕭閒一直在藏拙,他很早就知道皇室忌憚蕭家,因而做出一副紈絝浪蕩的廢物樣子,其實他很早之前就在調查青州之敗的真相了,周耀是長公主最寵愛的孩子,也是父皇寵愛的外甥,可他卻一心認蕭閒為肝膽相照的兄弟,你覺得我能拿到那封卷宗,周耀就拿不到嗎?”

所以周耀會問出那句如果蘇元意知道蘇家的案子和他有關……

不,不對,應該是在更早以前。

按周耀的說法,他父親的定罪與蕭閒脫不了關係,或許他不是最終的幕後黑手,但也絕對推波助瀾了。

“蘇元意,他一直在騙你。”司馬安在她耳邊低語如同妖魔蠱惑凡人心中的邪念,“你以為的愛意,保護,其實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空,他對你從來沒有一句實話。”

蘇元意閉了閉眼,忽而一把推開身前的男人,問:“所以今天是你故意設計我來這兒?”

司馬安笑得妖媚,“怎麼能說是我設計?我可什麼也沒做,話是他自己說的。”

他伸手在她眼前拂過,仿佛是在為她揭開眼前不存在的紗,“我隻是讓你看見真相而已。”

司馬安話落自顧自地往後退,順手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杯酒淺酌,妖豔的眉眼微微有些發紅,他坐下撐著頭笑著說,“我這兒還有些關於蕭閒的秘密,你想聽嗎?”

“在蘇家的案子定下來之前,是蕭閒一直在暗中收集罪證並暗中遞給了四皇子的人。”

“還有這次柯鳴吃空餉的案子也是蕭閒暗中遞給太子的。”

他先毀了太子,又借太子打壓四皇子,他不站任何一方,似乎隻是單純的想要挑起皇子間的內鬥。

“你和我說這些是想說陷害我蘇家的人是蕭閒?”

蕭家滿門忠烈,青州一敗,一門六將皆為國而亡,他與她一樣都是追求真相的人,她信他是報複她的人,卻不信他是陷害蘇家的人。

除非……

除非她的父親真的通敵叛國了。

她想起當日那份案卷,人證物證一應俱全,甚至還有他父親的親筆書為證,隻可惜案卷裡的信函並非原件,她無法辨彆真假。

“我沒有這麼說。”司馬安飲了一杯酒,“其實這個案子我一直在查,但無論怎麼看你父親的罪名都是……板上釘釘。”

蘇元意的心驀地緊了一下,整個人都快站不住了。

她想到父親幼時的諄諄教導,想到父親的信念,他怎麼可能叛國呢?怎麼可能會害死那麼多人?

可鐵證如山,所有人都告訴她,她的父親就是罪無可恕的壞人。

“現在我還不知道究竟是誰害了你的父親,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你父親真的是冤枉的,那麼那個人在一開始就做好了讓你父親背黑鍋的所有準備,而他則在事發時可以全身而退。”

究竟是誰?四皇子嗎?!普天之下也隻有他有這個能力!

是了,一定是他,他知道太子有他父親輔佐,地位穩若金湯,隻有除去父親他才有機會。

可是證據,證據,她沒有證據!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蕭閒先查出你父親是青州之敗的罪魁禍首,而後如同對付柯鳴一般,把消息透露給了你父親的仇人。”

“如果沒有蕭閒透露消息,你蘇家也不會落得抄家滅族,流放千裡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