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很疼,但我很高興。(1 / 1)

賊人們很快被蕭家的護衛們一一拿下,蕭閒身上中了一箭,情況危急,一位經驗老道的護衛忙先為蕭閒止住了血,而後眾人七手八腳的將他抬上車。

車內,蘇元意眼眶紅紅的望著昏迷不醒的蕭閒,那一箭對準的分明是她,他隻要不動就可以避開,明明自己都怕得發抖,卻還是衝到她麵前護住了她。

真傻啊。

人人都說我是罪臣之女,恨不能除之而後快,也唯有你會這樣傻傻的護住我了。

馬車剛在定國公府門前停下,一直在府門候著的下人們連忙把人抬進屋,提前請入府的太醫們也連忙進屋替蕭閒診治外傷。

刺殺他們的賊人已被關在府中的柴房,在被扭送至官府之前,蘇元意去見了他們一麵。

“是誰派你們來殺我?”

他們中為首的壯漢大罵道:“殺你還用彆人指使?!蘇庚明害死我全家!我殺你是為報仇!”

蘇元意問:“你說是我爹害死了你全家,那我問你,我爹他究竟對你家做了什麼?”

壯漢不肯說了,隻是叫囂著都是蘇庚明的錯。

蘇元意皺了皺眉,其中有一個人說話了。

“我家在通州宛郡境內的一座小鎮,原本衣食無憂,可有一年發了災,鄉親們都吃不上飯了,可那狗官非但不救治災民,反而趁機以不足二成的價格大肆收購我們的田,鄉親們賣了田還是吃不飽飯,又不得不賣兒賣女,後來……那狗官招募勞工,說隻要報名去,立馬就給一兩銀,走投無路的男人們不得已就把自己也賣了。”

“我也去了。”那人忽而笑了下,眼裡是刻骨的怨毒與嘲諷,“你知道那艘船開往的目的地是哪兒嗎?!楚國!”

“哈哈哈哈,我大寧的人被大寧的官賣去了楚國!”

他放肆淒厲的大笑在狹小破舊的房間裡回蕩,聽得蘇元意肝膽俱顫,世間怎會有如此駭人聽聞的事?!

“我在那兒待了三天,拚著一口氣從楚國逃回了自己的家鄉,你猜我看見了什麼?全鎮的人都死了,我父母死在家門口,屍體早已腐敗,隻剩白骨,我的兒女與妻子俱不知所蹤,我日日尋找他們的下落,後來打聽到那狗官把原本的災報成瘟疫,他舍了一鎮的人保了全城的人,皇上誇他果決,首輔讚他果敢,他一個害了全鎮人的狗官竟然被提拔升入京城做了大官!蘇小姐,他的名字你不會不知道。夏鬆,他可是你父親的得力屬臣,知心好友!”

蘇元意的身形跟著晃了晃,不敢置信地瞧著他癲狂的臉,她幾乎不敢再聽下去了,一直以來,她始終堅信父親是無辜的,可夏鬆……夏鬆是父親親自提拔的,入京後,也與父親私交甚篤,常來家中商討要事,父親對他的評價也頗高,可……可他怎會是這樣的人?!

這些事父親究竟知道嗎?如果不知,父親是失察之罪,如果知,那就是他的同謀,寧國的罪人……

“直至蘇家的案子判下來,我也才知曉我老家的那些田地都劃在了淮州蘇家的名下!你說,這些命我該不該討!”

蘇元意退後幾步,喃喃自語,“不……不可能,父親不會做這等事。”

蘇家近年來新增的田產有通州宛郡的地嗎?她記不清了,淮州是蘇家的祖籍,那邊自有族老鄉賢處理一應事務,那片地也歸他們管,所以她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可父親是蘇家的族長,他一定是知曉的。

這樣的消息幾乎擊潰了蘇元意一直以來所堅信的信念,難道……父親真的是壞人?她是壞人的女兒?!

她隻要一想到這樣的事實,就恨不能割開自己的血管把體內流淌的肮臟的汙血放乾淨,好似那樣她就能清清白白……

可還有肉啊。

她一身血肉俱來源於父親,她剜不淨,刮不淨,她和父親一樣,是有罪的……

“蘇小姐。”為首的壯漢惡劣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蘇庚明為官三十載,為首輔二十載,你該不會以為他所做的惡事隻有這一件吧?!”

“如我等一般的人無時無刻不想生啖蘇家人的血肉,我等運氣不好失敗了,可定會有人殺儘蘇家餘孽!寒州苦寒,也不知蘇夫人會不會有你這般的好運,能躲過去。”

蘇元意身子晃了晃,連日來的勞累,一整日的驚懼,終於讓她的身子再也支撐不住,她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小姐!”蘭香連忙扶住了蘇元意,大驚失色的喚人來。

睡夢中,蘇元意似乎又見到了父親,他立在樹下一言不發,她哭著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些事究竟是不是他做的。

他隻是靜靜看著她,不說話,忽而雙目留下一行血淚。

蘇元意驀然驚醒,耳邊是蘭香哭哭戚戚的聲音,“小姐,您終於醒了。”

“拿紙筆來。”

說罷,蘇元意就翻身下床,蘭香忙按住了她,勸道:“小姐,大夫說您現在該靜養休息。”

蘇元意搖搖頭,問:“我沒事,郎君醒了嗎?”

蘭香見勸不住蘇元意揩了揩眼下的淚,取來紙筆,道:“世子醒了,聽說你暈了,吵著鬨著要來見你,被小五他們勸下了。”

蘭香話落咬了咬唇,低聲勸道:“小姐,那些人本就是亡命徒,他們的話豈可當真?你若都不信老爺了,世上還有誰會信?”

蘇元意寫字的手抖了下,抬眸問:“蘭香……你,你覺得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蘭香:“老爺自是天底下頂好的人。”

是啊,天底下頂好的人,怎麼就突然變成了人人唾棄的奸相?

其實她大可不必去追隨真相,把頭埋起來,躲在後宅中安安分分的做世子夫人,自然也能平安富貴的活到老。

父親是奸相也好,好人也罷,反正人都死了,她又何必較真?

可……她抓著筆杆的手緊了緊,可她不願渾渾噩噩的活著,比起安穩的麻木,她寧願清醒的痛苦。

蘇元意低下頭寫了一份信給母親,信上除了囑咐母親近日注意安全外,還詳細問了夏鬆以及通州宛郡的事。

她寫完信的手還在抖,蘭香接過信後,又心疼得眼睛都紅了。

“小姐……”

蘇元意睜開眼看她,問:“怎麼了?還出了何事?”

蘭香咬了咬唇,說:“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都已知曉世子受傷的事了,國公夫人心急如焚,險些暈倒,聽來傳話的下人說,國公夫人似乎對小姐頗有怨言……”

“管家也來問,柴房裡的賊人該如何處置?”

“給我倒杯水來。”

蘭香聞言連忙倒了一大盞茶給蘇元意,蘇元意端起茶盞一口飲下,而後起身道:“把這信快馬加鞭的送去寒州,再命人把柴房裡的賊人扭送去官衙。”

蘇元意一一吩咐下去後,就換好衣衫準備去看望蕭閒,蘭香接著問:“那國公夫人那邊?”

“婆母憂心的是兒子,府裡自有大把的人告訴婆母蕭閒的情況,我現在說什麼都是徒勞,不如好生照料郎君,讓婆母看見我的誠意。”

國公夫人雖然在第一次見麵時對她頗有怨言,但並不是一個胡攪蠻纏之人,她與其現在把心思花在如何解釋和掩飾上,不如照顧好蕭閒的身子,等國公夫人回來見蕭閒無憂後,心中對她的怨言也會消散幾分。

蘇元意一進屋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蕭閒正百無聊賴得躺在床上,手裡把玩著一個小巧的魯班鎖。

她並沒有貿然出聲打擾他,而是立在屏風旁靜靜看著他,他的麵色因失血而有些蒼白,往日如桃花豔紅的唇也褪為了淡淡的白粉色,低垂的眉眼有種倦怠的慵懶感,使得他昳麗的眉眼愈發勾人心魂,修長白皙的十指隨意翻了幾下,隻聽疙瘩一聲脆響,魯班鎖就開了,他隨意地把手裡的東西往床裡一扔,抬頭打了個哈欠,就瞧見立在山水人物圖插屏旁的的蘇元意。

他倦態的眼眸頓時亮了,興奮地朝她揮手,“娘子,你來了怎麼也不喊我一聲,我聽說你也暈了,你沒事吧?”

蘇元意淺笑,“我剛剛見你玩得正起興,就沒打擾你。”

她輕手輕腳地在蕭閒床榻邊坐下,捏著帕子去擦他額上的汗,柔聲說:“我沒事,倒是你,替我受了一箭,現在一定不好受。”

蘇元意說著,又紅了眼,哽咽著說不出話,“都是我害了你。”

蕭閒握上她捏著帕子的手,目光灼灼:“夫妻間說什麼害不害,娘子,我身上很疼,但我很高興。”

“高興我保護了你。”

國公爺與國公夫人整整在宮中守了七日的靈,直至第八日的淩晨,國公夫人才抽出空來見了蕭閒一眼,此時,蕭閒剛剛睡下,國公夫人見蕭閒麵色紅潤,呼吸平緩,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出了門,國公夫人直勾勾地盯著蘇元意瞧,“我兒這次受傷是為救你?”

“是,那些賊人是衝我來的,若非有郎君護我,我早死了。”

國公夫人揉了揉腫脹的頭,語氣中難免多了幾分怨言,“當初他求娶你時,我就知曉娶你過門,日後定少不了折騰。”

“可蕭閒喜歡,我這做母親的也拗不過自己的親兒子。”

“你是個好姑娘,若非蘇家出事,我兒也配不上你。可你蘇家一朝倒台,有多少人恨不能將你們除之而後快,你自己心裡也該明白。”

蘇元意垂眸不出聲,平心而論,若是她的兒子因為一個女人傷成這樣,她也沒辦法平靜相待。

“往後你要出門定要多帶些人,這樣的事不能再發生第二次了。”

蘇元意:“兒媳明白。”

國公夫人又看了她一會,長歎道:“這段日子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但為了你的安全,往後你就待在府裡,能不出去就不要出去。”

蘇元意知曉國公夫人是為她好,但這變相的禁足還是讓她有一點難受,以後她恐怕也不能再隨意出府看望蘇添了。

國公夫人說完,轉身就要急匆匆的回宮繼續守靈,告彆前,她又一次囑咐道:“元意,我兒對你的心,你也應當明白,滿京再也找不出這樣真心待你的人了,望你好自為之,誠心待他,蘇家的事,以後我們能幫都會幫,你,就好好和閒兒過日子,其他的事莫想太多。”

國公夫人這話已經是在明明白白告訴她,蘇家的事都過去了,讓她不要執著,同蕭閒一起向前看,好好的過日子。

蘇元意又想起司馬安說的青州之敗,她抿了抿唇,問:“婆母,你……你和公公是如何看我父親?你……你們也會覺得青州那一敗與我父親有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