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學(1 / 1)

桉樹陳詞 過欷 5622 字 5個月前

經過早上的耽擱,楊桉今天的輸液沒個晚上7、8 點滴不完。

劉女士把報告交給顧笙然:“好像也沒多大起伏。還是決定休學,勸了一早山。學校放假了,我得趁現在回去,這兩天的麻煩照看了。顧醫生。”

顧笙然把休學建議交給她:“沒事。你回去慢慢辦事,急也急不來。”

劉女士又把一份用回形針夾住的心內科檢驗已經複查單放在桌上:“這是昨天剛寄到的一些她以前手術的文件。”

顧笙然拿過看著:“嗯,好,我研究研究,說不定用的上呢!”

“媽,你幫我帶本曆史書來吧?必修一、二、三都行。”

“生病就看病,休息就休息,學習就學習,你……”

楊桉擺手立馬解釋,“我就無聊時打發時間,就一本書。”

劉女士遲疑:“要不要叫你哥哥來陪陪你?”

“乾嘛?他來乾嘛?和你一樣大眼瞪小眼嗎?他那麼忙,我這裡本來就沒有什麼事,人多了添堵。沒那麼嬌氣。彆喊!”

“你真的可以嗎?”

“哎呀,趕緊走,再耽擱就要發車了。”滿樓層都是人,又有監控,難不成怕鬼嗎?

劉女士看了看病房裡的人,魏皎不在,低聲對著楊桉說:“離旁邊的魏皎遠一點。你能明白嗎?”

楊桉心想劉女士終於說了,主動問:“怎麼了?”

劉女士帶有世俗的眼光,輕輕按了按楊桉的肩膀,像是一種揭露:“她來往的人看著太混雜了。也沒個正經工作,他是靠人……”

楊桉出聲打斷:“媽!你怎麼也這樣?”

劉女士嚴厲的看著她:

“也?你什麼都不懂!有手有腳身體比你都健□□的這麼好看,乾什麼不好,偏偏要……總之你離她遠點,就算她人好性格好,但是人性呢?你還小,這些東西離你太遠。”

她又顯露出一幅逼迫的姿態,一般劉女士教訓人和這種時候才顯得她像一個長者,平時的灑脫隨性更像是一種渾然天成的性格。

有些東西隻要不瞎都能看出來些,楊桉說小其實已經不小了,於是點頭答應。

那個小孩不是父母手中的寶,況且這兩天都要自己一個人,有些道理還是得接受,畢竟是媽媽,天平無理由傾倒的一方。

她確實沒理由去相信去親近一個相處沒幾天的外人。

……

劉女士千叮嚀萬囑咐,終於是跨出了病房門。楊桉就立刻把輸液速度調大,雖然沒多大用,但是就想快點結束,討點心理安慰。

病房裡很安靜,隻有爺爺架著厚厚的眼鏡片在看報,偶爾傳來報紙的翻折聲。

楊桉不能睡,得盯著輸液,於是開始胡吃海喝趕走困意,啃了一個青蘋果後想拿麵包,但是要撕袋子,礙於單手不好活動,想喊人幫忙又開不了那個口。

嫌躺著無聊,就下床推著輸液杆往走廊走,楊桉計劃去楊叔的店解決晚飯,回來和一眾人彙報情況,至於睡不睡得著,現在想為時過早,睡得時候再想。

自我感慨,自從住院以後,活動時間隻有傍晚的幾個小時,晚上,一到10點劉女士就已經勒令她躺著了,睡不著也得睡,她結結實實的被套在了那間病房裡,像是無形中拴著的一道枷鎖。

*

跨進魚店,楊桉不得不親自去點餐,以前都是劉女士來,現在犯了難,出門在外,沒媽真的不行。

上次的楊叔不在,是一個和她差不多大的年輕人。

“我一個人能吃多少?”楊桉看著缸裡的草魚、鯉魚、鯽魚,對著江魏低聲詢問。都是一些平常的淡水魚種,另一個缸裡的黃鱔泥鰍,楊桉倒也認識,其它的石斑、鰱魚、鱸魚不常吃。

江魏在這裡工作沒幾天,一般男司機來點,單人的量都是一斤多甚至不止。以直男式的眼光打量著楊桉,衣服寬大,他對胖瘦沒有研究過,心想:我怎麼知道?

還是轉而耐心建議:“一斤?草魚?”

楊桉象征性點頭,順著回答:“好!”其實內心更沒個實際的概念。

楊桉走到了水池邊,“魚食呢?”楊叔最後還是采納了她的建議?

她捧了一捧水灑到遠處遊著的鯉魚邊,魚做四散,水波晃蕩在夜色和燈光下泛著柔光,一圈一圈的往外擴著漣漪,楊桉輕輕的笑,絮絮叨叨的喃喃著:

“下輩子做你們吧!一天啥也不用乾不用想,會吃就行!真好!”

江魏端著菜找人坐在哪桌,見她專注看著水裡的魚,內心莫名碾壓過一片柔軟,不過他快端不住了,攢勁出聲:

“你要坐那?”

楊桉聞聲看著江魏,閃過呆住窘迫,人端著魚等你找座位,你卻隻想著玩了。

最後楊桉選了一個安靜的角落,背對著庭院、大堂、門口,一個人麵對花牆,細致入微的挑起了魚刺。

楊叔間隙從謝樹旁邊起身,“你先喝著,我去轉一圈。少喝點啊!”

謝樹哼笑:“我還沒醉!”臉潮起紅霞,耳尖也早已紅透。

謝樹從謝維明公司出來,拖著半是遊離的腳步茫然走了一段路,才發現再魂不守舍的走下去就要跨過紅綠燈了,回神想起正站在地下停車場的正中地麵,一地之隔卻要再往回走上近2公裡。

上了車,更是找不到方向,自己下一步該去那?

然後就把自己帶來了這裡。

從日頭微斜坐到了落日下沉,雲霞餘暉收尾後夜幕模糊玻璃,視線再也看不見窗外的高樹闊葉。

楊叔見他少有的沉默,隻是靜靜坐著,魚肉也沒有動多少,花生米倒是換了幾碟。

看出來他是憋著事,謝樹是很少有這樣情緒外露,於是拿出珍藏的老酒,默不作聲倒在一旁,陪著他慢慢喝。

沒成想,謝樹沒怎麼喝,一口一口的的淺酌,優雅至極。

自己倒是灌了不少,不能再喝下去了,再喝這幾年的藥都該白吃了,搞不好明天就得上醫院,趕緊收手。

出來就看到楊桉正在專心致誌的挑著魚刺,大朵快頤,旁邊堆了一小山的魚骨和小刺,頓時眉開眼笑,這姑娘簡直太討喜了。

“點了多少?”

楊桉滿嘴油光的抬頭看著來人,一看是楊叔,防備卸了一半,懵懵懂懂說:“一斤。”

楊叔頓時愉快的坐下,在謝樹哪裡的死沉在這裡被喚醒:“吃完了?”

楊桉尷尬擦嘴:“嗯,浪費不好。”

還憋著打了一個飽嗝。

楊叔於是轉身對著櫃台,扯著脖子喊:“這個,就這個一個人的小姑娘,給她免單。”

江魏遠遠地回答:“好!”

謝樹聽見楊叔的大嗓門,微笑抿了一小口,見杯底了,也沒有再倒酒,楊叔又心情好給人免單了。

……

楊桉社恐來襲,楊叔的聲音震了魚店一圈,怕彆人看過來,小聲疾呼,“不用不用,我自己付。”

楊叔不在意:“媽媽呢?”

“啊?她有事。”

“病好了嗎?10多天了,快出院了吧?”楊叔自以為的關心。

“快了快了。”楊桉閃過苦澀,但是立馬用力換上乖巧的微笑。

楊叔酒喝多了,開始扯白:“今年高幾了”

“高……高二。”

“看病得請假吧!”

“嗯,請了。”

“那高考什麼時候?你看那個小男生,他今年17 ,收到警察的錄取通知書了都。你想過考什麼學校沒?”楊叔指著櫃台的江魏對著楊桉說。

……

楊桉垂頭,她怕的就是這樣的詢問,對彆人來說再正常不過的問題,她都得斟酌幾分。她知道都是善意的關心,不回答不好,回答了又會是彆人意料之外的答案,那個模棱兩可的界線,難以捉摸。

自尊的作祟,會覺得這時候總是被人拉出去比較。這應該就是以後要麵對的日常,休學之後的回歸之路有畫麵感了。

好想摔碗離場,早上才平複的決定,現在就被拿出來鞭策,可……

人家給你免單。

“我……”

被人打斷:“查戶口呢?逮著人就問,為老不尊啊?”謝樹微醺,老酒一喝,口無遮攔,全身都是刺。

楊叔給了他一巴掌:“說什麼呢?我這分明是關心。”

謝樹不以為然,兩手插兜看向楊桉:“不走嗎?”

楊桉本來就想逃離:“走,走的。”起身去結賬。

半路被叫回來,“彆過去了,不會給你結賬的,趕緊走。”

楊叔已經從留人演變為趕人,“怎麼說了不聽呢?要經常來啊!楊桉。”

旁若無人的開懷邀請她。

楊桉盛情難卻,“好的,謝謝楊叔!”說著就往外走。

謝樹驚喜他們認識,但也沒在意,楊叔是長了張待人接物都會誠服的臉。

楊桉呢?

楊桉……

謝樹明顯有些醉意,眼神彌蒙,腦袋不清醒,突然想不出答案了。

看了看她又出聲把人叫回來:“外套!”

拿過椅子上淺藍色外套丟給楊桉,是帶棉麻混滌綸的滑料,“你也沒喝啊?丟三落四的,就這麼怕人?”

楊桉:“……”被人戳穿。

看著兩人離開的背影,輪到楊叔疑惑,半晌才摸腦門‘他們認識?’

楊桉看著謝樹有些搖晃的腳步,懷疑的看他:“你還好嗎?”手跟著謝樹擺動的身體,就怕他在哪裡倒下。

謝樹聽出質疑:“沒事!”

盯著腳邊的石子扭頭對楊桉憨笑:“看,我可以把它踢到那條馬路邊線上。”

急於求證,漫不經心的把石子踢過去,不僅踢到了,已經超線了,石子飛進草叢,帶起草尖一陣微晃。

可是謝樹本來就重心不穩,醉酒耍帥時還不忘插兜,太過用力,一個趔趄就要去和草叢裡的石子彙合。

……

楊桉慌亂著去扶他,沒抓住謝樹的手臂,短手一伸揪住後頸的衣領,謝樹頓時咳嗽疾喘,楊桉改為向前扶住謝樹,謝樹被嗆到,滿臉通紅,不知是喝酒喝的還是剛剛被勒到的。

謝樹低頭看著楊桉略表歉意的臉,開玩笑的說:“人挺小,手勁倒是大啊!”

楊桉驚魂未定,無語向上看著謝樹的脖子:“你少說兩句吧!脖子怎麼樣!”

謝樹喘勻了氣:“沒事!”

楊桉踮腳看到勒出的紅痕明顯:“可是很紅!”

謝樹對著楊桉的頭,發間一股淡淡的果香味似有若無的衝淡他身邊的酒氣,化濁為輕微的旖旎,讓謝樹覺得退無可退,咳嗽一聲:

“喝出來的!”

楊桉又聽見他咳嗽,就扶住他站穩:

“站好!”

隨即跑開。

謝樹打了一個酒嗝,看著楊桉跑進旁邊的小賣部,而後又快速出來:“呐!先喝點。雖然解不了酒,但是會讓你胃舒服些。”

楊桉微喘著扭開了一瓶很大眾的牛奶遞給謝樹。

謝樹看著白色瓶身,自己十多年沒喝過這玩意了,上一次還是在永安的時候。

楊桉看著謝樹的停頓,猶豫開口:“你是大少爺,但我隻請得起你喝這個,不喝嗎?”想把手放下。

謝樹阻止,“拿來。”仰頭就灌了大口,“太甜了!”沒有小時候的清爽感了。

對著楊桉補上,懶洋洋的語氣有些沙啞:“我不是什麼大少爺。”

楊桉切了聲,我這幾天是瞎子嗎?

他們沿街道慢慢的走著,謝樹的酒意被涼風吹散了些,側頭看向楊桉手裡的外套,出聲:“你怎麼知道牛奶對喝完酒的腸胃好?”

楊桉自然解釋:“我哥也會這樣,他胃不好,喝不了太多酒。所以長時間我就養成習慣了。”

謝樹看著她回答,自然沒有錯過她嘴角發自肺腑的微笑,不知為何有些釋然,“哦!”逗弄她:“不錯,知道孝敬長輩。”

楊桉翻白眼“……”我看你才是為老不尊。

謝樹又看了眼她的外套:“不冷嗎?”

“不冷。”

“外套披上吧!”

“真的不冷。還是你要,果然老了禁不起冷。可惜你塊頭太大了,穿不上。”

謝樹:“……”

涼風裹挾著柔和,路燈泛起溫暖的光圈波暈,一些簡簡單單的快樂在夜裡舒緩流淌。

遠處的停車場裡,一輛普通毫不起眼的SUV後座,陸衷末把一張照片遞給旁邊的人,看著馬路上站著等楊桉的謝樹,對旁邊的人指了指,語氣從容:

“就是他,謝維明的兒子。謝維明動了你女兒的移植機會,你就沒想過怎麼換回來?”

男人看了遠處燈光下的謝樹一眼,眼神充滿抉擇和不忍:“你要我怎麼做?”

“給他們提個醒。”然後拿起旁邊的報紙裹著的東西放到他手中,表情傲慢狠戾帶著玩味。

男人摸出來裡麵是什麼東西,滿是震驚的琢磨:“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怎麼做是你的事,你女兒的命攥在你手中。”

陸衷末壓著男人的手指,讓他慢慢握住手中的東西。

陸衷末嘴角擒著冷笑,這樣的遊戲真的令人沉醉,他太喜歡看他們滿臉都是憤怒不甘卻又不得不遵從的神情了。

他把手中的煙往車窗外抖落煙灰,想著今天謝樹那桀驁不馴的樣子,真想挫傷他的銳氣。

煙頭的猩紅色火星快速燃儘,煙灰下墜到黑暗中,被風翻飛到不知名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