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1 / 1)

桉樹陳詞 過欷 5736 字 5個月前

謝樹撐頭,看著窗外的梧桐樹乾光滑,白色和淺灰淺綠色樹皮不規則塊狀交錯,2-3個乾枯的頭狀果一晃一晃的,闊卵形掌裂的葉片在風中翻著被黃褐色毛的葉背,天空被密密匝匝的樹葉和枝乾遮蔽,又能透過樹葉間隙窺到些許的天藍色,梧桐葉杆紋理像是長成了天空的脈絡。

斜陽的黃色光線打在他的鼻尖,攜帶了一種明亮溫暖的氛圍,他今天穿了正裝,又和這慵懶的畫麵有些背離,他回頭:

“你說,我要是再不去,會怎麼樣?昨晚旁敲側擊了一翻爺爺,上次的相親桌上演了什麼大戲,他不說,還說今天他也要去,”

鼻尖沾染的光影旖旎消失,看著顧醫生奮筆疾書的背影繼續道“你知道什麼嗎?”

顧笙然渾不在意:“我怎麼知道。”

謝樹站到顧笙然桌旁,拉過凳子,湊頭和他媽媽講:“謝維明就沒和你講?”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緩慢坐下。

顧笙然:“沒有啊!”頭也不抬,全神貫注。

謝樹嘴角抽搐:“你們夫妻生活看來是岌岌可危了。”

顧笙然扶額,“你少在我這兒打聽,也彆激我”,小混蛋說什麼呢?接著抬眼,厲色質問“我還沒說你呢?都說了我坐診的時候彆來找我,你今天還穿的這麼隆重,病人看到影響不好。今天剛接收了一個重度的小姑娘,我這裡忙得焦頭爛額……”

謝樹看也打探不到什麼,手指轉著車鑰匙,躲過他媽的眼神追殺,準備溜之大吉,臨走留下感言:“等我晚上回來和你吹!我來接你下班啊!”

……

事實上,一般他們這種家庭能出來相親的,可能也就是半脅迫辦交換出來的,和謝樹一樣也不是什麼善茬好貨,雙方都拿鼻孔看人。

謝樹好好裝孫子,乖順坐在飯桌上,自己旁邊是謝維明和爺爺,謝維明旁邊是女方他爹陸衷末,旁邊是這次的相親女主角陸倩玫。

謝樹一到這裡坐下看到女生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成了,他爹謝維明的如意算盤就不知道結局了。

隨便幾句話應付一下,已經準備離開的借口。

陸倩玫從開始到現在視線就沒離開手機10秒,比謝樹還敷衍了事,著裝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

化的一言難儘,妥妥的青春重金屬味,給她一把吉他都能把餐桌做舞台給你秀一段。

爺爺還在旁邊和謝樹耳語了兩句,上次見麵也不是這樣的,好歹安安靜靜淑女樣子,今天的妝容老人家越看越皺眉,“難道真的是我老了?”

謝樹一臉嫌棄嗤之以鼻,低頭笑著說:“是我們不懂欣賞。”

陸衷末主動破冰,緩和氣氛,對著謝樹笑道,“小樹啊,上次沒能見到你,今天一見果然頗有你爸爸年輕的風範。聽說你是讀醫學,很好啊,我見過的朋友中學醫的孩子很少啊,一般都是商科金融哲學或者藝術類,學醫太苦了,嬌養慣了,沒幾個願意吃苦。你看你,還可以繼承你爸的醫療事業,或者和你媽一樣。多好!”

陸倩玫在一旁冷哼著拆台。

謝樹笑著背書:“陸叔叔,你言重了。我就是一個無名小卒,學習也是稀稀拉拉勉勉強強混的過去。”

準備戰火東引,“陸小姐才是一看就術業有專攻,不知是不是學音樂的還是學美妝的?”

陸倩玫沒理他,陸衷末直接給她手機熄屏,她才緩緩抬頭看向謝樹,“我學美術兼修世界史,在英國讀的。”

……

看吧,這話題是怎麼也不可能繼續下去。

期間,謝樹一有時間就往包廂外麵跑,上廁所、回電話、透透氣……無所不用其極。

回來謝維明和陸衷末正在相互敬酒,“希望以後合作愉快!”

陸衷末招呼謝樹:“小樹啊,你有時間可以多帶倩玫多逛逛D市,她不怎麼回來,對這裡不是太熟。”

謝樹臉笑皮不笑:“行啊,陸叔叔,我一定給你招待好她。”

謝樹準備走人,爺爺不在裡麵,在外麵的走廊上找到他時,正盯著走廊的轉角方向看。

他順著看過去隻看到一個紅色的女人背影,栗色長發,有精心燙過的大卷,端正且風情萬種的背影,隨著黑色高跟鞋的踢踏聲漸遠,消失在轉角。

謝樹沒在意,這種高檔酒店什麼人都有。

過去挽上爺爺的手,緩步走向電梯。

電梯門緩緩關上的那一刻,突然伸進來一雙細長白皙的手,指甲塗著黑色指甲油,手上花花綠綠的鐲子珠子手鏈一堆,發出“嗒嗒嗒”的碰撞聲。

“等一下!”

是陸倩玫。

“爺爺,我能和謝樹單獨聊兩句嗎?”陸倩玫對著謝州低頭頷首,略表歉意開口。

謝樹:“爺爺,你先下去車裡等我。”隨即拿出手機給張潤打電話,走出電梯,按下下行鍵。

“喂,潤叔,爺爺下去了,你去電梯口接他,小心車。”謝樹等著電梯的數字停在-2,再按上行鍵,邊瞟著旁邊人引人注目的一係列操作。

掛完電話,饒有趣味光明正大的看了起來,陸倩玫無所謂沉浸其中。

陸倩玫把手上的一堆雜亂吭吭哐哐一股腦取下丟進包裡,拿出濕紙巾擦了臉上的紅唇,開口道:“七夕哪天怎麼辦?逃不過的,要不對一下話提前串個供?”,擦著眼角的眉線,抬眼看著謝樹,白眼快翻上了天。

“正合我意。”謝樹沒在意,隨即把手機遞給她,“輸號碼。”

都是痛快人,陸倩玫沒有一刻拖遝輸入自己的號碼。

謝樹接過很自然的按下接聽鍵,隨即電梯前的兩人間響起了一段輕快的純音樂。

“怎麼,怕我騙你。”陸倩玫拆著自己綁的五花八門的頭發,喃喃道。

謝樹看著她自嘲否讓:“怕你記著我上次失約,懷恨在心。”

“叮”,電梯到了,謝樹等著她進了,走進電梯,邊按下‘-2’,邊說:“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的折騰自己,你可以直接不來的,反正我也是極力想攪黃。”

“是有一點不開心,畢竟來相個親,你上次爽約。這次你還要拖家帶口,左右護法。這難道就是中國的包辦婚姻?”陸倩玫全力嘲諷。

謝樹被嗆了一下,但也不置可否,“包辦婚姻?我們不都是這樣的命嗎?”轉頭有些同情看著陸倩玫“你那頭發綁成那樣,扯著不疼?”

“我樂意!”臉也收拾乾淨了,翹著嘴角望著謝樹,“我們是一路人,若不是要陪爺爺,我可能都不會回來,現在看還可以交個朋友。”

謝樹擺手,“朋友就不必了,看你這趾高氣昂的樣子,一看就是看不上我,何必交淺言深?”

彆給自己找不痛快。

陸倩玫輕輕笑了笑,“也是。”

電梯到了,謝樹故意站定,讓她先走,陸倩玫跨出一隻腳,後又倒退回來,示意謝樹低頭,然後狡猾的說:

“小心陸衷末,他不是什麼好人,我看謝叔叔起碼正直,陸衷末的手段很不光彩的,叫你爸注意點。”

隨後兩人一起走出電梯,張潤已經把車開到這裡了。

陸倩玫微笑著說:“啊,朋友再見。”

謝樹目送著陸倩玫,看她走幾步就把高跟鞋脫下來,提在手中,另一隻手裡的名牌包包被她像捏塑料袋一樣的拿在手中,真是暴殄天物。

心理想著的是:

“謝維明正直?那種正直?”

一上車,剛坐好,爺爺收回往他身上的目光,吩咐前麵:“張潤先彆開車。”

爺爺開口:“離這家人遠一點,不要去招惹或沾染。”

謝樹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怎麼了?”頓了一下,“這就是你今天來這裡給我撐場麵的理由。”

爺爺:“彆問那麼多,不是要你屈尊,而是他們手不乾淨。”

謝樹巴不得離的遠遠地,謝維明要乾什麼是他的事,他沒興趣更不想插手,老老實實雙手交叉抱胸回複:“好。”

爺爺看他一臉的沒興趣,就沒再說什麼。

謝樹對著張潤說:“潤叔,先送爺爺回老宅。”

話剛說完,旁邊閃過一輛銀灰色的奔馳,呼嘯一聲就沒影了。

謝樹一笑置之。

*

楊桉和劉女士吃完飯優哉遊哉回到病房,看到自己床頭輸液杆上掛著的4瓶針水,以及床頭櫃還放著兩瓶大的和兩瓶很小的,足足8瓶針水!

才恍然大悟顧醫生為什麼說她會很忙!

暗自驚歎自己心臟病手術出來都沒有這麼多,開天眼了,今天算是。

正對護士站,一看到她們,立即就有護士走來,“楊桉是吧,趕緊躺下,我就等你了。”是早上的護士姐姐,牌子上寫著:曹茜。

楊桉和劉女士隻能尷尬一笑。

紮完針,“我今晚就守著你了。唉,怎麼開到最大也是滴不快呢!”曹茜劃著輸液的調節滾輪,看著滴速,疑惑的說。

"姐姐,我一直都是這樣的,開大了沒用,血液流速可能本身就……"楊桉小聲解釋。

曹茜感覺有些棘手,但也無可奈何,“沒事,滴快了也不好,我就在對麵,阿姨你有事叫我。”貼著楊桉的紮針手背,“好冰。”輕輕掀開被子蓋住。

看天花板,看窗簾,看窗外,和劉女士麵麵相覷……

劉女士比她還好奇,一會走出去,一會走進來,一會又出去……

劉女士看著那隻袋裝250ml的針水隻下去了一半,“喝水嗎?”

楊桉心說那麼多針水呢,“不喝。”

然後劉女士拿著水杯出去了。

……

“肚子餓不餓?”

楊桉搖了搖已經生在枕頭上的頭。

劉女士撕開一個達利園小麵包,撇做兩半,兩口就吃完了。

……

“想不想吃水果?”

楊桉翻著白眼,“不想。”

劉女士已經在削蘋果了,長長的一條都快要接到地上了還沒斷,劉女士多年的刀工豈是說說而已!

……

換上第二瓶針水掛到一半,已經是7點出頭了,病房裡就她一個還在被護士著重關懷,輸液杆上碩大的針水瓶對她發出無情嘲笑。

劉女士呢?

她早已和一堆七大姑八大姨,老人小孩男的女的,稱兄道弟天南地北地小聲聊著半真實半杜撰的野聞軼事。

悍匪!純正的社交悍匪!

“媽,媽……老媽……”楊桉壓著嗓子出聲,並不想讓彆人注意到。

無奈道:“劉芹。”

劉女士瞬間轉頭,然後全病房的人聞聲都看著楊桉,楊桉覺得自己在冒火,如果臉頰可以測溫度的話,肯定飆到了38℃。

“怎麼了?”

楊桉小聲扭捏著,支支吾吾的說:"上廁所。"

劉女士恍然大悟,“下來,好穿鞋嗎?”準備蹲下給她穿鞋。

楊桉:“不要,我自己來,我可以的,你幫我看著上麵。”慢慢坐著起身再彎腰穿鞋,打針的左手舉在離身體有點遠的低處。

然後再一眾炙熱的眼光中目送出病房,“這是你閨女嗎?真漂亮。”楊桉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千萬道目光追尋射成了篩子,渾身不適:

“沒有沒有,不好看不好看……”

楊桉訕笑應付加快腳步,恨不得小跑。

*

謝樹揉著發酸的脖子,盯著電腦已經超過兩小時。

把爺爺送回老宅,告訴張潤可以下班後,自己開車到醫院已經是快10點了。

上來卻發現顧笙然沒在病房,問了曹茜,還在手術。

於是就到辦公室,他會經常翻看顧笙然的臨床病例,這裡有比課本教材更翔實的學習資料,顧笙然也會經常教他一些自己專業更深的知識。

一看已經12點過了,準備出去走走。

拿上手機回複邊走邊回複陳時的消息,野樹:「嗯,回來了。」

陳十:「明天哪裡見?剛好是火節……」

野樹:「我都行,你們安排。」

陳十:「好,我現在急需要你,約好了通知你。」

野樹:「惡心,正常點!」

陳十:「你是不知道我都經曆什麼?我告訴你……」

謝樹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些廢話,關掉了手機。

剛好曹茜叫住了他跑腿,“臨時大病房裡麵左邊靠窗戶的一個小女孩,今天剛住進來的12407床楊桉,幫我換一下針水,最後50ml的兩小瓶了,你小聲點,她已經睡著儘量不要把她吵醒。”曹茜整理著今天的病例,頭也不抬的低聲說。

謝樹了然,轉頭看著黑漆漆的房間,隻有最裡麵留了一道白色的床頭燈。

應該是耳朵類疾病,保證睡眠,有時甚至都會用到安眠藥。

“12407,楊桉……”

“維生素C……地塞米鬆磷酸鈉……小牛血去蛋白提取物……”看著掛著的輸液單對著瓶子看了一遍,認真把針水換了。

看了病床上的側臉。

等等……

複又走到床尾看著病人牌子,一時之間五味雜陳。

又見麵了。

但不應該是這種麵啊……

頂上的白織管燈已經熄滅,就隻有她床頭的微弱燈光照著。

她媽媽坐在凳子上,趴在她的手邊,好像睡著了。

回到護士站和曹茜打了招呼,再慢慢走回辦公室。

“今天剛接收了一個重度的小姑娘……”

“今天剛住進來的12407床……”

難怪會遇見那多次,原來就是一個目的地。

顧笙然回到病房時,見他一幅靈魂出竅的樣子怔然看著電腦。

顧笙然滿腦子疑惑:不是要和我吹,被相親美女震撼到了還是震懾到了,被完敗了?

謝樹抬手故作輕鬆地默默操作著電腦關機。

電腦關滅的前一秒,屏幕亮著的是一頁病例。

楊桉 17歲 永安人 左耳突發性耳聾 重度聽力損傷 病發6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