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1 / 1)

桉樹陳詞 過欷 6307 字 5個月前

2014.07.19

清晨的空氣有很清新的味道,火紅的朝霞從天際層層疊疊鋪開。

楊桉站在劉女士旁邊,“一個雞蛋,一個花卷,夠嗎?”,劉女士接過裝著饅頭的袋子,頭也不回的問楊桉。

“夠了。”楊桉伸著頭,匆匆看過擺著的早餐品種,包子、饅頭、玉米、鹵蛋、白蛋……比學校裡的種類多,但三兩下就被擠出人群。

“老板,麻煩你幫我換一個鹵蛋,小孩喜歡吃鹵蛋。”

“欸,好嘞,謝謝啊!”

……

醫院門口的早上不亞於學校裡麵的惡狼搶食。

站在人織如流的醫院門口,馬路上的車走走停停,頭頂的藍花楹在7月中旬早已開敗,淺綠色的碎狀二回羽狀複葉羽片小葉對生,在晨風中搖曳,太陽的晨光從樹頂向下侵蝕占領,逐漸籠罩出清晨的朦朧光線,像是一層薄霧下瀉。

楊桉接過媽媽遞來的鹵蛋和花卷,餘溫還很燙,拿在自己手裡剛好暖著有些冰涼的手。

“人好多啊!”楊桉頭也不抬的剝著雞蛋,跟在劉女士身後,“老媽,你要不要吃……”

“不要!”劉女士快速回複,“走快點,趕緊吃,先去掛號。”

吃完飯,準備乾活。

當母女倆拿著掛號單來到醫生診室門口已經是9點出頭。門口有一些是昨天就已經提前掛好號的人,看樣子楊桉這號得排到10點。

楊桉看著門口的醫生介紹牌上一段簡潔的字:

顧笙然 耳鼻喉科副主任、耳鼻喉科主任醫師

碩士

畢業於XXXX大學本碩連讀,耳鼻喉頸科碩士研究生,從事耳鼻喉專業臨床工作20餘年。

擅長糖尿病相關性耳鳴、耳聾、暈眩、感音神經性耳聾、鼻、鼻竇炎、咽喉炎、扁桃體炎、外耳道炎、中耳炎、鼾症、頭頸部腫瘤、兒童聽力障礙。

除了耳、鼻兩字,其它的一個字也看不懂。

顧醫生的臉貽笑大方的展示在最上麵,很柔和,短發齊肩,發尾微卷。

想跟著她一起笑。

“第幾天了?一直都是耳鳴是嗎?是不是和你捂著右耳的聲音不一樣?”顧醫生看著掛號單,沒抬頭緩緩開口。

“是的,今天是6天了。”楊桉雙手手掌摸著膝蓋,她驚歎自己都還什麼都沒說,顧醫生就開宗明義的如此熟悉,又想起簡介上的‘20餘年’。

顧醫生笑著抬頭:“幸好。這樣,你們先去做具體一點的檢查。我看聽力損失情況再看詳細的治療方法。”那張柔和的臉從門口簡介疊到了現實,應該比媽媽大,可是看著好年輕。

媽媽的臉有著滄桑的紅潤,兩頰有著比自己濃厚的紅色。

打開電腦開著檢查的單子,看著楊桉媽媽說:“是媽媽嗎?是這樣的,無論她的檢查結果如何,楊桉肯定是要住院的。我先給你們開住院證,你們現在就去辦。現在快10點了,給你們預約下午兩點的電耳鏡檢查和聽力計檢測,檢測在這層樓的4樓,會很安靜有些難找,到時候你們先問一下巡診台怎麼走。現在去住院部的一樓大廳繳費,不是剛剛的掛號大廳,下樓一直直走,到儘頭通向的那棟最高的建築。然後中午有時間把你和楊桉的身份證複印一份下午給我。你們辦好住院後,吃飯時可以買住院需要的東西了。儘量在中午去,下午我擔心你們會很忙。"

楊桉和劉女士一聽,住院?這麼快,檢查都沒出來。頓時心開始慌起來了。

楊桉搓著雙手,劉女士把頭向著顧醫生湊了點,維持鎮定開口:“這種病很常見嗎?這麼快就確診了?”

顧醫生了然:“十分常見,單耳多發,時間上會很趕進度,所以需要快速住院。隻是現在的醫學科普常識並不是十分完備,導致很多人盲目的去看,或者直接不以為意拖著錯過最佳的時間導致病情惡化。不要怕,真的很常見。”

十分常見可是已經是需要住院了?

照從前和常識來看,母女倆打了個問號。

雖然但是,病人一進到醫院就如同待宰的羔羊,被生生按在砧板上,無論生理和心理都是等待煎熬的前餐準備,這時候醫生的話就已經成了天書,既是希望也如同惡魔宣判。

所幸楊桉和劉女士已經是見怪不怪了,無法,經驗太豐富了。

劉女士第一次手抖著給楊桉簽10多份手術同意書上的字已經過去快5年了。

兩人急急忙忙又步驟井然的辦好住院已經是11:57了。

楊桉推著母親走到早上的那條街道,豔陽高照,炙烤大地,楊桉往藍花楹樹下躲。

“吃啥?”

“都行。”

“炒飯?”

“可以。”

“快餐?”

“也行。”

……

那你倒是走啊!

無奈,劉女士晾著楊桉,自顧自走進了一家快餐店。

醫院食堂以及外麵的飯店餐館最不缺的就是各種各樣的快餐店,既能滿足各類人的選擇,又經濟實惠,正中看病人省錢的下懷,最重要的是快,省去等待的時間。

買的東西也就是日常的洗漱用品,去旅館拿上寄放的行李後,站在人行擁擠的電梯裡喘息時已經是1:24了。

樓層詭異的安靜。

去到住院樓層的護士台,高懸一個耳鼻喉科護士站指示牌,地麵貼著藍色“B區”,詢問床號。

“楊桉是吧?”

楊桉點頭。

“來,跟我來。”直直走進一個巨大的房間,裡麵緊湊擺著10張大床,4張對列,剩餘的正對著護士站。

護士姐姐把頭發裹得嚴正,沒有一絲發絲垂落,背影是清瘦的輪廓,腳步卻飛快。

楊桉從護士姐姐的背影後側頭張望前方,4床一側靠裡麵的那張是空著的,

就是哪裡!楊桉轉動視線看了眼床和周圍。

“楊桉?”

看著手裡的單子,對著楊桉微笑著歪頭詢問,“你們先在這裡臨時住幾天,時間不會太久,楊桉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這裡空間開放會吵到你,你先克服一兩天怎麼樣,實在是沒有空床位!”微笑著無奈的看著楊桉媽媽說。

“沒事的,我們過道上都住過,她也隻是耳聾,沒什麼的。”劉女士很能諒解她們,治病要緊,其它的都是小事。

楊桉在一旁點頭認可。

楊桉做了檢查。

一個是單純檢測了耳朵。另一個怎麼說呢,那檢查半機器半人陪。

是一個很乾練的30出頭的醫生姐姐,馬尾紮的比自己還高。

她領著自己到了一個封閉的房間裡帶著耳機一類的東西回答問題,她在隔著自己的雙麵鏡裡看著自己,楊桉沒來由想到警察局裡警察詢問犯人的場景,旁邊有人在觀察犯人回答的表情細節,而犯人不知道,自己這分鐘就很像那個時候,隻不過對麵的醫生姐姐是笑著的,她會示意自己怎麼做。

沒帶耳機的時候,左耳右耳各來一遍,回答問題,重複裡麵的話語音節朗讀;帶耳機的左耳右耳來一遍同樣的流程;耳機裡麵有雜音的來一遍;最後左耳又測了兩遍,一遍是有雜音的高頻,一遍是有雜音的低頻。

楊桉品出來了一點,因為自己右耳可以流利回答一係列問題;左耳幾乎是結結巴巴顛三倒四想起什麼說什麼前言不搭後語,特彆是最後的低音和刺耳的尖銳聲存在時,幾乎聽不到什麼,耳鳴形成了一種霸道的乾擾,分散心神。

聽力原來是這樣測的?

*

顧醫生看著楊桉的報告蹙起了眉,喃喃自語:

“82,82啊!”

兩手撐著臉頰,用指尖揉著耳朵,還嘟了嘟嘴,像個小孩子一樣,很可愛。

然後兩手放鬆的拍了怕桌麵,坐直,“來吧。”對著楊桉和劉女士詭異的笑了笑。

顧笙然開誠布公:“你剛開始有感冒或者不舒服嗎?最開始發覺自己耳鳴的那一段時間內,一個小時,三個小時,72小時也就是三天。”

楊桉正襟危坐:“沒有感冒,隻是有點想吐,印象最深的是,從教室到宿舍的路上會經過一個紫藤花長廊後是一塊空地,當時太陽很高,我有點花眼,空地是圓形的,四周除了出口都是小葉女貞圍的綠籬,自己以為是中暑的眩暈,世界和地麵有點繞著自己走,那天都覺得自己有點神神叨叨的。然後下午傍晚還沒有下課,我記得我們當時上數學課,前後桌一起討論了什麼問題,我就隻是看著他們的嘴,但是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麼,有點木楞木楞的。”

楊桉咽了咽口水,接著道:“我當時覺得自己反常,當即請了晚上的假,一下課就到縣醫院看病。那時候距離我剛耳鳴過去一個下午和早上的最後兩節課。醫生當時開的藥是甲鈷胺和一些維生素。”

顧醫生點點頭,若有所思的看著楊桉:“用藥沒有問題,一樣的,我們隻是會多加一些銀杏葉片還有其他的。不過,你還挺警覺的,是生過什麼病嗎?還是……我看你好平靜,因為一般到我這裡都會要麼是哭著的,要麼反應激烈,要麼是不相信,你安靜的更反常。”

“是的。”楊桉隨即看了看媽媽,劉女士接住投過來的目光,攥著楊桉的手,微笑著說:

“她五年前,做過先天性心臟病手術。”

顧醫生怔然,立刻掩飾的低頭沉臉,後又快速抬頭,“那我就不避著你們了。我儘量解釋,有些專業名詞會過於生澀,你們不懂的可以詢問。”

楊桉安慰的怕了拍媽媽的手。

顧醫生解釋:“突發性耳聾,是感音神經性耳聾的一種。目前並沒有什麼具體的應對治療法,病因也是沒有成型的定論,各個醫院治療手段也是五花八門。你的電耳鏡檢查發現雙耳外耳道、鼓膜、咽鼓管毫無病變,也就是你的耳朵沒有裡麵沒有受傷出血炎症一類,聽力計檢查發現左耳氣傳導聽力下降,骨傳導的影響不大,左耳高頻的語言段氣導聽閥為重,加上前期的暈眩和耳鳴到耳聾時間極速,都符合突發性耳聾的特征。”

接著繼續說:“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這種平靜,好嗎?噪聲能描繪出來嗎?或者有對照的嗎?”顧醫生一眨不眨的盯著楊桉,有種確如其是的壓迫感。

楊桉屈從,點點頭,“好的。但是我不太能描繪出來,像暴雨的刷刷聲,又比那個刺耳,像蟬鳴的刺耳聲,又沒有一直那樣,馬路上的大車快速駛過,離得近會產生共鳴和共振,我也形容不出來。”

顧醫生換為平緩有力的語氣:“嗯,大致一樣。這個病最大的特征就是不確定。從誘因到治療方法都是不確定,你可能明天就好了,也可能一輩子就好了;可能明天就聾了,然後一輩子就這樣;也可能明天就影響右耳,然後兩隻耳朵都聾了,你會永遠失聰。也可能聾了之後明天就好了或者隔了幾年好了,或者又聾了。這些問題都會存在,我都希望你能正視它。”

“至於治療方法,減輕你的耳鳴,保持睡眠良好。補充維生素,心態一定要好。其它的就交給我們,可能你們也不能理解,我簡單解釋一下,一是供血,我們會儘量給你注協擴張血管的針水,還有一個是增加腦部的供氧,加強耳蝸的血氧供應。也就是最大限度的保證你的耳部血液流動充足,因為你的這種耳聾無論成因是什麼,但有一個共識:一是供血不足,導致耳蝸內部的微循環障礙;二是組織細胞缺氧。所以,除了以上的氧氣供應和供血,我們還會給你輔助一個電子脈衝針,我們醫院用的是鼔岬電針,你做的時候會有一些刺疼,但是慢慢就會習慣,到時候護士會提醒你。你以前有心臟病也是有可能成為成因,不過這種不能直接下定論。欸,心臟病或生病時是知道用的是什麼抗生素嗎?其它的病有嗎?腎上一類的。”

楊桉記得,從善如流回答:“一般是青黴素和頭孢一類的,咽頰炎和腸胃炎算嗎,都不太嚴重,但是經常會犯。應該是先天性心臟病的原因 ,我的免疫力比較低下。腎沒有問題。對了,我雙黃連過敏。”

顧醫生開著玩笑:“挺好,對答如流,心態不錯。”

頓了一下,解釋起來,“為什麼問你這個,一個是由於以前抗生素的濫用會造成毒性的積累,有些人的耳朵就會由於慶大黴素等耳部類毒性抗生素的使用導致耳鳴後引發突發性耳聾或神經性耳聾。還有一個是腎上的原因,中醫裡麵腎虛會導致耳部類疾病,耳鳴就是常見的,所以老年人上年紀會聽力不好,也是由於一些肝□□的老化衰竭。由於,成因複雜,所以我會從你的過往病史分析,但是我是不可能給準確的原因。”

顧醫生喝了口水繼續說道:“對了,時間很重要,兩周以內完全有可能恢複過來,所以最佳治療時間在兩周內。這也是我為什麼立刻讓你住院。但是也不排除萬一,你剛剛也說自身的抗藥性,這些都不太確定。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是心態一定要抗住,不能崩。你崩了,就證明你會有失聰的危險,明白嗎?”

楊桉覺得顧醫生的眼睛有種攝人心魄的能力,震懾後誠服:“嗯。”傻傻點頭。

看了楊桉的反應,顧醫生繼續開口,“一般療程都是10天為一個周期,但是你的損傷程度已經是重度了,我預計給你多加5天,也就是半個月後我們再做一次具體的測試,而這半個月過程中的測試隻會有聽閥檢測,也就是你要你回答問題的語言段檢測,至於時間我會提前通知你。你隻要保證睡眠和心情好,就會很快過去的。對了,有沒有用過慶大黴素一類的,就是給你開消炎藥抗生素掛水的時候不用皮試。”

楊桉認真聽著,雖然信息量過大,一頭霧水,但還是耐心微笑著:“沒有用過,我好像一般的消炎都皮試。”

顧醫生微笑頷首:“我看你也不焦慮,那就可能是心臟或免疫力一類引發的,不過,不管什麼,都是這些治療手段。現在去好好吃飯,回來趕緊掛水,真的。你明天也會很忙,做好思想準備。去吧!”笑著催促她們。

楊桉:“謝謝顧醫生,一直都是你給我看嗎?”便起身笑著問她。

顧醫生:“不然呢?快走快走。我還有一堆人等著看呢。”

楊桉和劉女士長舒了口氣,劉女士挑眉:“怕嗎?”

楊桉向前走,順帶看著手裡的單子,不在意的回答:“又不疼!”

楊桉當時看著顧醫生從三四張單子裡,淨直抽出這張看,那應該就是最終的結論了。

單子上麵是代表左耳和右耳的兩個獨立的10x10表格,橫軸是單位赫茲(HZ),從125遞增到8000,不均等;縱軸是分貝(dB),均等的從0到100。隻不和一般坐標軸從左下角向右向上遞增不同,這是從左上角向右向下遞增。左耳有四道符號不一樣的斷線,最下麵的快要標到了(4000,85),右耳隻有兩道,都在20以下。

最下麵的診斷:語言頻段氣導平均聽閥 左:82 dB 右:11.6dB

楊桉看不出來什麼,就隻有最後的兩道數字間隔的差數應該就是這次生病要解決的難題。又狀似無意翻了翻其它的,看到另一張報告單上在左耳聽力損傷程度那欄勾畫了一個‘重度’。

劉女士見她一直低頭沒看路,就把頭湊過來,好奇問到:“研究明白沒?”

楊桉把單子一折,用力壓著折痕,隨手裝進劉女士挎著的包裡,“看不懂。”順其自然的笑笑看著遠處;“還吃不吃飯了?顧醫生說我很忙來著,走唄!”

斜陽拉長了兩人在地上長長的影子,背影漸遠,台階下,謝樹三步做兩步跨上台階,踩過影子,混入人流,滿麵春風向著他媽媽的診室走去。